“您这话说的,我现在不就是在您手底下工作嘛。”
虽然猜到了他大概是什么意思了,但我还是想拖延一下。
“我不是那个意思。”达尼尔船长笑了笑。
“我是说,让你不必再做那些苦又累的工作了,到我办公室来值班就好,我觉得有很多事情上能听听芙洛拉小姐的意见会更加妥当;虽然身份仍是仆人,但我会给你更高的薪水。”
简单来说,就是类似秘书的角色?
“请容我考虑一下。”
“还有什么好考虑的,艾德蒙那小子肯定不好伺候吧,我这儿的工作轻松得多。”
“的确是这样,但…”
但是凡妮莎小姐怎么办。
虽然我和她只是萍水相逢,但自从知道了她与艾德蒙少爷家族之间的事之后,我就一直放不下心来。
她太可怜了。
要是只留她一人面对艾德蒙的话,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呢。
话说回来,也不可能再有更过分的事可做了,毕竟那样的伤害她都能一言不发的默默承受。
听说上了年纪的人会更能忍耐,脾气也如一潭死水般不起波澜,凡妮莎也是这样吗。
“请给我几天时间吧,船长大人。”
我还是狠不下心。
“等您决定了要走哪条航路的时候,我就给您我的答复。”
“这样也好。”
达尼尔船长轻叹了口气,转身将双手撑在栏杆上。
“目前事情太多,总要一件一件的处理。”
…………………………………………………………………………………………
我醒了。
夜半时分醒了过来,是因为下午都在睡觉。
一整天的惊魂未定让我身心俱疲,回到房间之后被赫达关切了一番后,一头便扎在床上。
起初因为还有些惶恐,脑子里都是毫无逻辑的胡思乱想,但想着想着,也就累了。
神经紧绷最能让人疲倦,不知不觉间也就进入了梦乡。
我的双脚在地面上胡乱划着,寻了半天才摸到拖鞋。
坐在床边,思量着今天白日里发生的事。
月色荡漾,银鳞闪烁,大海平缓的低吟不断传入耳际。
匆忙之间人最容易遗漏些什么,所以才需要回忆。
虽然事情解决的还算顺利,但仍留下了不少疑点。
今日羁押起的那两个船员是与海盗暗通的奸细,要是能仔细盘问的话,说不定能得到些有用的信息。
明天和船长大人提一嘴吧,他也说要好好审问那两人来着。
这种时候,艾布特要是在身边就好了。
至少我不用再害怕,因为会有人保护我,有他在的话我就什么都不怕。
本以为身为女性日子会过的更轻松,但如今我才知道,无论男女,只要不愿沉沦,努力着像模像样的活下去都有千般不易。
曾经身为男性的我,因为体质很差,有时病发,一个人在独身公寓里痛的死去活来,止痛药吃下去也毫无作用,那时那刻,觉得自己真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了。
明明不是这样的,明明不是,在我就是会往那般极端的境地去想。
或许是与自己扭曲的性格有关。
好想有人来安慰我。
当时的我这么想到。
如果有人能来对我说几句好话也好啊。
当时的我这么哀求到。
母亲已经不在了。
自幼因父亲的影响而无法交到朋友的我,始终是孤身一人。
孤身一人的,对偶尔见面的几个熟人装作无所谓,但是在心底,我已经受够了这样的生活。
心底无时无刻不在挣扎着,咆哮着,我已经不想继续过这样的生活了,我想改变现状。
年轻的身躯,却像生了锈的老旧机械,稍微一动便从四肢百骸传来不适感,挣扎着起身,拿起了手机。
寥寥无几的电话号码。
我有轻微的偏执型人格障碍,所以我不能容忍朋友的背叛,即使自己在他们面前稍有异常而没有引起他们注意的时候,我也会觉得这是他们不再重视我的表现。
这是背叛,我固执地这么认为。
是我不对,是我的错,当时的我很清楚这一点,但却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心境。
没有能理解我的人,纯粹是自己咎由自取,纯粹是自己的容忍度太低了,低到了人际交往的极限之下。
所以能在我心头占有一席之地的这几人……
我看着他们的名字。
全都是非常热心的、毋庸置疑的好人,是只要身边的人受到伤害就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人,也是能容忍我古怪性格的人。
我怎么好意思用自己微不足道的痛苦来麻烦他们呢。
如果打开电话,该怎么说?
我很痛、很难受,请来照顾我吗?
做不到。
男性多余的自尊在作怪。
如果我是女性的话,叫人来关注着我,叫人来安慰我就不会觉得丢脸了吧,就不用在这里硬撑着忍受这度日如年的滋味了吧。
当时的我这样想,可如今我真的成了女儿身的时候,事情又完全变了样。
如果不以对方的立场来看待问题,那就永远得不到对方心中的答案。
艾布特改变了我,是把我从歪曲心境的泥沼中解救出来的人。
我很感激他,甚至到了以身相许也毫不犹豫的地步。
但是我又意识到,自己不能像曾经以为的女孩子那样任性了。
不能给他添麻烦,不能在他面前哭出来,痛的话就忍着,有问题的话尽量自己解决。
明明有了可以依靠的人,明明有了即使整天撒娇也不会被讨厌的人在,我却不知不觉间变得坚强了。
痛苦不能让人坚强,只会令人堕落,但爱可以。
我真是太蠢了,只有死过一次后才能发现这么简单的道理。
出去走走吧。
眼眶发肿,鼻腔深处有什么在鼓动,差点就要落泪了。
要哭的话,就等再见到艾布特再哭。
整顿了精神,穿起鞋子,爬上楼梯到甲板上透一透气。
这一来不要紧,却发现了两个熟人。
本应该毫无关联的两个熟人,竟突然走到一起了,而且似乎正谈论着什么。
是艾文先生和达尼尔船长,他们两个正靠着桅杆,窃窃私语。
两人的神情可不像闲聊,姿态也不像上司与下属应有的,再说有什么事一定要跑到此刻必然是空无一人的甲板上说?
幸好我只是露了个头,随即赶紧缩了回去。
我为什么要躲开?
自己都说不清楚,只是种感觉。
虽然那不是什么不好的场景,但这是发自心底的感觉。
他们两个之间,似乎有某种我不知道的另外一层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