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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修改：有了圣女就不需要始祖魔物了。
返回前，耶罗波安留了一小队人准备收割。
被抓的可能只有三个人
罗德尼名字改掉，婴儿改名叫罗得
“寻找始祖级魔物的事有什么新的进展吗？”
温室里，耶罗波安摘下了一颗圣女果，耳边回荡着《牧神午后》的旋律。
“目标已经被找到，但还有一些小小的障碍摆在眼前。”撒迪厄斯教士答道。
“你是说那位不速之客吗？我也有所耳闻。既然是潜入我果园里的害虫，就必须尽快把它们除掉。”他一口咬下果实，鲜红的果汁在口中绽开吗，“即便对你来说，这样的麻烦处理起来也有些棘手吧。”
“不必担心。”教士说，“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强有力的帮手，会帮我把她连同魔物一起诱入陷阱。”
这些天，美耶和血族居住在一起，见证着族人们的平凡日常。
以斯帖是本地一所小学的四年级学生，每天都像人类孩子那样上学放学；罗德尼在家忙着绘图，他是个颇有创造力的自由职业者；凯恩在本地最大的公司工作，只是因为受伤请了个长假；至于族长，则像个普普通通的老人，享受着闲适的退休生活。
在美耶看来，这个血族与她所见过的所有魔物都不一样，倒更像是一个人类大家庭。所有人都对她很友好，而她自己也像是家族中的一员。与大家一起用餐，在同一个屋檐下进入梦乡；以斯帖读书或玩耍时，她也会像一个姐姐一样陪在她的身边。自从被送进孤儿院以来，她好像再也没有体验过如此“正常”的生活。
“有些乐不思蜀了吗，我的女主人？”
美耶独自出来散心的时候，拉贵尔出现在她身旁。虽说路上有行人，但除非他愿意，否则只有宿主看得见他。
“怎么可能……”美耶答道，“平凡安定的生活不适合我。自从踏上狩猎魔物之路，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其实你身边的这些‘人’不就是魔物吗。”天使说，“就算再怎么伪装，骨子里依然是混沌的子嗣，或许在什么时候就会不知不觉地暴露出本性呢。”
“可你不是也看到了吗，他们的血统是能够得到净化的。”
“所谓‘净化’，不过是族长一厢情愿的想法吧。你能确定所有的族人都和他一样，更加认同自己‘人类’的一面吗？在他死去之后，新的族长会继续他的未竟之事，还是会选择沦落为嗜血的怪物，谁也无法预料，不是么？”
“……”
的确，美耶似乎无法确认这一点。于是她陷入沉思，不再说话。
此时，古宅前的空地上，凯恩也在为事关血族命运的事与族长争论着。
“无论如何，把那个家伙留在身边都太危险了！”凯恩的情绪有些激动，“她是个圣女，不是吗？与我们天生就是势不两立。”
“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孩子罢了。”族长安抚着对方，“在我看来，她和以斯帖没有什么区别。所谓‘圣女’，也只是由于某些执念而必须去战斗的少女罢了，本质上还有着普通少女的纯真。她可能和我们一样有过刻骨铭心的经历，所以才会把内心封闭起来，我相信她是个好孩子。”
“可是还有另一种可能，在恢复力量之后，她会立刻把我们赶尽杀绝。真的值得为这种毫无根据的信任而赌上所有族人的安危吗？”
“其实她的力量已经恢复了，我能感觉得到。你看，她并没有伤害我们。”
“可是……”
就在他们争执不下时，浑身是血的罗德尼跑了进来。
“她……圣女……她攻进来了……”
“什么，圣女？”族长皱了一下眉头。
接着，一个银发少女手持利剑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虽然从她的身上感觉不到杀气，但那双冷若冰霜的眸子中，也感觉不到任何属于人类的其它情感。这种寒彻骨髓的空洞感是族长从未体会过的。
族长抽出藏在手杖中的细剑，挡在凯恩的面前。
“凯恩，带着罗德尼和孩子们离开这里。”他吩咐道，然后用剑指着那位不速之客，“别打他们的主意，你的对手是我。”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毫不犹豫地朝他的心脏一剑刺来。
虽说族长有着远胜过常人的敏捷与力量，但他从没有吸食过人类的鲜血，所以战斗力上不及那些嗜血的魔物。而且凡人所打造的武器毕竟比不上神圣的战刃，几个回合下来，对方获得了压倒性的优势。
族长的剑被震飞了，他自己也被势大力沉的一击掀翻在地。
少女高举利剑，如同处决死囚一样劈向他的颈部。就在剑落下前的一刹那，锁链缠住了剑身。
“美耶小姐。”伊甸有些惊讶。
“伊甸。”及时赶到的美耶拉紧了锁链。
两位圣女又一次相遇了，只不过这一次，她们针锋相对。
“请不要妨碍我，美耶小姐，他们可是魔物。”伊甸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知道……但是恕难从命。还是请你离开这儿吧。”
“我不明白，你不是憎恨魔物吗？”伊甸说，“那晚面对赤鬼的时候，你挥出的每一刀都充满着恨意与愤怒，虽然不能理解这种情感，但赤鬼们残破的尸骸说明了一切。而现在，你却要反过来阻止我清除魔物，这是为什么？”
“……”美耶迟疑了须臾然后坚定答道，“因为他们不一样。”
“不能理解。”
伊甸切断锁链，再次砍向倒在地上的族长，而这一次，美耶直接用锁镰的刀刃为他挡下了这一击。
“看来如果不打倒你，你是一定会阻止我斩杀这里的魔物了。”
美耶没有回答，只是报以坚毅的目光。
“那么……就让我见识一下‘炎之魔女’的实力吧！”
伊甸反转剑身刺向美耶，直刃与弯刃交缠在一起。红色和紫色的火花迸发出来，响彻天际的金石之声奏响了战歌。
一方轻盈灵动，一方大开大合，一时间难解难分。美耶的速度占优，但伊甸在力量上更胜一筹，凭借着腕力上的优势，伊甸将对手手中的镰刀甩了出去。
见刀柄脱手，美耶赶忙一记空翻拉开了距离。灵巧之躯在空中划出优美弧线的同时，顺势拔出藏在腰间的铁炮，朝伊甸开了一枪。这样的突袭留给对方的反应时间近乎为零，但伊甸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圣女，她以剑为盾，疾驰而来的弹丸结结实实地嵌入了剑身。
“哼。”落地后的美耶嘴角上扬。
对方刚刚察觉到不妙，就已经被剧烈的爆炸瞬间吞没。
原来那刻着红莲印记的小小弹丸中凝聚了强大而灼热的灵力。这样的爆炸虽不足以对圣女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应该能拖住她吧……
然而，美耶还来不及喘息，两道交叉的紫黑色剑光便穿透烟雾向她袭来；紧接着，便是迎面而来的一记突刺。美耶及时抽出胁差，才非常勉强地隔开了大剑的锋刃。
面对疾风骤雨般持续不断的攻势，美耶一时有些狼狈，但很快便凭着娴熟的剑技调整好节奏。她的手指沿着刀柄的末端舞出一道火焰，短小的胁差即刻幻化成了修长的薙刀——这才是足以与大剑相匹敌的兵器——如此一来，战局又一次恢复到了均势。
双方相持不下时，美耶听到了拉贵尔的声音。
“你真的要拼死保护那些魔物吗，女主人？”他说，“这是一场绝对均势的较量，谁先露出破绽，谁就会因此丧命。为了那些肮脏的东西与这样强大的对手以命相搏，真的值得吗？”
“少啰嗦。”美耶用只有天使能听见的心灵之音回应道，“你也知道面前的敌人不能小觑，如果害我走神的话，你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真是伤脑筋呢，这原本是可以避免的战斗。”拉贵尔的语气有些无奈，“但如果女主人坚持的话，吾辈当然会义不容辞地鼎力协助！”
美耶与天使之间的共鸣达到了极致，她舞动薙刀的速度也变得更快了，这样的变速让对手露出了转瞬即逝的破绽。美耶趁势刺向了伊甸的肋部，但这本该结束战斗的一击，却像是刺中了空气。
不对，不是空气，而是一团紫雾——伊甸消失了。几乎与此同时，长剑透过另一团凭空出现的紫雾，从另一边刺向美耶，险些就刺中了她的肩膀。
遁入紫雾，又从另一团紫雾中出现——伊甸又接连发动了几次这样的攻击，每一次的方向都不一样，这让美耶有些疲于招架。如果不是在敏捷方面胜过对手，让她能够迅速做出反应的话，恐怕她早就已经败下阵来。
在又一次失之毫厘的刺杀之后，伊甸没有继续现身。而美耶的周围同时出现了许多团游弋着的紫雾，伊甸可能从任何一个方向攻过来，根本就无法预判。因此，美耶只好警惕地左顾右盼，交替盯防着不同的雾团。
——她似乎被将了一军。
这样下去不行。
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同时防御那么多的方向。
再这样下去，输掉只是时间问题。
可恶，她究竟会从哪个方向袭来呢……
完全……无法判断……
不，不能靠眼睛，要感知她身上的灵力……
闭上眼睛，去感觉……
究竟是哪边呢？
“是上面！”美耶猛然睁大眼睛。
果不其然，伊甸从她的头顶——一团她未曾留意过的紫雾后面一剑劈来。她本能般地高举起薙刀，长柄恰好接住了这一剑。如果说再晚上哪怕0.1秒，这一剑恐怕就会正中她的头顶了。
美耶用力把对方顶了出去。重新分开以后，双方都没有急于继续进攻，只是与对方对峙着。
美耶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刚才的那一下让她心有余悸。对方还有多少余力？她完全无法判断，如果再来一次的话，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十足的把握防住。不过她也知道，绝对不能露出疲态，否则，面前这个冷酷的对手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故技重施。
就这样相持了一会儿，伊甸竟主动收起了剑。解除了变身以后，她那一头星辰一样的银色长发恢复成了黑色。
“怎么，不打了？”美耶冷冷地问。
“再这么打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对方答道，“你放心，我是不会伤害他们的。”
“我怎么相信你？”
“如果我把他们全杀了，你会怎么样？”
“我会和你拼命，直到有一方倒下。”
“这就是了。这样毫无意义的内耗，对我们双方都没有任何好处可言。况且，从我最近的发现判断，这里的血族并非整座城市的混沌源头。”
听到这儿，美耶才放下戒备的姿态，解除了变身。虽然无法相信对方的善意，但她相信面前这个人的“绝对理性”。
“你最近的发现？你究竟发现了什么？”美耶问。
“你听说过‘睡魔’吗？”
“有所耳闻。好像是种能够让人沉迷于幻觉的药剂，在这座城市里随处可见。不过，那和魔物以及混沌的播种者又有什么关系？”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跟我来。”
美耶明白她的意思，赶来的族人们聚集在空地上，随时想要和这个入侵者决一死战。
“行吧，我跟你去。”
美耶向担心着她的以斯帖点点头，示意她“没事的”。
五分钟后，两个圣女在一家咖啡馆里面对面坐着。
“不知你是否还记得。”伊甸说道，“我曾说过这座城市会源源不断地产生出魔物，而且这种现象会周期地爆发。混沌能量会在短期内激增，一时间魔物大量涌现，就像你我初次谋面的那晚一样。”
“我从没见过那么多赤鬼……不过这和‘睡魔’有什么关系？”
伊甸取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一些紫色的粉末。
“不久前，我在一只魔物的尸骸中找到了一盒‘睡魔’。”她说，“而这些粉末是从胶囊里面发现的，我有种感觉，这种粉末不属于这个世界。”
“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潜入了存放这种药剂的库房，想要寻找一些有价值的线索。”伊甸接着说，“可胶囊中只有一些普通的粉末，就和在市面上买到的没有区别。但我也不是一无所获，查阅入库和出库的记录后，我发现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一批来自其它工厂的药物被运到那里。”
“难道说……？”
“这些日期恰好与魔物潮爆发的周期相吻合，都比爆发的日子早一天。”
“什么？！难道有人利用这些药制造魔物吗？”
“不知道，但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这些特殊的药剂与魔物狂潮的出现有联系。然而那个提供特殊货物的工厂，地址却是个谜。”
“让我看看那些粉末。”
刚刚接过伊甸手中的袋子，美耶便皱起了眉头。这东西给了她一种熟悉的压抑感。
“怎么了？”
“这些东西……让我有些不舒服，而且这种不适感十分熟悉。”美耶手扶着额头努力思索着，“对了，是那些螺旋状的高塔！”
“螺旋状的高塔？你是说那些中继站吗？它们隶属于耶罗波安财团，是我到达这座城市以后开始建造的。不过，它们并没有给我什么异常的感觉。”
“不对，那些塔肯定有问题！靠近它们的时候，我承受着莫名的压抑感，就好像所有负面情感都被放大了一样。而这些的粉末也是一样……”
“无论是粉末还是中继站，都没有给我带来所谓的‘压抑感’。或许是我已经在氤氲的混沌迷雾中浸泡了太久，洞察力已经不那么敏锐了。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和你们天生就‘不一样’。或许，我们应该联手调查。”
“刚才还以命相搏，现在却要寻求合作？你还真是有些‘不一样’啊……不过，也许这确实是眼下最理性的选择。说吧，你有什么计划吗？”
“我认为，我们应该分头调查。按照周期，今天将是下一批‘特殊货物’入库的时间，你可以在库房那里守株待兔，而我去看看那些中继站里的秘密。相信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晚些时候，美耶来到了伊甸所说的库房。
正如伊甸所说，一辆货车准时驶入。美耶知道那就是自己要找的目标，因为即便只是在老远的距离外监视，美耶就已经察觉到了那种令她压抑的气息。
司机是一个面色阴沉的中年男子。从衣着上看，似乎经济条件欠佳。他有着重重的黑眼圈，发量也少得可怜。如此糟糕的气韵似乎说明了一个事实，他很可能和这座城里的许多人一样，有着长期服用“睡魔”的恶习。
在离开仓库之后，他走进了一家廉价的快餐店，而美耶紧随其后。
她观察着那个男人，而对方似乎也注意到了她。每当对视的时候，男人都会马上把目光移到别处。但美耶对那种令人厌恶的眼神实在是再熟悉不过，她也十分清楚对方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在吃完了盘中的美式松饼之后，美耶主动离开了餐厅，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有意地走进了几乎没有人的胡同。
如她所料，那个男人的身影尾随而至。
“小妹妹……”男人喘着粗气，“这么晚了，一个人在这附近溜达可是很危险的哦……你也和哥哥我一样寂寞吧，不如我来陪你玩个游戏吧……我保证你会喜欢的。”
或许是药物的作用彻底毁了这个人的自控能力，他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把面前这个穿着橘红色帽衫的娇小女孩逼到墙角。
看起来只有十二岁左右的少女左顾右盼，露出焦躁不安的样子。
“不要害羞嘛，小妹妹。”男人的气息越来越急促，“在这里，是绝对不会有人打搅我们的哟。”
“不会有人打搅吗，那正合我意。”女孩的表情骤然一变。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闷响后，男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他蜷缩着身子在地上打滚，甚至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肚子上就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就好像五脏六腑都被击穿了似的。
正如他所说，没有人会留意到这里。即便是听到了他的惨叫声，也会因为习以为常而选择忽略。
“工厂在哪儿，说！”美耶厉声问道。
“什么工厂……啊啊啊啊啊——！”
“回答错误！”
少女轻而易举地卸了男人的胳膊。
“别这样，我……我……我只是开车的而已啊……如果……如果我说出来，他们一定会杀了我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果你不说，我现在就可以宰了你。”
“我说……我说……”男人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从头上滚落，“它就在旧城区的码头附近……我只负责每隔一段时间就从那里运送东西进来，其余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放过我吧，拜托……！”
“如果你耍我，我会找到你，把你碎尸万段，明白吗？”美耶揪着他的领子。
“明白！明白！我明白了……！”
一道亮光闪过，男人便失去了知觉。醒来的时候，除了胳膊脱臼的疼痛，他什么也不会记得。
找到司机所说的地方时，天已经快要黑了。
其实，这座所谓的工厂，不过是一间废弃的医院罢了。美耶闯进去的时候，却发现“厂房”里空空如也，如果不是与粉末吻合的残留灵力气息，以及刚刚被人搬空的痕迹，她大概会以为自己被那个人愚弄了。
可恶，怎么会这样？他们提前或许我要追查上门的消息了吗？是那个可耻的混蛋报的信？不，不可能，他已经被清除了记忆。而且，他绝对没有胆量这么做。那到底是……？
白跑一趟让美耶又懊恼又费解，但今天也只好空手而归了。
晚上，在吃了些点心之后，美耶早早地睡下。与伊甸的决斗让她疲惫，无果的调查让她困惑，但最令她不适的，还是那种粉末本身。粉末上附着的灵力是她从没有见识过的，既不是秩序，也不是魔物身上的气息，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或许，真的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一系列疑问困扰着美耶，她就这样进入了浅眠的梦境。
这些梦境纷乱嘈杂，包括了族长所叙述的血族迁徙的故事，还有与伊甸的战斗，还有那早已人去楼空的废弃建筑……然后，她又被拉回到了记忆中的孤儿院礼堂。在那里，她又一次看到了白狼的面孔，听到了众人的呼喊声，火光又一次映在了她的脸上。
当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发现梦中的呼喊竟逸散了出来——
不，那不是梦里的声音，而是窗外传来的动静！而那所谓的火光则是某种非常刺眼的灯光，伴随着引擎呼啸的尖锐声响，以及被掀动起来的强劲气流。
族人们都被这光线和声响所惊动，来到了宅子前的空地上。
只见一对钢铁之翼遮蔽了夜空，有如堡垒般的庞然大物正在缓缓下降。那是伯特利号（Bethel），一架能够垂直起落的飞行器。机身和机翼上，有着两只黄金牛犊共同组成的图案，那正是耶罗波安财团的标志。
着陆后，一群全副武装的私兵便冲出来，扫射着毫无准备的族人们。其中肉体凡胎的凡人非死即伤，而身为血族的成员则被子弹上镌刻的触摸刻印禁锢了行动力，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依然站着的就只有族长本人以及身旁的凯恩和以斯帖。
“你就是那位族长吧？真是久仰大名。”
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从飞行器上下来。
“是你……德雷克·耶罗波安！”
“我一直都在寻找完美的魔物作为我的猎物，想不到我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一直藏着这么一个。长久以来，你们是如何把自己的混沌气息掩藏起来的呢？”
“掩藏？我什么都没有做。”族长把两人护在身后，“因为你们平日的恶行，混沌已经污染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所以你当然不可能注意到我们。这里属于我们族人的净土，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哈哈哈哈哈哈哈！”耶罗波安猖狂地笑着，“我想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族长先生，这座城市里的一切都属于我，都是我的私人财产。当然也包括你们。”
“你没听到他说的吗？从这里滚出去！”
完成了变身的美耶出现在族长身旁，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这就是圣女吗？”耶罗波安一边惊叹，一边观察着眼前娇小的少女，“所以说，这就是混沌之灵的宿主吧。多么纯净、多么完美的造物。不过，身为秩序的使者，却要与这些魔物为伍，这可真是讽刺啊。”
“比起他们，你才是真正的怪物。”
“你认为我会在意自己的猎物的看法吗？等我吸收了你灵魂的精华，我就能在年轻的状态下维持得更久了吧。能在这里抓住你，也算是额外的收获了。”
耶罗波安做了个手势，所有私兵的枪口都对准了美耶。可没等他们开火，枪口便已经被美耶投出的苦无和手里剑堵住了。因为没发现而贸然扣下扳机的几个，瞬间就被炸膛的枪管重创倒地。
依旧站着的私兵们面面相觑，因为美耶早已经把铁炮对准了他们雇主的眉心。
“果然和传言中一样厉害呢。”耶罗波安似乎没有感到意外，“虽说他们有着回收魔物的丰富经验，但毕竟从来没有和圣女战斗过。”
“滚出去，否则你会死。”美耶命令道。
“你就如此确信自己占据了上风吗？麻痹大意会让你丢掉性命的哦。”耶罗波安看了看手表，“差不多了，药效也应该生效了。”
美耶的身体忽然僵住了，就像初来乍到的那天晚上一样，完全无法调动体内的灵力。
“怎么会……？是族长的血吗，什么时候……？”
“抓住她！”
财团首脑一声令下，两个私兵走向倒在地上的美耶。但还没靠近，就被手杖剑割破了颈动脉。
“该停手了！”族长说，“我听说你也是远近闻名的剑术高手，让我们来结束这一切吧，就我们两个。”
“不愧是血族的领袖。即便是从没有吸过人血，即便是到了暮年还是宝刀不老。不过今晚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没工夫陪你玩下去了。”说着，耶罗波安掉转视线，望向族长的身后，“你还在等什么？动手吧！”
“呃——！”
族长没来得及反应，一把刀就从背后刺进了他的身体。他倒下的时候看清了行凶者的面孔，这个答案让他大为惊愕。
“凯恩……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抽回了剑的凯恩俯视着族长，“因为我受够你那些迂腐的观念，而且再也不想受到你的摆布了，老东西。”
不要——！！美耶发出了无声的呼喊。此时此刻，她无能为力。
“是时候开始第二阶段了。”耶罗波安宣布，“不过在今晚的欢宴正式开始以前，我们得先到安全的地方去。至于你，圣女小姐，很荣幸能邀请你到示剑大厦做客。我已经等不及要和你一起共进晚餐了……差点忘了，你就是今晚的主菜。”
就这样，私兵们把美耶带上了飞行器；凯恩掏出了族长的心脏，把它放在一只刻满了符文的木匣里；其他的幸存者——包括以斯帖和寄托着族长全部希望的婴儿——则被押到了别处。
“叛徒！”
飞行器的囚室中，镣铐困住了美耶的手脚。
已经成为新任酋长的凯恩正得意地欣赏着她的怒容。起初面对圣女时，他毫无还手之力，但现在，圣女已是砧板上的鱼肉。
“别挣扎了，没用的。”他说，“镣铐上镌刻着封印灵力的咒文，你是挣脱不开的。况且，我在你的晚餐中加入了一点点族长的血。虽说效果比不上注射，但还是足以在半个小时之内削弱你的力量。”
“以斯帖……还有族人们，他们在哪里？”
“他们？”凯恩满不在乎地回答，“现在已经被押送到转化塔上去了吧。”
“转化塔……你是说那些螺旋状的高塔？”
“不错。他们去的那座转化塔已经启动了，它释放出的混沌能量会把周围居民转化成魔物，而族人们将成为它的增幅器，让转化变得更顺利一些。当然，高塔最后也会把他们彻底榨干。”
“把人转化成魔物？为什么？是你们在播种混沌！”
“耶罗波安已经一百多岁了，他为什么能永葆青春？为什么连绝症都要不了他的命？都是因为吞噬了大量的魔物啊。不过他的需求量越来越大，自然产出的魔物早就满足不了他了。于是，他开始用特制的‘睡魔’催生魔物。但现在即便是这样也不够了，所以他只好通过这种方式来增加‘产量’。”
“你呢……你为什么要背叛族长？”
“你说为什么？”凯恩的语气透出了忿恨，“身为高贵的血族，为何要在人类社会的夹缝中生存？我们本是比人类纯净、优越得多的物种，而那个老东西却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总是要欺骗自己，说我们和人类一样。他错了，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你们的同类。
“在迁徙的路上我就明白了这一点。当时，魔物猎人夺走了我家人的生命，当着我的面杀死了他们。而我当时还是个孩子，一个未曾吸食过人类鲜血的吸血鬼……我因为自己的孱弱而无能为力，我憎恨这种感觉。这种无力感刻骨铭心，至今像梦魇一样缠绕着我。
“而我在示剑大厦工作的时候，一位教士发现了我的与众不同。他鼓励我直面自己的力量，让我接受自己的命运。如果不是他点醒了我，我可能至今还不敢忤逆那个老东西的意愿。而现在，我已经是血族的族长了，终有一天，我会向那些魔物猎人发起复仇，我会将他们赶尽杀绝……
“哼，我和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凯恩自嘲般地笑了笑，“像你们这种家伙又怎么可能理解仇恨的滋味？”
仇恨的滋味？美耶当然懂。
当年正是魔物夺走了她的一切，正是魔物让她成为孤身一人。一直以来，激励着她活下去的只有一个理由，就是向魔物复仇。如果往这个方向去想，面前的这个人不是与她自己非常相像吗？
难道说，她自己与面前这个令她鄙夷至极的杂种，本质上是一路货色？在某一瞬间，她因此动摇，因此而陷入了自我厌弃。
不过她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念头。
“仇恨……你少侮辱这个词了！”她斥责道，“难道族长伤害过你吗？难道你的族人们伤害过你吗？而你究竟对他们做了什么！说什么想要发起复仇，说什么刻骨铭心的无力感，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是荒唐的说辞罢了。说到底，你只不过是个扭曲的杂种罢了，从灵魂到肉体，都彻底烂透了！”
“吵死了！”凯恩一拳打在美耶的脸上，圣女口吐鲜血，“呵呵，果然喝过人类的血以后，我的力量今非昔比！我会好好利用这份力量，成为一个远比那老家伙更加伟大的族长的。我不再需要哪些软弱的累赘，我要创造一个更加强有力的族群！”
“你现在……甘当耶罗波安的走狗，你以为他真的会放过你吗？”
“对他来说，我姑且还有利用价值。”凯恩答道，“我能够帮助他更有效率地收割批量转化的魔物。而且，你认为我会甘心一直待在他的手下吗？我迟早会干掉他，取代他成为这座城市的王。有了那位教士的协助，这应该并不难。”
“你这个人渣，你会被地狱的烈火烧成灰烬。”
“反正你就要死了，趁现在尽情地过嘴瘾吧。不过我可没时间陪你费话了。”
凯恩准备离开，但刚开门就被人迎面击倒。
紧接着一道紫黑色的剑光闪过，禁锢着美耶的镣铐被斩断。
“伊甸……”
美耶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为见到对方而欣喜。
“没事吧，你看起来有点虚弱。”伊甸说。
“还过得去……我的灵力也差不多恢复了。”美耶活动着手腕，“不过，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在调查高塔的时候，我发现所谓的中继站只不过是幌子而已。建筑的核心是一颗形状不规则的晶体，和药剂中的粉末是同一种物质。水晶被置于一个陌生的法阵中心，虽说我不知道法阵的具体用途，但从精密程度上来看，应该是一个强大魔法使绘制的。
“我考虑过直接去调查那些建筑的所有者，也就是耶罗波安财团，但考虑到可能会遭遇强大的对手，所以还是与你联手比较稳妥。我想找你商量一下，但到达的时候，就看见你被他们带上了飞机。于是我也设法潜入进来。”
“所以那个混蛋的话你也听见了吧？”
“嗯。”
“那就让我们一起了结这件事吧。”
“正巧，我也想要了结一切呢。”耶罗波安说道。
圣女们刚离开囚室，就在走廊上遭遇了财团首脑本人，他身边还跟着几个荷枪实弹、穿着外骨骼动力服的私兵。
“你真的觉得凭着这些花哨的玩具就能和圣女对抗吗？”伊甸说。
“试试就知道了，开火！”
耶罗波安的爪牙们还没来得及执行命令，就已经被美耶投掷出的苦无一一放倒。这一次，他们每一个都被刺中了眉心。
“只剩下你一个了，耶罗波安，我还有账要和你算呢。”美耶说。
“还是不长记性呢。”对方并没有表现出一丝恐惧，“我早就说过，麻痹大意会让你丧命的。你真的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吗？”
说着，他掏出注射器，将一管紫色的发光液体注射进自己的静脉。
“那是……”美耶愣了一下。
“‘睡魔’中的物质，也是那些装置的核心。”伊甸答道，同时摆出戒备的姿态。
“看啊，力量在我的体内流淌！”闪烁的紫色光芒时不时地透出耶罗波安的肌肤，最终连他的眼睛也转变成了发光的紫色，“我已经准备好了，圣女们。原本我今晚只想要吞噬你们中的一个，而现在另外一个也送上门来了，那么，我就毫不客气地收下吧。”
“你的废话太多了！”
美耶抽出铁炮朝他开火，但对方竟单凭血肉筑成的手臂接下了这一枪。那镌刻着除魔印记的弹丸竟被他皮肤下泛起的紫色波纹所吞没。
不等美耶从震惊中缓过神，伊甸已经攻了上去，耶罗波安也抽出军刀与她对抗。几个回合下来，伊甸迅速占据上风，并且斩断了他的手臂。可是断开的伤口处并没有流血，而是凭空胜出了许多黑色的触须。
伊甸继续挥剑，可每斩断一根触须，就会长出来更多。它们似乎不是普通的物质，而像是某种近似于影子的东西。伊甸从没有遭遇过这样的魔物，仿佛任何办法都不能真正伤到他，反倒是自己手中的大剑被沾染的黑色污物所腐蚀。
趁着怪物与伊甸纠缠，美耶一刀削掉了目标的脑袋。
“难道你们还不明白吗？”落到地上的脑袋诡异地笑着，逐渐化成烂泥，“我早就不需要这种脆弱的肉身了啊！”
说完，一团污浊的黑暗从颈部的伤口生成，重新勾勒出头骨的形状。
“可恶的东西……”美耶怒骂道，她手中的刀刃已被溶解殆尽。
“这座城市是我的领地，你们真的天真地以为能够在我的领土上击败我这个‘国王’吗？”耶罗波安刚刚生成的、乌黑泥塑般的头颅狞笑着，“还是放弃抵抗，乖乖让我吞噬掉吧！这样一来，或许能减少不少痛苦呢！”
无数触须不断抽打着，而两位圣女只能尽力闪躲。
每一次重击，都会在机舱内留下深深的凹痕；每一次重击，都会让触须逸散成游离的块状阴影，然后重新聚合成形。破损的舱内，灯光不断明灭着，将这狭窄战场上的氛围渲染得更加诡谲。
“你察觉到了吗？”伊甸问。
“什么？”美耶险些被打中。
“虽说有着强大的力量，但是他毕竟是刚刚转化成魔物，所以似乎还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力量，维持固定的形态也有点费劲。”
“所以呢？”
伊甸翻滚着躲开一记横扫，然后凑近美耶，对她耳语了几句，美耶连连点头。
“怎么了，在商量着对付我的战术吗？你们还在妄想这想要杀死拥有着不死之身的我吗？”
两位圣女的的确发生了改变，她们背靠着背掩护着彼此，不再各自为战。
“这就是你们的策略吗？”耶罗波安的笑容越来越放肆，“原本同时要应付两个方向上的对手还有点吃力呢，现在这样简直好极了，我终于可以将你们俩一块干掉了！”
耶罗波安所有的触须交缠在一起，向她们俩所在的位置狠狠地甩了过去。
可供闪避的空间过于狭小，她们根本就无法躲开这倾尽全力的一击。然而这一击却砸在了无形的紫雾上，而机身也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耶罗波安脸色骤变，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豁口的气流吸了出去。
原来，她们俩原本所站的位置，正是机身受损最严重的地方。而伊甸也料定对方卯足全力的一击一定能砸出一个破洞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用触须死死地缠住了机舱内的把手，但在气流的作用下，他的身体已经无法保持住原有的形态，他的肉身被撕扯成了一团流动的暗影，体内的一颗刚刚形成的晶体——也就是混沌之核——彻底暴露了出来。
“那个晶体，就是他的弱点吧！”
伊甸说着，带着美耶从另一团紫雾中现身；而美耶的铁炮早已瞄准了晶体。
“下地狱吧，渣滓！”
一声枪响，弹丸洞穿了混沌之核。失去力量的耶罗波安再也无力支撑，他残破的躯体被卷入了飞行器的引擎，转瞬间就被搅成了一缕缕黑色的碎屑。这座城市的“国王”就这样陨落了。
见自己的靠山一命呜呼，刚刚醒来的凯恩吓破了胆。
“你……你们别再靠近了，现在我可是族长，我可不会害怕你们……你们……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瞬间，“炎之魔女”召唤出的地狱之焰包裹住了凯恩的整个身体，他瞬间就变成了一个火人。他手舞足蹈地跑向耶罗波安砸开的那道裂痕，朝着地面坠落下去，还未落地便已彻底化成了灰烬。
“死有余辜。”
美夜手心的火焰熄灭，圣痕上的温度也逐渐冷却。
“飞行器还能够平稳地运转。”从裂痕吹进来的风吹动着伊甸的银色长发，“预先设定好的自动驾驶程序应该可以把我们带回到示剑大厦去。在那里，还有另一个家伙等着我们清算。”
“不，我还有事要做呢。”美夜说，“幸存的血族还等着我的救援。”
“我无法理解你。”伊甸说，“在和赤鬼战斗的时候，你表现出的对魔物的仇恨远胜于我，而现在，你却又如此在意那些魔物的生命。这似乎有些不合理。”
“我不是说了吗，他们不一样。”
伊甸愣了一会儿，然后说：“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如果这是你的坚持，想必是有站得住脚的理由吧。所以，我不会试图说服你的。”
“那么……再会了。”
就在美耶准备从豁口跃下的时候，拉贵尔的身影在刹那闪过的火光中显现。
“你确信要这么做吗，女主人？”他说道，“那个转化塔已经启动了很久，即便你现在回去，也未必有机会关掉它。而如果恰好碰见它引发的混沌能量波峰，恐怕难免会对吾等造成重创。”
“我如果不采取行动，以斯帖还有大家都会没命的。”
“吾辈能够理解身为人类的女主人你，对他们能够产生共情，但吾辈还是认为你有理由放弃救援计划，而选择前往示剑大厦哦。”
“别白费口舌了，拉贵尔，我们必须回去。”
“如果说亚巴顿就在那里呢？就在示剑大厦内部的某处。”
“你是说亚巴顿？”美夜瞋目而视。
“是的，就是那个苍白的狼人，血月的使者，也是夺走你一切的元凶。”
“不可能！”美耶不自觉抬高声调，“我找遍天涯海角也没能寻获的仇人，怎么会如此凑巧地出现在这里呢？”
天使用指尖触碰她的前额，把自己所感所知传递给宿主——
那份独一无二的混沌能量是……一定是它，不会错的！美夜就算死，也绝对不会忘记这个魔物的气息。
“你知道那个家伙的嗅觉有多么敏锐，对混沌的渴望有多么强烈。或许正是示剑大厦的罪恶一面把它召唤到这儿来的吧。”
“亚巴顿……”美耶咬牙切齿。
这几年来，这位炎之魔女做梦都想要把那个魔物碎尸万段，却苦于找不到它的踪迹。而现在，它却主动送上门来了。仇恨的烈焰在她的心中熊熊燃烧，手心的圣痕也重新变得灼热，她恨不能现在就把亚巴顿切成碎块。
这时候，以斯帖的笑容忽然在她的脑中浮现，还有族长的满怀期望的表情，还有新生儿纯洁的双眼。她知道，如果现在不回去的话，族人们都会死去，族长的希望会化为泡影，还有数不清的无辜者会转化成魔物，更多的人会因此丧命……
为了复仇，这是她愿意承受的代价吗？
在迟疑了片刻之后，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爸爸，妈妈。”她在心里默念着，双眼虽然含着泪珠，却无比坚毅，“如果你们在天上守望着我的话，不会期望我袖手旁观吧。曾经降临在我们身上的惨剧，不能再在别人身上重演了。所以，请原谅我……”
她纵身一跃，像颗燃烧的流星一样划过城市的夜空。
高塔上，因受伤而虚弱的罗德尼，早已经没有生命的迹象，以斯帖和婴儿也危在旦夕。
“别睡啊，罗得，现在不能……睡……”以斯帖努力想让身边的婴儿保持清醒，可她自己也快坚持不住了。
就在命悬一线的时候，有人切断了囚禁他们的枷锁。
“美耶姐姐，真的是你吗？”
血族女孩又惊又喜，她又看到了希望。
“听我说，以斯帖，马上带着罗得离开这里，跑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要回头。”美耶把婴儿交到她怀里。
“可是，美耶姐姐你呢……？”
“我必须留下，要想办法关掉那台机器，不然城市就完了。”
“我要和你待在一起，你不走我哪儿也不去！”
“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以斯帖，罗得他还需要你的照顾。”
“可是……”泪花在女孩的眼中打转。
“没关系的。”美耶用微笑抚慰着她，“放心，我不会死的，我做完这件事就去和你会合，我还要考你昨天做过的习题呢。好了，快出发吧，不然就要来不及了。”
“嗯……”
送走以斯帖后，美耶尝试着摧毁高塔的核心，可无论怎样攻击都无济于事。于是她双手合十，以近似于祈祷的方式调动起体内仅存的全部灵力。
“女主人，你要在这里释放红莲之印吗？”耳边再度响起拉贵尔的声音，“这一终极奥义不仅消耗巨大，而且这么近的距离，就连我们自己也会被波及。”
“可我别无选择。”
“为了那些魔物，为了周围不相干的人，真的值得你这么做吗？”
“值得的。身为秩序之灵的使者，我与生俱来的使命就是清除世间的混沌，这是你告诉我的，不是吗？现在我要做的，正是将这混沌的种子彻底抹除。”
“女主人……”
美耶闭上眼睛，不再理会天使的声音。她在心中默念着：
“……永恒地狱的烈火，无边的净罪之焰，降临人间吧；将这浮世的幻景化为焦土；让这浮世的魍魉归于尘埃……”
周围的温度骤然升高，就连空气都燃烧起来，而晶体的表面也在这无形炎流的席卷之下开始崩裂。
“……退去吧，妄念；弥散吧，罪孽；消逝吧，混沌的子嗣！”
当她再次睁开金色的眼瞳，晶体在熊熊烈焰中爆裂，高塔分崩离析，热浪将她自己也卷了进去。即便是在火焰将她彻底吞没的瞬间，圣女的脸上也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惧色。
在有如水晶塔般的示剑大厦，撒迪厄斯教士望见了这朵火焰化作的红莲。
“果然失败了吗……”他合上手中的吊坠，深吸了一口气，“算是咎由自取吧。以区区凡人之身却自诩为神明，妄图染指不朽的境界，落到这般田地也是理所当然吧。你也是这么想的吧，尊贵的客人？请现身吧，我，已经准备好接受自己的命运了。”
他说完，伊甸从背后的黑影中现身。她轻轻地撩了一下长发，剑锋直指形单影只的圣职者。
“一切都结束了。”她的脸上既没有憎恶也没有愤怒，“虽说以你对这座城市犯下的罪行，让你死上一千遍也不为过。不过我对折磨人类之类的事，素来就没有什么兴趣。所以，只要你解答了我的几个疑问，我就给你个痛快。”
“身为将死之人，我也没有什么好顾及的。”教士转向圣女，“你问吧，然后我的命你也拿去吧。我的计划已经实现，所以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首先，你帮助耶罗波安播种混沌、制造魔物，并不是为了帮他永生，你一定有别的目的。”
“没错。”
“还有，如果只是想要把居民转化成魔物，根本不需要高塔中的法阵，所以那些法阵一定另有用途。而且，城市里高塔似乎是按照一定的规律排布的，这也和转化无关。”
“对，你很聪明。”
“最后，我想知道‘睡魔’药剂中的粉末，还有高塔的核心究竟是什么。它们不属于这个世界，是你把它们带来的吧。”
“你说得对，是我做的。”
“所以，你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
“复仇——向这个世界复仇！”撒迪厄斯平静的表情忽然变得狰狞，“看到这天上美丽的云彩了吗？”
教士高举双手，仰望着头顶密布的乌云，云层间隐隐透出了紫色的光，照亮了夜空。
“你看到了吗？”他接着说，“恶魔马上就要降临了！或许你早已经察觉到了吧，以现在这座城市的混沌强度，出现恶魔只是时间问题。有恶魔出现的年代必会有圣女觉醒，所以你们的出现便是印证。”
“所以呢？你知道我们就是为了屠灭恶魔而存在。”
“我所做的一切准备都是为了确保降临于世的恶魔一定是沉睡在异界的那一位……”
“那一位？”
“是的，它就是撒旦叶——世界的污染者！它远比神圣的事典上记载的其它恶魔要强大得多，现世的圣女还没有足够的力量与之抗衡。我想你应该知晓这意味着什么吧。”
“……”
“在毁灭了这座城市以后，它的魔爪会向别处延伸，用不了多久，整个世界都会在几个月内被彻底毁灭。那些粉末和核心，是禁果的碎片，而禁果正是将要孵化出撒旦叶的卵。而那些高塔内的法阵，还有高塔组成的星象图，其实都是为了确保能够准确无误地召唤它啊！”
“哼。”伊甸冷笑了一下，“不过你刚才说，这么做的理由是想要报复这个世界，那报复的理由又是什么？”
“都是为了我心爱的菲奥诺拉……”教士打开了吊坠，里面是一张微微泛黄的女人的照片，“她是我一生的挚爱，却仅仅因为沾染了一丝混沌，就被教团判处火刑。执行的时候，她分明还保持着人类的意识，可无论我怎样哀求，他们还是杀了她……还是杀了她……
“我清楚地记得，她在死去之前，眼中写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憎恨。而在那以后，我在这世间便一无所有了，唯一剩下的东西，就是她弥留之际所传递给我的那份恨意……而这份恨意，还有向这个世界复仇的夙愿，成了我仅有的执念……呃——！”
还没等他说完，伊甸的剑便刺穿了他的身体。
“你太让我失望了，竟然是如此浅薄的理由。”她叹了口气，“我本以为你这么做是为了寻求某种答案，是想要探索被隐藏起来的真相，是为了揭示人类社会在面临审判时，露出的最真实的面孔。可你，不过是一个愚蠢的妄人罢了。”
圣女抽出剑，撒迪厄斯倒在了血泊中。
濒死的教士注视着照片中的面容，露出了最后的微笑。
“菲奥诺拉，我们终于可以重逢了……”
处决了罪魁祸首以后，伊甸独自一人立于水晶塔之巅。
随着禁果的一角穿透云层出现在天际，地面与正在塌陷的高楼的被撕得粉碎，一个巨大的陷坑正在形成。一束束紫色的光芒从天上洒下，伊甸也沐浴在其中。生平第一次，她流下了眼泪……
高塔留下的废墟上，天使拉贵尔呵护着因为重伤而昏迷的美耶。
“恶魔要来了啊……只可惜吾等要错过这一战了，也许反倒是逃过一劫了呢。”他望了望天际的水晶后，无奈地凝视着那纯真的面容，“看来对魔物的憎恨和对人类的失望感，都还有待加强啊。不过请你放心，女主人，吾辈一定会继续用心的。”
说完，他便带着自己的宿主离开了这座城市。
同样正在离开城市的，还有以斯帖和她怀中的婴儿。虽说有了美耶的嘱托，但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她看见了天空中的异象。她有种感觉，许下约定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对她而言，新的人生即将开始，但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位红发少女的面容，以及自己出生地的名字——
索德玛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