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8日。星期四。
当我醒来的时候，室友还在睡觉。
6点半。
虽然很早，但是我没有设闹钟。姑且是自然醒。下床以后还是忍不住打哈欠，坐在书桌前困意绵绵。
大学的床铺离地板三尺高，这一点很不好。刚才爬下床的时候，我还害怕着自己摔倒。所幸平安下来。一般人醒来时喜欢躺在床上玩会手机，这样可以缓解困意。然而，缓解身体困意的同时，也孳生了精神疲惫，甚至致使一整天无所事事。所以，我从不在床上逗留。
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搓热双手，捂脸按摩，几个来回。调整呼吸。多少精神了点。
那么，一天的伊始，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呢？
当然是撒泡尿。
……
然后是刷牙洗脸刮胡子。
能够有独立阳台真是万幸。虽然这个时间做这些可能引起其他三个室友的反感，我也没有放弃的意思。与他们合不来。不如说他们孤立我。不是在精神上，而是在行动上。他们喜欢玩游戏。昨天又开黑玩了一晚上，几点睡的也不清楚。我不喜欢游戏，对电脑的使用大都是逛逛校图书馆、登录教务系统、处理数据和写论文。虽说他们晚上打扰我睡觉，我早上打扰他们睡觉，有点等价。但我还是吃亏。因为我几乎吵不醒他们，而他们偶尔情绪激动能吓我一跳。
我多少还是会顾忌旁人，打开落地窗后好好地关上。阳台长方形状，一侧是洗漱台，一侧是全身镜。我没有开很大声的水龙头，刷好牙洗好脸。在镜子面前，耐心地刮好胡子。我的身高低于平均水平，但年龄却比同学要大。已经22岁，生日是6月份，所以毕业以后是23岁。镜子里的自己有一张老成的脸，皱着眉头。糟老头一个。
别人从大一开始就讴歌青春，我却在初中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不帅的时候没了青春。说起来，当时为什么在意起自己的容颜呢？是因为隔壁班的马尾辫小女生对自己抬头微笑低头害羞的缘故吧。那个时候，自己身高依然有点劣势，但与小女生相差不大。所以才会会错意，把唯一一次的意外当作心意的流露。在镜子面前自恋。
然后梦碎——
从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听了别人无数次讨论帅哥美女的话，没有一次包含自己。就算在南方这边，被人称了无数次靓仔，也改变不了自己丑的事实。那么，真正觉得自己丑的时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马尾辫小女生的身边出现一个他的时候。我读的是初高中一体的民营学校，在高一那年见到了那个他。头发飘逸、表情阳光、穿着时尚……学校公认的帅哥，各种晚会的主持人，隔壁班的班长，心善成绩好的男生。
我自愧不如。我不该幻想。我确定很丑。
那以后，我沉浸在书籍中。不是小说。《乌合之众》、《性与性格》、《昆虫记》、《国富论》、《君主论》……我培养着自己对社会学的兴趣。但是，虽然高考的分数高于这所学校的录取线，却被调剂到环境学，多少让我失望。
我洗漱好后，重新回到书桌前。
整理一下书包，装上电脑，准备外出。并不是上课，也不是去图书馆，而是去实习。我在一家水利院当老教授的助理，一周三天，避开上课的两天，周末休息。早上九点到十二点，加上下午一点到六点，一天八个小时。为老教授录数据、计算、做报表等等，偶尔扫地端茶送水，不在话下。
6点50。出门。
微风自在，天色明净。我想起兰君对我的评语：你不丑，你只是不帅。当你不帅却想要帅气的时候，你才会觉得自己丑。
我觉得这是诡辩。一个人当然不会无时无刻认为自己丑。谁这么干一定是傻x。然而，只要一提起帅丑，我自然就会把自己归类到丑这一边。事实如此。
兰君说：在我看来，男生只有帅与普通两种，而女生却是两极分化——惨不忍睹和美若天仙。我从来没觉得班上有哪个男生丑，但女生真是丑到爆炸。
我回复他：至少在大众看来，丑与美有界限，丑就是丑，一眼就觉得丑；美就是美，一眼就觉得美。顺便一提，你惨不忍睹这个成语用错了。
兰君忽略自己的错误说：大众啊，那是多少傻x才能凑出一个大众。他们的观念何足道哉！你不能因为别人说你丑，你就觉得自己丑，你应该有自己的判断才是。
我说：我们本身就是乌合之众里的一员，要是审美观不一样，连老婆都难找。就比如你没穿衣服，你怎么在社会上混？
然后兰君肯定会宣传自己的婚姻观，他主张光棍主义。虽然从大一就开始听他说这个，已经不下十次，但我依然一点也不赞同。
我认为人应当结婚。人不应该苛求爱情，而应该善待身边的女孩。遇到合适的就先处对象，时机成熟就结婚。大抵如是。我从没有把那次对马尾辫小女生的心动当成爱情，我一直相信爱情在不远的未来，它无关乎外貌，只是彼此知心融洽。
7点。食堂。
点上两个馒头、一碗白粥。馒头是最棒的，便宜、充饥、好吃。白粥也是。初中那会儿，一碗白粥两毛钱，现在已经一块了。除开地域的不同，时间上也跨度太大。早上必喝白粥，是我多年来所保留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习惯之一。
吃完后，把碗和托盘放到指定位置。已有的托盘叠得不齐整，我用纸巾包裹好好地摆正。我多少奉行前人栽树的准则，觉得自己应该把所看到的不好的一面及时消除。比如关闭公厕漏水的水龙头、整理好图书馆乱放的书籍等等。
8点半。抵达水利院的办公室。
路上徒步十多分钟，乘坐地铁四十多分钟。地铁上美女众多，虽说大部分上了年纪，一身职业装，还是美得让我眼馋。我有爱美之心，但绝无袭美之心。我一米六六的个子，遇见的全是高于自己的。怎么袭击她们？外貌再美，身材再好，看在我眼里都是浮云。浮云是美丽的，也是虚浮的。
不过，也有我比较气愤的事。几个女生明明一米六的个子，穿着高跟鞋后，硬是高出我一截。叫我好没面子。她们本来应该找我这种身高的，高跟鞋踮脚后却寻找那些一米七以上的。我知道自己这种身高很难找适合标准的女朋友，却没有想到，标准适合的女朋友远没有把我当目标。也许我也应该穿上增高鞋的。
人类还真是麻烦。
动物界的择偶绝没有听过要考究身高的，人类却偏偏有这么多标准。要我说，人要是干脆就两极分化该有多好。高的极高，矮的极矮。这样的话，高的有对象，矮的也有对象，不至于高的搞矮的，矮的搞高的。完美。
开个玩笑。
天知道到时女的又有什么择偶标准！
没准我更没希望了。
至少现在存钱买房子买车，十年之后还是能娶上一位老婆。所以，现在这样就好。
9点。老教授驾到。
他是真的驾到，自驾，一辆GC9，老远就听见引擎声。老教授老来无事，就整理自己的论文和数据。水利院给老教授安排了一位女助理，但她最近一年忙着自己的活动，无暇顾及老教授的事。所以，才有我这个临时工的登场。
说是临时工，却也是大三就开始实习。老教授说我可以转正，我便更加卖力地为他服务，端茶送水，不敢怠慢。虽然成绩尚可，但没有读研的打算。我不想在水资源方面继续发展，也没有必要再特意去学社会学。我只想早点工作。
比起成为一个优秀的人，现在的我更倾向于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不能再为家里添负担。
我只是一个庸人，并没有发展学术的宏愿。于我而言，社会学不过一门游戏，在家自个儿玩玩就好。也许某天能写出一本著作来，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魏宁格23岁不就写出了《性与性格》这样的书？我说不定也可以……
在老教授的手下，我接触了大量有用的数据和数据处理方法。拜其所赐，我论文也早早地完成，通过了导师的审核。
我觉得大学生非常有实习的必要，甚至可以抛下课程去实习。反正看PPT就能考试。这样的实习是个人自身的亮点，同时也是大学教学的污点。
12点。吃午饭。
实习的好处在于饭菜免费。发给我的工作卡里面钱多得吓人，上半年刷了一学期还没减一分钱。卡上全部是未知的乱码，却能刷，真的匪夷所思。
固定两菜一汤。水利院搞成这样，不知道该说条件好呢还是坏呢。至少不难吃，这一点尤为可贵。多少大锅饭难吃得像猪食！
下午1点。再次工作。
老教授上午安排的任务抓紧时间完成。完成以后，就自由活动。老教授两点半才回来，期间我也可以小憩一会。实习的好处在于，偷懒发呆也不会有什么惩罚。因为基本上没有什么事做。
傍晚6点。下班。
回学校之前，再一次去食堂吃上一顿。免费的不吃白不吃……
多少觉得自己是吸附在水利院的虫豸，办事不多，好处却没少拿。
我以为，人生恰恰是这种状态最为理想。不需要拼死拼活，也不需要看太多人颜色，有一群熟悉的人在身旁，一起做做事，拿工资，再沾点众所皆知的好处。完美无缺。大三找实习的时候，我从不考虑销售和教学。一方面性格使然，另一方面也未尝没有这层意思。
晚上7点半。回到宿舍。
累死了。要埋怨的地方应有尽有。
为什么水利院不给我配置一台电脑？整天背着这个15英寸多的电脑走来走去烦得要死！为什么地铁挤得要命？一群吊儿郎当的汉子当我不存在一样地挤来挤去！为什么美女这么高傲？多看她一眼就被嫌弃了一脸！
……
想死！
但不会去死！
绝对绝对不会去死！
我就是个庸人。我普通得很，思想上的拔高并没有使我的性格超脱。我也会烦躁，也会气馁，也会抑郁……
我一直相信努力工作，终有一天会迎来春天！
但万一春天永远不会来呢？
也许我能选第三种生活方式？
既不像兰君所说的不谈恋爱，也不是自己主张的传统结婚，更不是遁入空门，而是逢场作戏。赚多少钱，就花多少钱；结识一个女人，就讨好一个女人。这样的话，我没有压力，亦不会妄想不会自卑！
我想这样吗？
我不想！
说什么忘了那位马尾辫小女生！一辈子都忘不了！我只是渴望还能再有一位这样的女生对我抬头微笑低头羞涩！
为什么，等了八年都没再出现过……
我知道曾经那是个意外。但哪怕是个意外，我也极其渴望再见到一次。我已经决定把全部的身心给予给未来那个她，如果她始终不出现，我的身心将何去何归？是不是到死都没有归处？是不是到死才绝不甘心？
……
晚上8点半。泡图书馆。
心浮气躁，就应该多读读书。那样你才会知道，什么才是真真正正的抓狂与解脱。
而晚上泡图书馆还有一点好处：至少那些泡妞的这个时间不会出现在图书馆里！
我来到新书藏书区。不少书的封面上的书腰还保留着，就像一条腰带别在书籍上，看着好比苹果烂了个洞。既然学校不肯撕，我只好勉为其难把全部的书腰一并扯下，丢进垃圾桶。就算被看到也无所谓。没有谁真正的在意这些琐碎。
为了做这事，我把书架从头浏览到尾。每一次路过文学区的时候总要停顿片刻。
在所有文学里面，小说是最可耻的。
十份爱情里面，有九份是型男靓女的，还有一份是《巴黎圣母院》。
这是我看的为数不多的小说中的一本。它所写的为爱情付出的那颗心远称不上美丽。与其说钟楼怪人是因为爱情，不如说他是因为看不惯世俗才救下艾丝美拉达。他一生何曾有爱，不过是爱美而已。没有回报的心注定不会有爱情，不曾互动的情如何是爱？最后，他是为了雨果心中的爱情殉情，却不是为了自己的爱情殉情。
多么可笑！
这世道到底还想怎样地欺负丑人！
从一开始就收获不到爱情，最后还得为了这虚无的爱情而死，可笑至极。我不像卡西莫多那般丑，也绝不会学卡西莫多那般做……
那样的死实在是分文不值！
可是我为什么还存有一分羡慕，羡慕卡西莫多那样轻视自己的生命，那样珍视自己喜欢的人，那样坦荡地对待自己的内心。
如同落叶一样，“在生命将终结时，却仍然能以如此坦然的姿态从容地飘向大地，那该需要一种何等坦荡的胸怀啊！”
曾经也有一次机会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卡西莫多那般坦荡坚决，我放弃了，否认了，拒绝了——那不是爱情，那只是误会。
便是从此以后，我不再心动，亦不会再遇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