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的一行四人很快便从食堂鱼贯而出。
目前的雨势……大概是“淅淅沥沥”一半左右的程度吧。苏文治看了看天空。如果用雨伞进行掩护的话，这样问题应该不大了，再压低一点就没人看得到脸了……
嗯……嗯，很好！
他点了点头，终于说服了自己。
“啊，好饱好饱。”站在他后面的陈玲莉忍不住打了个嗝。
假装没听见的苏文治朝着走出食堂门外的杨诗诗说道：“多谢诗诗姐款待！太丰盛了呢！”
“不用客气啦！”她微笑着回答。
“感觉晚上都可以不用吃饭了。小诗诗，咱们晚上就不吃了吧，一起减肥好不好？”
“呜，不要。我才不胖呢。”
“哇，好伤心。被小诗诗嫌弃了。”
“哪有咧——不理你啦！”
哼哼，大狐狸精，让你见识一下真正专家的厉害吧！落在最后的朱婷玥像这样想着，加快了脚步追上了前面三人。
★
兴华中学坐落于招待所东南侧的一片空地上。
虽然从地图来看，从招待所的出发到达中学的直线距离才几百米，但毕竟中间还隔了个叫做“磨盘山”的小山，又加上一行四人有说有笑地在崎岖的羊肠山道上漫步。因此，等他们抵达目的地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了。
“怎么变得这么小……啊，是我长大了嘛。”苏文治站在山坡上往校园俯瞰。
那栋靠近学校围墙、被一层层郁郁葱葱的树荫遮蔽、大概两三层楼高的破旧老房子就是中学的老校舍了。
排着整整齐齐的灰褐色琉璃瓦的屋顶，几乎完全被爬墙虎覆盖的灰色石砖墙面，还有学校玄关外的四个龙飞凤舞的朱红色大字“兴华学堂”：这一切看上去和苏文治记忆里面的一模一样。
虽然他从未踏入进中学里面，但学校所处的区域也在他小时候的活动范围之内嘛。
他又看了眼略有斑驳的四个大字。到现在还不知道校名是谁写的呢……
老校舍除了建筑的造型有点古怪、看起来是个倒写的“立”字——当然没有“立”上面的那个点以外，其他地方倒是怎么看都只能算十分老旧普通的样子。
相比之下，隔着水泥操场、位于升旗台另一侧、和老校舍呈九十度的新校舍就漂亮多了。
新校舍一定是赶在苏文治离开小镇的六年里新建出来的。
无论是一排排明亮的窗户和点缀着花草的走廊，还是立在红白相间的墙面、写着校训的烫金大字，看上去只比自己曾经上的重点初中稍稍逊色一点点而已。
“不过……唉，真浪费啊。”
苏文治轻轻叹了口气，他又想起了泯江水电站的事。可恶的纳税人小偷！
正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大吼：“干嘛的？”
原来是传达室的门房老爷爷。
他从窗户里冒了个头喊道：“你们来找人的？”
苏文治朝陈玲莉看去：“糟糕！有人守门耶。”
“不要紧，我早有准备啦！”陈玲莉回了个笑容，然后从包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县政府的介绍信！特别好用！”
介绍信果然特别好用。
门房老爷爷接过介绍信，先打了个电话，然后二话没问，扭头就把三女一男放了进去。
“小月月你认识这里的老师吧？”陈玲莉问道。
“当然！要不是你有介绍信，我还准备用看望老师的借口混进来呢。”
“嘿嘿，谢谢你的好意啦。嗯，接下来咱们节约下时间分头行动吧？”陈玲莉说出她的安排，“小诗诗和小月月组队去参观初中小男生，我和小帅哥组队参观那边那个老校舍吧，，怎么样？老校舍挺有意思的，有种……”
“好啊好啊，诗诗姐咱们一起走吧！”未等陈玲莉把话说完，朱婷玥立刻拉着杨诗诗朝新校舍走去，“你要去哪？我带你去哟。”
“你表姐真热情呢。”陈玲莉望着那两人进入教学楼的大厅后，又转过头满脸笑容地看着苏文治说道，“小帅哥——”
有种不祥的预感……
“哎？陈姐怎么啦？”
“你站在这里看看老校舍，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感觉？”苏文治朝老校舍望去。
嗯……唔……咦咦！
怎么越看越觉得有种阴森森的感觉了！
不会是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灵异事件，然后被陈姐看到了鬼魂和幽灵吧？
他盯着那栋楼越想越不对劲——
“不、不会是鬼屋吧？”苏文治转头问道。
“说什么呢！”苏文治的肩膀被对方重重拍了一下，“你没看出来吗？这个屋子的前身，可不是什么关帝庙呐。”
苏文治又看了好一会，但是依然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他举着伞又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水泥操场旁边的自行车棚子下近距离观察——
“唔……嗯……看不出来啊。我放弃啦！”
“这么快就认输可不行哟！坐在屋子里看几本文献古籍可成不了历史学家的！”陈玲莉大声说道。
她的话音刚落，苏文治便把“历史”并入进“语文”和“朱婷玥”的危险级别中。谁要当历史学家咧！
“咦？历史？你们是历史爱好者么？”一名大叔朝他俩走来，轻声说道，“抱歉，路过的时候不小心听了你们谈话。”
“啊，没、没事没事。”陈玲莉连连摆手。
虽然猛的一看还以为他挺沧桑的，结果走近了仔细一看，似乎年轻到了三十岁的样子。他身材瘦高，头上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有种斯文的书生气息。如果再年轻一点的话，感觉还是蛮帅的。可是——嗯，一身气质完全被头发毁了。不知道是天然卷还是很久没洗过，看起来乱糟糟的，似乎可以在里面藏两三个鸟蛋。
苏文治像这样对那大叔进行了一番评头论足。
总之，就形象而言还是自己有绝对优势嘛。苏文治朝大叔又瞧了几眼。
“对了，我是李慕楷——木子李，羡慕的慕，楷书的楷。目前担任这所中学的历史老师。请多多指教。”李老师笑着伸出一只手说道。
“啊，李老师你好！”陈玲莉和他握了握手，“那、那个……我叫陈玲莉，是H大的研究生，研究民俗文化方面的东西。本科读的倒是有关历史的。哈、哈哈，来这里是做调查的，不过同伴已经去那边了，啊对！听说这里还有些别的什么有趣的东西……”
不至于吧！苏文治看着旁边语无伦次的陈玲莉大佬。
她跟之前在食堂夸夸其谈的那个是同一个人吗？哇，大姐头好像脸有点红红的样子。大佬也会有脸红的时候吗？不会吧，难道趁机喜欢的类型是大叔吗？
“……对了，这边这个是苏文治小朋友，住在镇子里的。”陈姐向李老师介绍道。
你才是小朋友，你全家都是小朋友！冷不防被陈玲莉提及的苏文治心里暗想，不过他还是挤出一脸笑容：“李老师好！”
“H大啊，那咱们还算是校友呢！我可以叫你一声学妹吗？”
“当然没问题啦，学长！”
“其实我原本是想在这里支教个两年就找个研究所养老的，结果一不小心就待到现在了。哈哈。”
“这样啊，学长在这里教课挺辛苦的吧。”
“还好、还好啦。带这些学生还是蛮有意思的。嗯……说起来，H大最近有没有什么有趣的新闻？”
“有啊有啊，之前校庆的时候啊……”
那两人很快便把苏文治忘在一边，从H大的日常趣闻和各种教授聊到了美索不达米亚的吉尔伽美什，又从云南某个少数民族的佛教仪式谈论到一个叫“柳田国男”日本人身上。
被撇在一边的苏文治只好无聊地围着旁边的旧校舍左顾右看。等他绕着旧校舍走了三圈，又依然一无所获地逛回来，发现那两人还在眉飞色舞，聊得不亦乐乎。
“有文化真可怕呐！”他站在一旁想道。
似乎是注意到了旁边还有个“小朋友”的存在，陈玲莉终于结束了和学长间的闲聊。
“诶嘿嘿，一聊就忘记时间了。抱歉啊苏文治，让你久等了。”她不好意思地道歉。
“没关系哟。对了陈姐，这个旧校舍到底是怎么回事哇？”
“这个嘛，”陈玲莉看了眼李老师，“这栋楼以前真的是关帝庙吗？”
“没错。直到上世纪五十年代才改建成学校的。”
“可是这栋楼的方位不对哇！”
陈玲莉终于说出了答案。
“方位？”李老师有些疑惑。
“这栋旧校舍是‘坐东朝西’的吧？”
“嗯……没错。”李老师想了想，笑着问：“于是呢？”
“因为泯江这一段刚好是南北走向，然后这栋屋子刚好和泯江平行嘛。”
“我是想知道你从屋子的朝向看出了什么问题……”
“早说嘛！嗯……按照传统风水理论，住宅肯定都是坐北朝南的才舒服。坐东朝西的话，在夏天就会特别晒人。既然是‘关帝庙’，怎么能让神仙住得不舒服呢？所以结论就很明显了嘛，这栋屋子最初的用途一定不是作为庙宇的！”陈玲莉快速地答道，“学长，我说的对不对？”
她一脸兴奋地看着李老师。
“呵呵，你说得对。”李老师赞许着点点头，“不过啊，既然说到了用途，那么你觉得是什么用途呢？加油，还差一点点答案就出来了呢。”
“我倒是有一点眉目了。不过我需要更多的证据。让我们进去参观下？”陈玲莉指了指老校舍。
“好嘞。二位有请——”李老师伸出右手，弯腰鞠了个躬。
“小帅哥，走啦！”
哇啊啊啊！
苏文治这才反应过来，“哎！”
他到现在还张大嘴巴看着两人，完全是一副听呆了的样子。
这两人的对答简直就像有关名侦探的推理大会嘛，虽然“犯人”姑且算是旁边的房子罢了。
老校舍里面的空间特别大，和苏文治在外面的感受截然不同。
“一楼是放杂物的。本来是作教室和办公室用的，不过现在都搬到新教学楼了，所以看起来有点空旷。然后二楼是教师宿舍，只有我们支教老师还有后勤的几个人在住。”李老师介绍道。
难怪感觉空间好大的呢。
另一人似乎完全没听进去。
陈玲莉大佬先在屋外驻足围观了大半天，进了屋子又左看看右看看，还不停拿手在墙上抚摸，一脸陶醉的样子。
要是不认识她的人看到了，一定会觉得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吧。
李老师微笑着看着陈玲莉“噔噔噔”地爬上设在屋子一角的楼梯、随即消失在楼梯拐角后，向苏文治问道：“苏同学，听说你是镇子上的？”
“诶？呃……一半吧。我小时候搬出去了。现在是回来看望爷爷。”
“这样啊。我说怎么没见过你。还以为你家不让你接受九年义务教育呢，哈哈哈。”
“哈、哈哈。”
“你现在念高中了吗，还是工作了？”
“我读高一了。”
“这样啊。我现在虽然教初中，不过高中历史我还是很有自信的。你以后要是历史方面有什么不懂的，随时都可以问我。”
“好哇，谢谢李老师！”
“哈哈，想当年，我高考的历史可是满分哟。”
“哇！不愧是学神！”
苏文治一边做好了以后读理科的打算，一边赶紧转换话题：“李老师，你觉得这栋房子是最初用来干什么的呢？”
“你觉得呢？”李老师意味深长地反问，“说说自己的想法嘛。又不是考试，错了也没关系。”
苏文治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呃……是监狱吗？毕竟这是一栋石头房子，而且要让人住得不舒服……怎么想都是监狱吧。”
“喔，这倒是有可能呢。不过你注意到了吗？关帝可不会喜欢‘住在’曾经的监狱里面。既然后来被用来做‘关帝庙’，那么之前一定和庙宇有关联吧。”
“说得也是呢。再让我想……”苏文治摸了摸鼻子。
“我知道了！呀哈哈哈！”
一声尖叫从楼上传来，接着是陈玲莉“吧嗒吧嗒”地下楼梯声。
“我知道了！果然跟我想的一样——这以前是教堂！”一个留着丸子头的圆脸从楼梯扶手上探了出来，“果然是天主教的教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