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残酷天使

作者:一八二五 更新时间:2017/11/10 4:13:38 字数:9316

The Cruel Angle.残酷天使。

神说,汝即前行,携贪婪淫逸之罪,至无光寒水之处,为汝应得之果。

而终焉之后,必有光辉降临,恩泽万世。

心死骨折,展肋为翼,残酷天使。

……

我的灵魂仿佛扭曲成奇异的形状,没有痛感,体验不到一丝一毫的残酷。又如同早已出窍,漂浮在空中。降临一样的角度,缄默的旁观着这一场施暴。

身体遍布伤痕,结了血痂立刻被重新撕开。羸弱的双腿被用力分开。却没有疼痛,也没有绝望,没有恐惧。

感受不到负面和黑暗,看不见耻辱,看不见希望。

……

“就算隔了这么久。”男人在我上方轻声发笑。“你的味道还是这么美。”

(怎么了,怎么了。)

……

“你为什么不会高兴呢?为什么不会喜悦呢,曾几何时的你不是最沉溺于如此的行为的吗?就像你已经跟多少人做过一样的事情?你为什么不睁眼呢?害怕睁眼就看见自己渴求而不可得的东西吗?自己所经历过的东西吗?”

(好疼啊,好疼啊。)

……

“有些人想把自己活成一个漂亮的泡沫,你沉浸在自己做出来的美好假象里不能自拔的时候,它突然就破了,你难道不是这么证明自己的吗?林夏,你觉得自己美好吗?觉得自己纯洁吗?觉得自己不可侵犯吗?”

(不要再说了,我可以死了吗,我可以去死吗。)

……

“你为什么还活着呢?你觉得你闭上眼睛转身,就可以卸下那些你给自己背上的东西吗?想忘记就可以忘记吗?想洗白就可以洗白吗?如果真的这么简单的话,从过去到现在的你……存在的意义又会是什么?”

(疼啊。)

……

“当你那个天下无敌的姐姐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女人的时候,还有你那个已经被我打成废人的男朋友……他们都曾经把你捧在手心里,保护着,爱怜着。而有一天他们或许会知道,他们眼里美好的那个你曾经多么的下贱,多么的肮脏,在多少人身子下面喘息过多少次?”

“他们还不知道你可能为了一条项链就愿意跟陌生人上床,不知道你在每个酒吧里明码标价的过夜钱,我把你从那样深沉的泥沼里挖出来放在身边……然而你勾引我所有的手下想报复我。跟他们都睡过一遍之后,那样的代价……你又得到了什么呢?”

血和泪都咽下喉咙。我忍不住凌虐睁开眼睛,却看见铺天盖地的黑暗,没有光明。

原来想要好好的活下去,是这么艰难的事情吗。

……

“看看你的衣服,你的发簪。你以为想当一个天使,只要把自己穿得洁白美好,摆出一个温柔眼神而已吗。”

黑暗里有滴滴答答的水声,还有血腥的气息,从身体里一点一滴的流泻出来。衣裙被撕裂,从领口到下体。柔软的布料被血染成红黑。我想呼吸,却没有气息。我想看见,却没有光明。

(救命,救我,谁来救救我。)

(深陷泥沼,遍体鳞伤,就没有被拯救的资格了吗。)

双腿沉在冰冷的水里,剧痛又麻木。

清脆的声音,那发簪在他手里被应声折断。下一秒,冷铁一样的手,温柔而紧致地捏起我的下颚。男人的眼神像困兽,沉默中爆发,尖锐而漫长。

“天使……”沈连城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是更加残酷的东西。”

……

平一指从小院里走出来的第一眼看见的,看见的就是一个溃烂的果子,之后是一大片。

院子里的果树没人打理,在几天里就过了最好的丰收时节,有些熟透了的果子落在地上,最终是这样的结局。

他擦了一下头上的汗,看着这样的景象,有些分神。一方面是因为疲倦,另一方面,他的精神在过去的整整两天里,集中到自己都没有想象过的地步,他学医数十载,神医名声在外,却头一次觉得,这样的过程,实在是太简单了。

前几天,从任盈盈的据点看完病出来之后,他本打算在小镇多落足几天,调养下心气,再去云游也不迟。可就是在两天前,他又被教徒拉了回来,回到这个没出几天的据点,本来以为是任盈盈的头疼病又犯了,推开门的一刹那自己却被吓到:不是因为他看见的是东方不败,而是因为这个独尊武林的神教教主,惨白的脸色和慌张的表情。

回忆到此处,平一指一阵头疼,他站在院子里阳光下,抬头皱眉揉了揉,又想起来那天东方不败失魂落魄的扯着他的领子,反复说的几个字,记忆里教主那样崩溃的神情像失却了孩子的父母一样,让人撕心裂肺的感伤。

救救他们,东方不败的声音在回忆里反复的重复着。救救他们。

伤者有两个,顾云水和任盈盈。与其说是伤者,平一指感到这里的时候,几乎已经跟两具尸体没有区别:任盈盈全身上下都是淤血,放射一般的分布,如同接近了非常近距离的爆炸,而且早已失血过多,至于月圣姑的内伤情况还不清楚;而顾云水,平一指恨不得再弄清楚一点他的伤势,无论表皮的,还是五脏六腑的。

他只是刚刚一检查就发现,副教主的整条脊椎,被直接打断了。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为什么东方不败会失神,会惶急,会颤抖:是什么样的人能下这样的手,而东方不败发现现场的时候,又会多么惨烈而残酷?更何况这都是对于东方不败无比重要的人,生死未卜的倒下了,而更重要的一个人却……日圣姑,林之夏。

门被吱呀一声打开的时候,平一指抬头转身,看见一批教徒又把药材运进来,似乎是他今天早上才说需要的东西,在这个小镇上是不可能买到的。他看着这群风尘仆仆的教徒想,大概东方不败下了死命令。

令狐冲跟在这群教徒最后走了进来,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太好,平一指看了看令狐冲想,大概他昨晚也没睡觉。

“平大夫。”

令狐冲有点无力的点头示意了下。走过来坐在石桌边。平一指望闻问切的功夫极深,一眼大概看得出来令狐冲也是重伤初愈的样子,这两天跑腿着实有些伤身。平一指又抚了抚额头,说。“令狐少侠也该休息了,这两天大家都太累。”

“东方姑娘好不容易合眼了,等她起来,我再去休息也不迟。”令狐冲坐在那里,双手互握出了口气,抬起头来。“平大夫,里面……还好?”

他是指屋子里的两个人。

“都能活。”平一指简单的说。“月圣姑最大的问题还是失血过多,只要能挺过最危险的阶段,可以药食皆用的慢慢补血,所以短期内我们不可能移动了。至于副教主……副教主吉人天相,要不是仗着以前内功底子厚,这次后果是什么真不敢想象……还有脊椎续接这事情,虽然有些离谱,在我这里,倒也不难。”

这便是安然无恙的意思了,令狐冲低头松了口气。却看见平一指仿佛欲言又止,两个男人的目光片刻相接,平一指立刻移开目光,背手离开了几步。在小院里踱步。

“但是,副教主的武功……”

令狐冲心里一紧。平一指没有把话说完,背手转过身来看着他,还是先摇摇头。“可惜了。”

没有回应,两人心头都是叹息,令狐冲想了想,勉强打圆场。“保住命了总是好事,武功,武功没了再练不就是?顾公子往日神功盖世,想来也是天资聪颖,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平一指点头勉强应了声是,两人复又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平一指开口。“令狐少侠。”

令狐冲抬起头来,嘴唇颜色很淡。“怎么了平大夫?”

平一指吸了口气,问。“伤者,是不是少了一个?”

“……不知道。”令狐冲突然明白了平一指要问什么,长出了口气,这么说着,手有些焦躁的握在一起。“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只救出来两个。盈盈的车队全灭了,从那时候的情况看,应该是只有一个人袭击了车队。然后顾公子和林姑娘听见了响动,回头赶去救,结果却……”

“东方姑娘,是她先感觉到后方不对的,我跟她赶到后面的时候,看见那样的情景,她当时就……不行了。”他顿了一下,接着说。“后来我又循着血迹,在马车残骸最下面找到了任盈盈,而林姑娘应该是被……被带走了吧?可是什么人,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至今也想不明白。”

令狐冲的表情甚至不愿回忆当时的情况,平一指看着他的侧脸,问。“所以,失踪两天了?”

“到现在为止,已经快第三天了。”令狐冲说,微微抬头望着渐渐沉下的落日,说。“三天的时间,林姑娘到底能去哪?现在完全……找不到,也没有任何线索。”

“最好快点有线索,只能这么希望,虽然不关我一个医生的事,我只是知道……”平一指说,目光不自主的又落在院子里那棵树的下面,一片狼藉。

“果子如果过了太久。”神医说。“……都会烂掉的。”

……

“全都被毁掉了。”

当那片被彻底破坏的车队现场再次有人涉足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令狐冲和东方不败站在这条从城门延伸到这里的大路上,看着一片狼藉的现场,甚至有些令人作呕——那些尸体已经被当地官府清理走了,甚至还有一些捕快远远地站着,看着这群日月神教的人:对于他们来说,这群人从来都是听说的,第一次见到,竟然个个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里面的一圈,是一些精英一样站着的教徒,大概是连夜从最近的分坛调来的,站在那里。最中间的东方不败又换上那身教袍,眼里的血丝甚至比身上的衣服还要红,何止是两个晚上没有睡觉的表现。

她在令狐冲有些担忧的目光里,围着这片残骸走了几圈。虽然尸体被清理走了,但是血迹还在,整整齐齐的一个长方形的区域,还有地面上一道长到匪夷所思的深深痕迹。她最终站定。

“只有一刀。”教主说,声音有一点像吸气。“一刀砍了三辆马车和整个车队。”

“这是怎么做到的?”令狐冲皱着眉头说。“东方姑娘,日月神教惹了很厉害的仇家吗?”

“仇家不少,但是他们也就只会武功而已。”东方不败冷冷的说,带着血丝的眼睛扫过现场的每一处细节。“武功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的,没有这样的人,也没有这样的刀,能够一击入地三分的。”

“这个人第一刀没有击中盈盈,盈盈在车里应该只是被震荡开了。”东方不败在破裂的马车旁站定,接着说。“他一定是知道盈盈还活着,但是却没有把盈盈找出来,杀人而不灭口,如果不是疯子,只能说明他的目的根本不在这队车。”

“那?”令狐冲欲言又止,他立刻明白东方不败现在的脑海里一定在飞快运转,思路不能被打断。

“雷鸣穿云箭。”东方不败弯腰,在车边捡起一个空了的箭筒,接着说。“教里求救的东西,发箭之后,声音是三长两短,意思是紧急情况。但是……这箭筒口向外,尾部向里,应该是从车里掉出来的。车里拿着它想求救的人肯定是盈盈,可是她在发箭前很可能已经晕过去了。所以……”

她终于抬头,看向令狐冲,这一次意思很明白。

“所以发箭的人就是袭击的那个人,他从盈盈手里看见这东西,猜出来是求救的东西,所以自己放箭。”令狐冲接着东方不败的话,说。“放箭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之前的车队听见,也就是顾公子和林姑娘。因为车队太长,我们在最前面,没有办法快速联络。所以他们两个一定会自己回头看一看情况。”

“这个人一开始就是冲着云水和之夏去的……声东击西,被摆了一道。”东方不败把箭筒扔在地上,有些恨恨的说。“早知道,就应该一起走了,如果我们都在一起,那个人一定不会得逞。”

这个置气一般的动作却让功力深厚的教主身形摇晃了一下,甚至给人一种要弱不禁风要跌倒的错觉,令狐冲立刻过去扶住她。“东方……看完了的话,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

东方不败摇摇头,轻轻推开了令狐冲。虽然,重度疲劳有时候甚至是比重伤更要命的事情。“这是第三天早上了,明明通报了官府,也调来了人手搜索小镇十几里内的人迹,却根本没有任何回音,如果那个人已经离开了的话,那之夏……”

东方不败只感到头晕目眩,深吸一口气才站住。“只能看看从这里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了,如果还是找不到的话,真的没有办法知道之夏到底被带去了那里。”

两人相顾沉默了一会,东方不败叹了口气,转身要接着去看现场。俩人却听见马蹄声,转头看去声音的方向,不多时却看见一骑快马从小镇的方向策马而来,却是个据点里的教徒。看样子十分紧急,马上的教徒到了东方不败身前几丈,干净利落的翻身下马。单膝一礼。“参加东方教主。”

这教徒看来匆匆赶来,还有喘息,东方不败冷声道。你起来说话。”

“教主跟令狐少侠离开之后的一个时辰,有一队同教的弟兄到了我们这里。”教徒站起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面腰牌。“领头的黑衣女子报了身份……还让属下带了这个送给教主,说即刻赶回,有要紧事情,切勿耽搁。”

这有些霸道的传令让东方不败皱眉。她接过那腰牌,只看了一眼,就脸色微变。“小星星?怎么会在这里?”

……

东方不败推开门的时候,星刚好从屋子里出来。跟在东方不败身后的令狐冲停下脚步。

这大概是这几个人第一次正式的见面——星把令狐冲从顾云水手下救出来的时候,少侠已经濒死,哪里有机会打照面。有些狐疑的看着这个身材曼妙的黑纱舞娘,还有背后那柄奇异的长枪。另一方面,种种因缘际会下,东方不败一直没有遇见星,在这个院子里的对视显得陌生而紧张。

星的眼神平静,脸庞还是黑纱蒙着,说。“好久不见。”

好像没有带教主之类的称呼,虽然圣姑在教里等级极高,却也不至如此。

“是,好久不见。”东方不败答她,出了口气,往前走了一步。“还以为你此生终在大漠了,这个时候跑回来,”

令狐冲在后面看着这两个身着教服的女人,感觉过来,这似乎是一种非常宗教化的服饰:这毫不奇怪,日月神教在武林已经存在太久,久到几乎没人记得它是一个教派,而是都潜移默化的以为是什么规模恢宏的武林门派而已。

也仅仅是他在东方不败在一起的几天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接触之后,他才感觉到,日月神教的东西简直是其他武林门派无法企及的。那身鲜红霸气的教袍,不知道隐藏了多少历史和秘密。

星的那身教袍和东方不败的样子颇为类似,只是全部漆黑色。少了肩甲,多了一些绿色的奇异花纹和首饰。星站在那里。“你不会这么以为的,你心里一直知道时机到了我就会回来。”

“我又不知道你的时机是什么。”东方不败说。“教里面最晦涩难懂的东西都是你在沉浸,你离开总坛的时候说过不会跟我纷争,现在回来是为了什么?日圣姑生死未卜,我没有时机跟你琢磨。”

“我来做我的事情,不过说来也巧,正好能帮你一些东西。”星看了东方不败一眼,走下台阶。“任盈盈和顾云水的外伤我已经全清了。”

东方不败和令狐冲对视一眼,眼中都是惊异之色:两人身上都是极重的外伤,就连平一指费心费神的忙了两天,也才勉强留住一条命,而星只是刚刚来到了一会,就开口说了伤势全清,这还是医术吗?

只是,看星这个样子,也不可能像是说笑。

东方不败从星身边走过去推开门,就看见里面床上躺着的任盈盈,已经安静的如同平常睡眠一般,露在被单外面的肩膀和胳膊已经没有一点的外伤,甚至血迹都没有。

东方不败有些不能置信的站在那里。一只手不自觉地按了按自己前几天还中剑的胸口。任盈盈的情况,就像……

就像有伤口的地方经历了时光倒流一般,恢复到最初完好无损的样子。

只是,这一次大概是星加了外力的回复,跟她自己的自行回复有些区别。

“血气不足,还没有醒过来,不过也快了。”星看着东方不败站在门口的背影说,整理了下腕上的镯子,叮咚作响。“除了后来赶到的副教主外,整个现场就她一个活着的,等到醒了之后,可能能问出来去向。”

“可是,你这是……你这是做了什么?”令狐冲也走到门口,问。“全身的伤全都没了?你才刚刚到这里吧?顾公子的伤比盈盈还致命,难道你也……”

听见顾云水的时候,东方不败立刻回过头来,顺手关上了屋门。看向星的眼神里已经有了询问。星耸耸肩。“那边的情况……比这个好很多,也比这个差多。”

“那是什么意思?”东方不败皱眉。

星没看东方不败,语气有种似笑非笑的意味。“你大概知道怎么回事吧?怎么不问问自己?”

这话火药味很浓,而东方不败竟然没有生气的意思。两个女人之间的交流,虽然寥寥几句,但也完全不像圣姑和教主之间的交流。星面纱后的双眼扫过东方不败站在那里的身影,没多解释,转身就出了门。

“令狐冲。”东方不败低声说。“你照看一下盈盈,要是醒了马上出来告诉我,我出去跟她单独说两句。”

“啊?好……”令狐冲有些莫名其妙的应了一声,看着东方不败脸色一点不好,勉强打笑道。“不然多找几个人照看着?万一盈盈醒来头疼病又犯了,你这又误会起来我可是担待不住……”

“……你倒是敢。”东方不败没心情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快步走出院门。

……

“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星说。“明明一开始都打算拒绝那个人了,还要装作给他机会的样子。”

东方不败带上院门,星站在八九步开外,看着小墙外的天空,面纱后面的双眸隐藏某种深邃东西。东方不败迟疑了下,说。“谁,云水吗?”

“嗯。”星说。“虽然很久没在你这里做事,但是该知道的还是知道了。”

“这跟他现在的状况有关系么?”东方不败反问。“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当然有关系了。因为外伤是外伤,心伤是心伤。不过,说是心伤,其实也有点言不符实。”星说。“前段时间看他的样子,你们两个彼此之间的感情和结果早就心知肚明了不是么,一直拉拉扯扯的,你是怕伤到他吧?不过,少年人的感情还不至于海枯石烂,他早就不爱你了,不用担心。”

东方不败沉默。

星背手说着,纤细的手指缓缓抚摸背上长枪的边缘。“只是,他本来就是个很偏执的人,时间一长,对你的感情除了关心,还有一种执念:大概是想让你好好走下去的执念?一直以来,他的动力就是这样的。而能给他信心的东西,就是你给他的那件黑袍啊,那黑袍到底是什么东西,还需要我跟你解释吗?”

东方不败闭了嘴,看向星的眼神里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随即看向别处。“他刚刚来我这里的时候……很脆弱,看得出来刚刚经历过什么心死如灰的事情。”

“……在那十年的末尾,他是第一个开始了解我的人。”东方不败接着说,顺了下头发,转过身去。“我曾经想过,如果跟他没有那段时间的接触,我的性格可能比现在还要激烈很多。甚至经历过的每一件事情,每一个决定。如果没有他,现在的我可能已经往截然不同的方向发展。这些讲给你听总会明白吧?”

星没有说话。

东方不败接着低头,看着脚下的石子。“我曾经也是个很偏激的人,到了现在,也不能说太讨人喜欢,只是相比以前好了很多。所以我要感谢他,感谢他对我好,关心我顾及我……但是,这样的好,并不是用在一起就能作为报答的。感情和爱情,是两种不同的东西。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喜欢什么,而没有我应该喜欢什么。”

“所以,我一直把他当一个亲人。”教主顿了一下,接着说。跟之夏,跟盈盈一样,都是生命里没有办法割舍的部分。回报的方式有很多种,我只能尽量不伤人。难道我感受到别人的感情,我就要把自己整个人奉献出去作为回报吗?不是这样的,好比盈盈是我照顾大的,有那样的感情不奇怪。难道现在有姑娘跑来喜欢我,我也要跟她在一起吗?”

“那又怎么样!”星突然转身,大声说。“爱又不分什么男女!”

这样出格的反应当真让东方不败吓了一跳,情不自禁的后退一步:那声音,好像不是星自己的。一瞬间星回眸的眼神里闪过别样的绿光,不像她自己,对于东方不败而言,却陌生又熟悉。

东方不败想她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幽绿而热烈的眼睛,却突然想不起来。

星抬头掩了下嘴,有些慌神。“我……我说错话了,别见怪。”

“没什么。”面对反常的举动,东方不败没说什么,微微的不自在却还是有的。

星仿佛在平息情绪,捂着胸口深呼吸了两下,才接着刚刚的话头接着说。“……顾云水那边,你还是让他自己静一静几天的好,说不定自己就想通了。我把他救醒之后,他就一直很自闭。到现在也没说一句话。”

“他的武功呢?”东方不败犹豫着说。

“对方下手是有目的的,内力全被打散了,我不懂武功,否则还能保住一部分。”星摇摇头,语气里有点自责。“但是……好歹身体恢复到正常的情况了,还可以重新练。不管怎么说,有能重来的机会还是好的。”

东方不败突然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这是个有点跑题的问题,东方不败看着星那样的姿态,突然开口。而后者没有慌乱。手微微后侧,轻抚着背上那柄奇异的长枪。“我的目的跟你们又不一样,只是不在对立面上,能帮就顺手帮一把。”她喃喃说着,突然明白东方不败的意思,抬头看着教主。“你怀疑我?要让你相信是得多难?还是你只相信你愿意相信的东西?就好比日圣姑只要笑一笑就能让你抹去疑虑什么的?”

“十年前你一走就没有回头。”东方不败回答。“当年发生过的事情,所有的……混乱,信仰。所谓神明,命运还有你们自古相传黑木崖下面的东西……那些我觉得是在痴人说梦的东西,随着你的消失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可是现在你回来了,就这么站在我面前。所以,当年随你而去的东西,现在是不是也全都回来了?”

“没有随我而去,没有带走。”星出神了片刻,说。“只是有一个沉睡般的过程,等到开花结果,就是天崩地裂。我不能让那种情况发生,因为三个人里面,只有我……”

她顿住话头,看向东方不败的眼睛微微眯着,似乎带笑。“你在套我话?”

“你看样子已经来了很久了,之前的时候都没有跟我汇合,偏偏现在出现。之夏出事的时候出现。”东方不败盯着星,接着一字一顿的说。“所以你的目的无论好坏其实都是为了之夏而来的是不是?之夏跟你们那群所谓的传说和命运到底有什么关系?”

星没有回答,气氛在沉默的对视中逐渐有些剑拔弩张起来,直到两个人背后的小院门口被突然推开。

“东方姑娘。”令狐冲站在门里,跟东方不败招招手。“盈盈醒了……你快来。”

……

然而任盈盈还是不能开口讲话:她被平一指扶着勉强坐起来,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比东方不败见过的任何一种伤势都白,没有生命力的白。平一指按着一块布巾,覆在她的口鼻上。即使东方不败离得远,也闻到有微薄的药香。

“……教主。”平一指看着东方不败进来的身影,令狐冲和星跟在后面也进来了,他微微低头算是行礼,说,“大小姐神智刚刚恢复。只是还不能离了熏药,没法讲话。怎么说也得等半个时辰……”

东方不败回头看着星,星退了一步,微微摆手。“我只能搞定外伤,她现在几乎是脱力的,我没办法。”

转头的时候星听见东方不败有一声叹息,与以往不同,无奈的,悲伤的,担忧的……甚至是,伤心的。她看见东方不败坐到床边,微微弯下腰,从平一指那里接过任盈盈。是一个类似拥抱的姿势。

“对不起。”她似乎听见东方不败,极细极轻的,在任盈盈说。“我还是没能……”

任盈盈动了一下,好像要抬胳膊,但是她的力气确实根本做不到。而东方不败感觉到动静。很快伸出手来,把自己的手心放在任盈盈的指尖下,就好像猜出来她要做什么一样。

或者又像是一种两个人之间才懂的游戏。像一种默契,儿时玩伴一样的心神领会,心照不宣。

任盈盈的指尖一笔一划,划过东方不败的掌心,笔画缓慢而清晰。

华,山。

“华……”东方不败有点犹豫着,感受着刚刚手心的冰凉。“华山?”

任盈盈闭着眼睛,很微弱的点了点头。

“知道地点就好了,传令下去即刻动身……”东方不败下意识说着,把任盈盈安顿好,站起身就要向外走。却被令狐冲一把拉住胳膊。她回头,此刻的眼睛里是一种掩饰不住的惶急。

“你冷静点,东方姑娘。”令狐冲看着东方不败的眼睛,有些说。“我就是在华山长大的,那里的地方我不熟悉吗?就算现在一头扎过去了又有什么用?先不说我师父跟这事情有没有什么关系,就算在华山藏个人,后山千万地方,什么时候能找到?”

东方不败有些烦躁的甩开令狐冲的手,缺乏睡眠的神经绷出了火花,在眼前跳跃,一瞬间的头晕眼花又让她有些站不稳。被令狐冲很稳的扶住。“你都不知道多久没合眼了,既然确定了大概位置,我觉得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再作打算……”

他刚想把东方不败扶正,话都没说完,却感觉到怀里的东方不败一个翻身,扯住了他的衣领。教主一双凤目瞪的全是血丝。“你刚刚说什么?什么一剑穿身?”

“我?我说,虽然你伤刚好,但是……”令狐冲有些茫然的回答,却被一边看了许久的星打断了。

“口无遮拦,开胸裂颚;目中无人,指戳目盲;践踏人心,一剑穿身;轻生厌命,筋骨俱断。”星低声念着,像是经文一类的东西,令狐冲听得莫名其妙。东方不败却一下子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是如遭雷击般的醒悟感。

星没有看见她的表情,却说。“旧教义的第五编第三节,剩下的你接着念——这东西你我背的一样熟。”

“汝即前行,携贪婪淫逸之罪,至无光寒水之处,为汝应得之果。”

“而终焉之后,必有光辉降临,恩泽万世。心死骨折,展肋为翼,残酷天使……”

“暴力嗜血,高处坠落……贪婪淫逸,失血溺亡。”东方不败松开令狐冲的衣领,转身跟星对视。往日的冷静,仿佛随着线索的出现,一分一毫渐渐的回来了。“无光寒水,溺亡,溺亡……”

“华山上带水的地方,是哪里?”

令狐冲思索片刻,猛然抬头。

“思过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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