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近距离的观察之下，我才发现柳安的残疾程度远超我的想象。
她看起来年纪和安生差不多，最多不过12岁，但是身体却有大量的残疾，已经完全不成人形。
仅剩下的一侧的白发也是很稀疏，我几乎都能看到她的头皮。
她不但缺了一只眼睛，而且嘴里没有一颗牙齿，整个嘴唇都陷进了牙床里面。
骨瘦如柴的身体上尽是各种奇形怪状的疤痕，有些是用烟头烫出来的，有些是刀伤，还有很多根本看不出是用什么东西留下的。
她的手指左右手都只剩下了三根手指，小指和无名指被从中间的关节斩断。
而最奇怪的就是她本来已经很瘦小，但是她的腰身却更细，比正常人要细上很多，我感觉我甚至都可以用一只手捏住她那细到异常的腰身。
她的一条腿应该是断过而且没有被很好地救治，现在一条腿明显有些扭曲，比另一条腿短了一截，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她就那样佝偻着身体跟随着柳妈妈走到了我的面前，我看到她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称得上正常，完全无法想象她到底经历了怎么样惨绝人寰的虐待。
但是我注意到，她只剩下的一个湛蓝的眼眸，正直直地盯着我看，那眼神没有半分畏惧，充满了坚定，而此时在看着我的时候还有些敌意。
我看到她的惨状，心中立刻就感到了一股业火汹涌而出，把头转向了柳妈妈，怒不可遏地说：“你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她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
柳妈妈赶紧摆手说：“冤枉啊，魔女大人，我们可没对柳安做什么，我捡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这幅样子了！我们已经尽最大的可能抢救她，才保住了她的命啊！”
我这才自知失言，没搞清楚状况就不分青红皂白地胡乱指责，赶紧向柳妈妈道歉，然后才把注意力放在了柳安的身上。
我看着她那不成人形的可怕模样，只感觉心在滴血，这就是稀人的下场吗，怎么会这样...
我尽我最柔和的语气对她说：“柳安，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你能告诉我，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吗？”
柳安没有任何反应，仍然是直直地看着我，就像没有听见我的话一样。
柳妈妈立刻说：“魔女大人，从我们认识柳安开始，她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她应该是个哑巴，您有什么问题还是来问我吧！”
我也早就想到像柳安这样被折磨成这副样子，精神失常无法说话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和我想象的不同，我本以为她会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畏畏缩缩不敢面对我才对。但是实际上她却目不转睛地和我对视，竟然没有半分的畏惧。
我瞬间觉得，这个孩子的内心恐怕远比我想象的要坚强得多。
不过她就这么盯着我一言不发，这让我开始感到有些她不是一个平凡的人。于是我渐渐有了一个念头，测试一下她是否有成为魔女的潜质。
我知道成为魔女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保持处子之身，像她这样的孩子。恐怕已经被人折磨了千百遍，早就没有了成为魔女的资格，但是我还是近乎偏执地想要查看她。
当我反复检查了几遍之后，果然还是感知不到任何魔女精华的存在，瞬间情绪就低落了下来，我又什么都做不了吗...
这时候我脑中安苏的声音响了起来：“带上她，我感知得到，她可以成为一名魔女的！”
“但是我...”
“我说可以就可以！”安苏的音调骤升，几乎是吼着说出了这句话。
“安苏小姐，你冷静一下，对没有魔力的人使用魔力，你知道后果会怎么样的。”
“但是...但是...”安苏的声音突然哽咽了起来，“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
我听着安苏那悲痛的话语，只感觉胸口发闷，知道现在该是我站出来的时候了，于是对安苏坚定地说：“交给我好了，安苏小姐！”
我收回思绪，看着柳妈妈说：“柳妈妈，我感知得到柳安身体里有魔力的迹象，她可以成为一名魔女。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把她带到魔女学院，给予她治疗之后，让她成为一名魔女学徒。”
柳妈妈听到我的话瞬间就无比震惊，直愣愣地看着我，但是过了一会儿就挑起眉毛说：“魔女大人，您真会说笑，柳安是我花了30个巨方砂的价钱买回来的，怎么能说让您带走就让您带走？”
我粗略地算了一下，30个巨方砂大概是这间小店一年的营业额，对于一个只是负责打扫卫生的人员，开出这样的价钱来无疑就是狮子大开口。
而且她刚刚还说柳安是她捡来的，现在却改口说买来的。像柳安这样有严重残疾的孩子，是绝无可能有人花钱购买的，她明显是在骗我。
这个老女人，心和脸一样的丑...
我立刻就把克拉凡德尔王族的家徽拿给她看，但是她根本就不领情，白了我一眼说：“我早就听说魔女可以造出各种东西，您这东西是真货还是伪造的我都不知道，不给方砂一切都免谈！”
小桂子看到柳妈妈对我是这样的态度，吓得面如土色，赶紧上前小声跟柳妈妈说：“柳妈妈，您这是怎么了？整个帝都谁敢不认克拉凡德尔亲王的徽记，你疯了吗？”
柳妈妈立刻变得怒不可遏：“你个小王八蛋说谁呢！这是老娘的店，老娘说得算！”
柳妈妈的强硬态度，使得店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紧张了起来。
我没想到柳妈妈竟然会狮子大开口，跟我提出这么一大笔钱，搞得我有些手足无措。
但是我没想到诺森却立刻开口说：“不就是30个巨方砂吗，我替安苏付了！”
我感激地看向诺森，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替我解围，赶紧说：“谢谢你，诺森爷爷！”
诺森转过头对我做出了一个长者慈祥的微笑，捋着胡子说：“没关系的，只要你不跟诺瓦...只要能帮到诺瓦的朋友，这点钱我还是付得起的。”
我本以为柳妈妈听到有人愿意出30个巨方砂来买柳安，她会瞬间喜形于色，赶紧上来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
没想到柳妈妈先是一怔，然后立刻又皱起了眉头，厉声说：“谁说有30个巨方砂我就要卖了！我要100个巨方砂！”
我瞬间就对这个贪得无厌的女人感到十分气愤，但是还是强压住怒火，平静地对柳妈妈说：“柳妈妈，30个方砂已经算是很高的价钱了，你这样扰乱市场的价格，对于你的行业不是什么好事情。”
柳妈妈根本就不吃这一套，一把将柳安拉到身后，翘起手指竖起眉毛，颇有些泼妇骂街的气势冲着我说：“谁也别想把柳安带走！”
小桂子立刻凑了上去，小声对柳妈妈说：“柳妈妈，您今天这是怎么了？您之前不是还说柳安要是能成为魔女就好了，身上的残疾都可以被治愈，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您怎么反倒是不愿意了！您就希望柳安一辈子都是这副可怜的样子吗？”
柳妈妈突然波光一动，整个人都呆立在了当场。
小桂子立刻趁着她发愣的时候，把她身后的柳安拉了过来推到我这边，然后又是一副谄媚的样子搓手说：“那个，魔女大人，柳妈妈她跟您开玩笑呢，您能光临小店已经算是我们的至上荣耀了，哪敢还要您的钱，请您收好柳安！”
我立刻伸手接过柳安，但是我刚触碰到她的身体，她就立刻躲开，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睛瞬间就落到了我的身上。
这时候柳妈妈走到了柳安的身边，伏在她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柳安的眼神瞬间就软了许多，但是对于我的戒心却丝毫没有松懈。
就这样我牵着柳安的手打算离开这间小店，而店里的人都围成一圈默不作声地目送着我们离开，这种略显尴尬的气氛让我感到有些不适。
这时候小桂子突然对柳妈妈说：“柳妈妈，柳安这就要走了，您就不跟她说两句话吗？”
“哈？我有什么可说的！”柳妈妈立刻又挑起了眉毛，“我店里无缘无故少了个人，以后打扫工作谁来做？小桂子你要全权负责！”
柳安走了几步之后，突然挣脱了我的手，转过头把目光投向了柳妈妈，然后张开那已经没有了牙齿的嘴，轻轻地叫了一声：“柳妈妈...”
柳妈妈微微一怔，然后那画着厚厚一层眼线的眼睛里立刻就滚出了泪花，很快就在她那张充满皱纹的脸上蔓延开来，黑色的眼线和白色的粉底互相纠缠混合，让她那本来就有些吓人的脸的画风更加猎奇。
柳妈妈瞬间情绪失控，“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一步上前紧紧地抱住柳安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话。
由于她哭得稀里哗啦的，我分辨了好长时间才听出来她在说什么：“柳安，柳妈妈舍不得你啊！你受了这么多苦，我却什么都给不了你！现在还要把你送到魔女的手里，让你去和那夜魔战斗，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啊！”
小桂子立刻走到我面前，满脸尴尬地小声对我说：“魔女大人别见怪，柳妈妈就是这样不坦率的人。她在长夜中失去了自己的女儿，然后遇到了柳安，她总是说柳安那倔强的眼神就和她的女儿一模一样，所以就把柳安当成了自己的女儿，还给她用了自己的柳姓，并取名为安，取的就是平平安安的意思。”
其他的姑娘们听到柳妈妈的话，也都纷纷跟着抹起眼泪，甚至有人开始鼓起掌来，整间小店立刻就被一种感动的氛围所包围。
柳妈妈的举动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观念，我一度觉得这样的地方是人世间最藏污纳垢的龌龊之地，但是现在却让我觉得这里充满了人性的光辉。
当我知觉的时候，泪水已经模糊了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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