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音……”
“恩。”
“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朋友呢。”
“哦，是吗？她可不可爱。”
“很可爱。”
“嘿嘿，谢谢，那么她现在在哪里干什么呢？”
“恩……她死了大概有十年了吧。”
“……”
“玖音，你脸色不太好呢。”
“……你该不会实际上非常讨厌我吧。”
“没有啊，我很喜欢你啊。”
月光把黑色的长发染成了银白色，犹如星屑降临凡尘点缀在少女的身边，脸上的笑容带着比这月色还要温柔的色彩，那是发自内心的笑脸，是久久压抑自己的内心之后自然留露出的笑容。
翩翩美人让人心动，可为什么这月夜下神似告白的话语却让我觉得有些变了味。
“玖音你现在纠结的模样就更像她了。”
“……呃，你这样不回去没问题吗？”
还是岔开话题好了。
“不……再多陪我一会儿吧，说实话，现在的我……有点怕。”
深秋的夜已经颇有一些凉意，这让少女单薄的身影显得更加无助，这样拒绝她的要求的确有些无情，我只好继续陪着她在寒冷的夜里漫无目的的瞎逛。
“那就再走走吧，不过把那些人都抓起来就行了吗？要不要我给那个欧萨木用个催眠术什么的强迫他回去和你交差？”
“不需要的，你让火蛇先生他们看好那些人就好。”
也许是走得有些厌倦了，平时总是一副优雅高贵模样的千面看到前面有个大石头就一屁股坐了上去，看着有讶异的我，千面微微一笑，然后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我也坐过去。
“看你平时都一本正经的，我还以为你会垫上个手帕之类的呢。”
“我哪有那么夸张啊，不过你这句话也和我那个朋友说得很像呢。”
又是那个朋友……我怎么老觉得千面她是在诅咒我啊。
“你那个朋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啊，看你老是念念不忘的。”
“啊，她是我在接受莱昂诺尔暗杀者（Assassin）训练时认识的，好可爱的。”
“看样子你很喜欢她啊，那她是怎么……”
忽然就刹住了口，也许是千面那毫不设防的模样让我也变得有些没心没肺起来，千面那么喜欢她，肯定会因为她的死亡而悲痛不已，我却差点脱口而出问起她的死因，真是不体贴。
正在想着要怎么岔开话题，旁边的少女却静静的开口了。
“你是想问她是怎么死的吗？恩，其实她是被我杀死的……”
平静的话语中带着浓浓的悲伤，少女的脸上却只有一丝寂寞的笑容。
“怎么会……”
“这是一个有些长的故事，不过，我现在想要讲给你听一听。”
少女的脸转过来直直的看着我，也许真的是从我的脸上看到了昔日友人的影子，那个总是扮演成别人的少女第一次真正的对我敞开了心扉。
“我的童年是在一所修道院中度过的……”
少女的眼睛充满了回忆和眷恋，视线仿佛穿过了时空，注视着那令人怀念的时光。
快乐的童年，虽然生活清苦，但是修道院中的伙伴是那么天真无邪，严厉而又慈爱的修女，有些油嘴滑舌但关键时刻又非常可靠的教士先生，让人有些害怕却会因为孩子们躲着他而偷偷失落不已的院长大人。
到森林中偷偷的采摘野果，去抓兔子掏鸟蛋，修女生气的斥责这么淘气的女孩子会嫁不出去，转过身去却又用这些东西做出了最美味的料理；总是懒散的呆在修道院的神父，却总能出人意料的带回大量的捐献……
那是一段仿佛带着金色光芒的美好时光。
“修道院在当地非常受民众的欢迎，因此有一天莱昂诺尔家族的人来了，把修道院强制划归他们管理。”
归依在强大的势力之下，却是噩梦的开始。
那些熟悉而温柔的人们一个个的神秘消失，新的管理者暴虐疯狂，把这些寄宿在修道院中的孩子们当做纯粹的累赘。
不过他们基本上是采取放任主义的态度，虽然不再提供那种温暖的照顾，修道院的人们还是能够在他们发狂的间隙过着相对平静的生活。
“后来我们知道了，之所以让我们继续留在那里，是因为哈迪的授意，不过这并不是出自友好的善意，而是为了完成他的计划。”
属于哈迪自己的莱昂诺尔暗杀者（Assassin）。
孩子们被集中到了一起，和其他的一些受训者接受着残酷的训练。
“那时候出现了一个大家憧憬的对象，强大，温柔，对每个人都很照顾，在我们之中很有号召力。”
“是你的那个朋友？”
“不，他是个男孩子，比我们略大一些，在我们眼中是大哥哥般的存在。”
残酷的环境中总是关心着大家的存在，很快就成为了孩子们的精神领袖，甚至成了一些人的精神支柱。
“他在一天晚上偷偷召集了我们中的一些人，那个时候的我们对他的话几乎毫不怀疑，大家很快就按照他的要求聚集在一起。”
“他是要？”
“逃亡！”
逃离这暗无天日的世界，逃离这地狱般的训练，他的话带给了大家光明和希望，所有人都完全忽视了危险，只想跟着自己憧憬的对象奔向新的生活。
“然后我们就被出卖了。”
“这……”
出卖大家的人就是那个被大家深深信赖的领袖，大家被带进一个死胡同，那里有大量的伏兵等待着我们。
那时的我们竟然还想要在他的带领下拼死抵抗，却没想到首领他接着就走到了敌人中间。
“就是这些家伙想要逃走。”
抵抗的意志瞬间就崩溃了，有的人因为背叛陷入了疯狂，有的人当场就昏了过去，还有的人不相信的喃喃自语，可是杀戮却已经开始了。
眼睁睁的看着刚刚还在一起憧憬着今后美好生活的伙伴变成一滩肉泥，眼睁睁看着那些想要抵抗的人被轻易的斩杀。
是的，虽然聚集在这里的都是一些颇有才能的家伙，可是面对专业的杀戮者，他们只是一群孩子而已。
“那个时候，我的心已经彻底死了，但我想要活下去，于是，我用了和那个男孩同样的方法，对着自己的伙伴举起了屠刀。”
即使不动手，这里的人也迟早会被杀尽，因为背叛而失去了人心的少女，直接化为了修罗举起了屠刀，也因此捡回了一条命。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男孩那样做，是为了把他认为有潜力有才能的人提前杀掉。”
那一天让少女认识到了莱昂诺尔暗杀者（Assassin）的训练是怎样的修罗场，也正是从那一天起，少女舍弃了自己人类的身份。
“之后的经历让我明白了，之前那个男孩的计策竟是如此的幼稚。”
到达更高层级之后的计策更加精妙，背叛和出卖的手法更加隐秘，绝对不能相信别人的任何话更是如同呼吸一般的常识。
之前以为功于心计的那个男孩在又一次的屠幼行动中竟然直接被萌新杀死，而自己却一步步的走来，用一双粘满了伙伴鲜血的双手走向了更高一级的战场。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觉得她是个傻瓜，或者是伪装成笨蛋的心机婊，因为像她那么善良的人，居然能够一直活到现在。”
那是一个来自修道院的后辈，朴素的如同邻家女孩，但却仿佛冬日的阳光一样让人感到内心充满温暖。
“她很特别？”
“不，如今回想起来，她只是保留了一个普通人类的正常感情。”
但那是身处地狱修罗场当中的人类，会对自己哭，会对自己笑，会对自己发脾气，会因为自己背叛了她而气愤的踹着房门大骂“心机婊”。
“明明一点都不可爱的，可是我发现自己已经渐渐的离不开她。”
明明已经舍弃了人心，却在杀人一事上变得越来越犹豫不决。明明手上的刀因为犹豫变得越来越钝，可实力却不可思议变得越来越强大。
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来到了莱昂诺尔暗杀者（Assassin）的最顶端，在奴隶的编号208之外，还有了“千面”的别名。
马上就能脱离这地狱般的生活了，剩下的试炼明明已经没有多少了。
“可为什么……竟然是那样的试炼……”
作为对手的，竟然是自己想要守护的那个后辈，那个总是不停“前辈，前辈”叫着自己的女孩，那个生气时大骂自己是“心机婊”“叛徒”的女孩，那个把自己冰冷的心捞出来渐渐温暖的女孩，那个成为自己新的心灵支柱的女孩。
现在，作为自己的对手，站在了面前。
“败者，死！”
仿佛是对自己总是手下留情的嘲弄，订立了无耻的规则。
心，已经累了。
想要随随便便做做样子，然后故意输掉了。
人生反正也是无尽的地狱，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没有想到，她竟然直接扑向了我的剑……”
鲜血渐渐染红了衣衫，少女只是毫无知觉的呆立在那里。
轻轻的话语再次流进了少女冰冷的心。
“前辈……我喜欢你哦，本来想要之后和前辈回老家结婚来着。”
那个羞怯的少女，只会在自己面前开这种玩笑，明明已经是这种时候，却还不正经的笑着。
“我知道，没有前辈的保护，我根本不可能活着出去，与其之后悔恨着被别人杀死，还不如就这样把生的机会让给前辈。”
少女的能力并不像千面那样突出，想要活着走出莱昂诺尔暗杀者（Assassin）的训练，的确希望渺茫，不过即使是这样，正常人也不会这样果断的放弃自己的生命吧。
“希望，前辈能够好好的活下去……咳咳……然后，要守护好我们的老家，修道院哦，我之后还想要和前辈回老家结婚来着……”
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的几不可闻。
还是那个喜欢耍小聪明的后辈，直到生命的最后还在耍心机。
“这只是为了让我有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吧，真是讨厌，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她真是个笨蛋，对不对啊，玖音，就这样活到了现在的我也真的是个笨蛋呢！”
月光下传来的，是少女毫不掩饰的放声哭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