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暴雨(Tempest)

作者:一八二五 更新时间:2018/3/18 15:09:15 字数:4412

[五小时前]

圆形舱的内部微微摇晃着。

这看起来显然并不是地面上的交通工具,厚实舱窗外低沉的地平线也证明了这一点——飞行器这东西虽然在东国少见,但也不算太新鲜的东西,最起码对部队的人来说不新鲜;人在机里,机在天上,看起来飞行的并不高,就好像一直在不急不慢的跟着窗外下方的大地上几个策马狂奔的小黑点一样;花宴只侧头看了窗外一眼,就回过头来。

大小姐穿的当然早就不是大小姐该穿的精致长裙了,是一身只有部队里才能看见的军装大衣——军转是种尺码分明的东西,而这黑色大衣的尺寸在个子不高的她身上却看起来剪裁得当,显然是订做出来的;她头上那顶军帽也纯白无暇,映着她一头蓝发,怎么看都精致得和军旅扯不上关系。“边防让我们兴师动众的过来,就是为了这几个骑马都这么慢的土匪?”

机舱里当然不止她一个人,还有两排坐着的七八个已经战甲加身的暴雨士兵,圆墩墩的[暴雨战甲]穿在身上,让他们连高矮胖瘦都看不出来,更别提表情了;唯一因为没带兜鍪所以看得见表情的只有花宴对面的鱼:小悠把自己的鳗鱼尾巴盘成一个类似结的形状,才能坐在机舱台阶一样的侧座上。

看起来她早就不像曾经下过盾刃鱼池子的鱼人了。军装的电鳗副官现在严肃而一丝不苟,又看了一眼手上的资料板才抬头,面无表情的回花宴说。“据边防的人两个小时前的报告,这些也不算太简单的土匪,是专门壁内壁外来回流窜的拾荒者,因为身上有长年累月壁外拾荒得来的部分装备,所以危险性比境内近两年快绝迹的流匪高出很多。”

“危险性再高,大概也不敢和边防正面交火的。”花宴懒洋洋的说。“所以他们绕着王城边界跑了一个日夜,边防追不上他们,眼看着不能放人逃到壁外,才求我们过来抓人?”

“是,将军。”小悠说。“边防的机动性太差了,这群拾荒者一旦扎进壁外蛰伏一个多月再化整为零的回来,他们也无计可施,所以只能今早求助我们。”

花宴嗤笑一下。“要不是边防的报告里最后加了一句这些人身上带着[碎片],我都打算眼睁睁看着他们失职了。”

“是,将军。”小悠说。“但事关壁外的事情,边防的人直接求助于您而不是破晓或者暴雨部队,似乎还有第二层意思。”

“哦。”大小姐说。“我知道的。”

花宴站起身来。

向来如同金属潮水般涌出而成型的战甲在她身上似乎换了一种组装方式——先是铁丝,无数银白色的铁丝金属有着十足的质感,看起来却并不坚硬,像藤蔓一样在花宴已经穿了一身军装的身上迅速纠结编织起来,丝丝入扣的缝合着,红绣的材质就在这些千万根铁丝编织出的表面上如同浸染一样扩散开来,几秒钟的时间里,一套看起来又娇小又纤细的暗红战甲就覆盖了她全身,兜鍪并没有从她的脖子上长出,而是由无数金属丝线在她手上组装完毕,上面依旧是哪个看起来令人不适而阴森的红色单眼,那是暴雨的标志。

“[第三代暴雨战甲]启动完毕;核心能源剩余百分之九十八,剩余续航时间预估为五分钟;上午好,花宴·露娜湘卓将军。”

花宴随便拎着头盔,走到机舱地上的一个圆形凹台上站着。大小姐听着头盔里的语音啧了一声。“我理解这是试制品,但看起来研发部的人这辈子也解决不了第三代的续航问题了?”

“妾身三天前去审过一次进度。”小悠说。“研发部的人说有关续航问题的修改方案已经送去王城地下一个星期了,但[起源神王]却一直没有回音。”

“这续航起码现在够用了:作战时间预定一百八十秒,三分钟之后让茉莉下来帮我收拾。”花宴点一下头,好像就要抬手把兜鍪戴到自己头上了——这套覆盖了她全身大部分的战甲却唯独没有顾及到双脚,看起来奇特的很。她脱了自己本来穿着的军用凉靴,一双娇巧白嫩的裸足就直接踩在圆形凹台的铁皮地面上。小悠只扫了一眼。“将军要不要换双战靴?”

“你不懂的。”花宴说。“这双脚有时候可比最先进的战靴还厉害多了。”

“妾身不懂,妾身没有脚。”小悠依旧面无表情的说。“妾身只是觉得城外虽然好过壁外,但冬季毕竟寒冻,第三代[暴雨战甲]没有足部防护,将军还是小心着凉。”

花宴笑吟吟的。“你想多了,我从来不着凉。”

兜鍪在女孩子脸上合拢的一瞬间,她脚下的地台忽然打开,整个人就像流星一样掉出飞行器去。

困兽往往都很危险,因为恰恰只有困兽是最容易拼死一搏的。

人在马上,马在狂奔。

所有人的神经都在紧绷着,紧绷太久的后果就会焦躁不安——看起来无论是这六个人还是六匹马,都已经是强弩之末的状态了——这世界上能几乎不间断跑上一日夜的动物似乎还并不多。马在喘息,在嘶鸣,而马背上六个遮住面目裹着厚重斗篷和头巾的拾荒者看起来连喘气的声音都听不见了,但他们各自没扯着缰绳的一只手还是死死的握着衣服里的东西——衣服里能杀人的东西。

从马背上远远的看出去,已经能看见地平线上那晨光下毫无生气的晦涩荒原了。

那里连一丝生命的色彩都没有,却是他们现在正渴求的东西:只要能逃到那里,不说这一路上蝼蚁食象一般不停骚扰的边防斥候们会放弃追击,他们几乎可以确定只要逃到了荒原上,就连背后天空上这个诡异暗红的飞行器都不会再继续跟着了。

这东西已经幽灵一样无声无息跟了他们好几个小时了,就仿佛跗骨之蛆一般——他们见识短浅,并不认识这飞行器到底是什么东西,但他们认识这种红绣一般的暗色——全王城只有一支部队才会披挂着这种令人不适的颜色,黯淡无光的颜色,仿佛业火烧灼过一般的颜色。

——魔鬼一般的颜色。

魔鬼竟然是从他们面前的天空上直挺挺震落下来的,飞行器忽然加速,从拾荒者们头顶掠过的时候,落下来一颗同样红绣色的流星——坠落在最前面的拾荒者前方几十米。

落地的冲击太大,尘埃就像爆炸一样扩散开来。头马惊嘶,几乎要人立而起,而马上人又一夹马刺,让这已经强弩之末的动物在剧痛下完全失却了理智,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来没头没脑的向前面冲撞而去。

拾荒者的眼神也几近癫狂——他的长剑已经从斗篷里亮出,剑刃上的电子槽里在白日下也流动着几乎不反射任何光芒的暗质——削铁如泥的暗质,本就是拿来对付那些几乎刀枪不入的神王们的,此刻加上这烈马前冲的势头,前面烟雾里就算是棵已经长死在地上的树,也是禁不住这疾风般的马上一剑的。

拾荒者驾着烈马就这样冲进了烟雾里,然后就飞了出去。

——就像是疾驰的汽车突然撞到了什么更加坚固的东西,才直挺挺的飞起来一样:马斜斜的被撞飞出去,而人摔的更远,落在七八米远的地上还死鱼般滚了几下,直挺挺的不动了。

剩下的五个拾荒者们再没有一个敢去穿过那片烟雾:男人们勒住缰绳下马,亮出各自的武器来,有的是刀剑,有的是弩,有的是火枪——刃已在手上,箭已在弦上。亡命之徒们一步一步的慢慢靠近烟雾,只等着尘埃散去,把这个他们逃亡路上最后的一个障碍彻彻底底的抹杀掉。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一副噩梦般的战甲。

——尘埃没有散去,而里面的东西竟然是先他们一步从尘埃中主动冲出来的,这具看起来个头并不大的战甲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疯狂气势,在不到两个眨眼之间就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冲到了最左边的拾荒者面前,捏起这个比她高了半个头的男人的脖子,活生生把他拎了起来,轻若无物的扔向另一个拾荒者;战甲却比这被扔飞的人速度更快,下一个片刻已经炮弹一般到了剩下三个拾荒者面前,抬手格住左边人的剑一拖一带就戳进右边人的胸膛,接过飞来的弩箭回手肘击臂斩把弩箭插进后面人的脖子,然后再次回身一拳击出,竟然硬生生把面前人的胸膛隐隐约约打出一个凹洞来;那拾荒者面对着战甲一声不吭的跪下,眼见是活不下去了。

阴森的兜鍪里却传出娇脆的一声咳嗽来,花宴抬头摘下兜鍪出了口气,一头蓝发撕裂般在空中飞舞,而她脚边几米的土地已经被血染红。“总结。”

“战甲运作时间十秒;剩余理论续航时间四分五十秒;击倒目标六;扫描生命体征一。”

战甲里轻微的滴滴声像是在确认方位一样,大小姐嘴角带着一丝笑,循着声音的缓急变化回头走了点距离,就找到了最后一个活着的人——那个骑着头马第一个被她撞飞的拾荒者趴在地上,看得出已经内伤濒死了,但死的总没有其他几个人透。“投……我……我投降。”

花宴饶有兴致轮的走到拾荒者面前,拎着兜鍪蹲下——她像是根本就不想离这人太近,甚至还嫌恶一样的保持了一米多的距离,像在看一条快死的狗一样。“哦,为什么投降?”

“边……边防说……投降免死。”拾荒者虚弱的说。

“哦。”花宴做了个恍然大悟的样子。“[碎片]呢?[碎片]在哪里?”

“在……在……”

奄奄一息的拾荒者伸出手去,竭尽全力想指向背后的某个方向,看起来下一秒那已经出气比进气多的嘴里就要吐出什么字了,花宴也眨着漂亮的大眼睛像是期待般等着——然后就是一声枪响,他的额头上突然莫名其妙多了个大洞,血和一些颜色莫名的东西从那洞里喷吐出来,他的嘴里再也吐不出半个字了。

多亏花宴离得远,才没有被血溅到。她扬了一下秀气的眉,看起来并没有意外或者吓一跳之类的反应,而是叹了口气。“茉莉,你难道就分不清什么时候才需要开枪么?”

飞行器早就落在荒野上了。

从打开的后门里出来的除了小悠带着的那队暴雨士兵们,还有一个很是突兀的影子——一个穿着颜色苍白的修女般服饰的影子,苍白的意思就是没有生机和感情的白,本不该是修女的黑袍子该有的颜色。影子的身段苗条,明显是个女性,而在同样苍白的修女头巾下却戴着一个遮住面容的面具——那和人无异的栩栩如生的五官看起来却更加诡异。她双手有两把造型奇异狭长的火枪,刚刚似乎就是这东西在那拾荒者脑门上开了个大洞的。

影子的声音却是极度沙哑,虽然听得清字句,却根本听不出男女。“将军说三分钟之后要妾身来帮将军收拾的。”

花宴笑一声,伸了个懒腰的动作间一身战甲就如藤蔓般退散。“杰柔真是给你们开了个坏头,看起来你们现在一个比一个更喜欢听死命令?”

“妾身不敢。”影子依旧模糊的说。“小悠说已经扫描出碎片在那匹马的马鞍口袋里了,妾身才执行任务的。”

“哦。”花宴说,目光转向跟那几个待命的暴雨士兵,稍微点了下下巴。“这些人的东西都带走,包括衣物;马卸下配件再赶走,尸体全部就地烧了,烧完记得灭火。”

苍白单薄的影子像是跟花宴欠一下身,就转身回了飞行器里。而那几个暴雨士兵得了令就四散去干活了。小悠拖着鳗鱼尾巴不疾不徐的游到花宴面前。“将军回去之后,妾身把东西直接送去边防?”

“不必了。”花宴说。“他们既然自己来求帮忙,就让他们自己来拿。”

“是,将军。”小悠又掏出军装大衣胸口的记事本,一丝不苟的记着。“那么妾身稍后通知边防结果;中午回到王城之后,将军有什么安排。”

花宴沉吟着,那样深思熟虑的表情看起来跟她精致漂亮的外表一点不相符。“你之前说王城地下这几天没有动静?这几天有人下井么?”

“没有,将军——至少没有人通过我们的批准进入地下,但今天例外了。”小悠说。“一个小时前,上城看守王城地下进出口的守卫发来报告,说[护国战斧]和[王城大将]下井了。还没来得及通知您。”

花宴的踱步突然停下。“没有这边的批准,守卫就放他们两个下井了?”

“他们没有您的批准,但他们有您姐姐——南果公主的亲笔谕旨。”小悠说。“所以那边的守卫只能放行,但还是发了报告过来。”

花宴面对着荒原沉默着,小悠只能看见她的背影——鱼人通常都没什么好奇心,她并没有一丝一毫想知道自己的上司此时是什么样子,但她也绝对清楚,那蓝发下的背光俏脸上,此刻绝不是什么好表情。

“……这可有意思了。”大小姐终于开口,说。“我回上城看看。”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