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裙子(Skirt)

作者:一八二五 更新时间:2018/3/25 1:32:22 字数:5094

衣柜太久没人碰过了,所以开门时扬起不少尘埃,有一些落在这件拿出来的衣服上。

这是件看起来又精致又优雅的裙子。正紫的优渥布料做工考究,前短后长的裙边儿是一圈颜色更深的细密荷叶,被腰上的蝴蝶结挂起来,结构设计得精巧而方便,并不像有钱就能买到的卖店品;领口整齐的叠了两圈厚实的花边,纯黑压在纯白上,把肩膀和脖颈的曲线融在一起,看起来很是点睛,蓬松得像围脖一样,无论哪个姑娘穿上一定都又优雅又可爱。

把这件衣服拿出来的女神王虽然没什么表情,但也已经足够优雅可爱到配得上这件裙子了:科姿双手捧着裙子,翻来覆去的看,最后小心翼翼的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埃,张口说话时的声线并不是自己的。“……太久没穿,都落灰了。”

华介沉默的拿着手铐,站在门口没有说话。房间里只剩下床边烟染整理床褥的布帛摩擦声。

在上城跟花宴发生了那么点小摩擦之后,所有人就都回来了。这是公馆二楼的房间——还没来得及打扫这里的烟染昨晚还想着没人住这里或许就不用太照顾,偏偏今天就回来人了——还是一上楼就自顾自的推开这房间的门走进来,又自顾自拿出这件裙子的。虽然女神王此生都没来过这里,但她看起来对这公馆的每一个角落都无比熟悉,而这当然也是有原因的。

窗外透进来的冷色光线让房间看起来冷冷清清的。科姿把拍完灰的裙子贴在自己的粗布衣衫上比划了一下,转头朝门口的男人一笑。“……看起来爱丽丝的记忆和人格已经开始影响我了,刚刚进门的时候,就突然完全回忆起来这里的一切事情……我能穿这件裙子吗?”

华介点一下头,脸上的表情不知是真的没什么感情可表露,还是不让自己表露出什么感情。“好。”

“我换完就下去。”科姿眨一下眼睛。“东鹤还在下面等着我呢。就算她知道我不是[她]……我想也该说说话的。”

“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柔软的裙子搭在女神王的胳膊上,科姿看着自己伸出来的双手,喃喃的说。“大概是……大概是爱丽丝记忆里对你们那份强烈的思念全都转嫁到我身上了?可能从我感知到她坟墓的那一瞬间开始,就完完全全的承受了她所有的人格,记忆,情感,就好像我替她继续活下去了一样。所以现在的我会很想东鹤,我会很想抚子……我会很想你。”

华介的肩膀像是抖动了一下,但一直在铺床单的烟染没有看见,自顾自看着自己双手的科姿也没看见。“……但变形成其他神王这种事情,难道你以前就没有做过吗。”

“做过是做过,但……你和她曾经的故事,并不是每个神王都有的。”科姿再看向华介的时候,很勉强的笑笑,眼神看起来并不像那个又高又瘦的病弱美人的眼神了,看起来没了骄傲和锐利,却多了年轻和活力。“我用我原来的样子去读她的记忆时,就像一个听故事的人;但等我变成她的样子之后,就好像变成这故事里的角色了——没有任何一个听故事的人会比这故事里的角色更感同身受的……这样解释,你总听得懂吧。”

她说的话断断续续的,像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讲话本该很有条理的……若是刺痛你什么了,我变回去也可以的。”

“……你想变回去吗。”站在门口的华介声音有点太轻了,轻到仿佛有一丝微不可见的颤抖,他就好像不想让屋子里的一人一鱼听的太清楚一样。

“我不想;我想去见你们,想去想你们……想和你们在一起——我身体里的爱丽丝,她就是这么想的。”科姿抿着嘴,最终苦笑一下。“……但如果真的要变回去,我想,咬咬牙也就捱过去了吧。”

华介一言不发,站在门口的样子不像是看着科姿,不像是看着铺床单的烟染,不像是看着任何一处——那副隐约茫然而无奈的样子持续了四五秒,他就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的门口,就连脚步声留得都不重。

捧着裙子的女神王痴痴的看着空荡荡的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而那边烟染终于铺完床单了——这花费的时间未免有点长,鱼人姑娘看起来就好像是让自己在华介和科姿讲话时看起来不太闲一样,烟染看了看科姿的样子,犹豫一下,才怯生生的游过来。“……妾身帮姐姐换衣服。”

科姿回过神来,看着烟染的样子终于笑笑,伸手解开自己粗布上衣歪歪扭扭的扣子。“爱丽丝的记忆里没有你……所以我还不认识你呢,鱼姑娘叫什么名字?”

“妾身叫烟染。”烟染迟疑着开口,也来帮科姿解衣服,又去拿了衣架来。“妾身还不知道怎么姐姐怎么称呼……”

“我也不知道。”女神王沉默一下,开口的时候叹了口气。她把裙子交给烟染展开,自己把下衣脱下来。“我不知道……他们大概还是会叫我科姿,那,你也那么叫吧。”

“……是。”烟染说。“科姿姐姐。”

“你叫我科姿就好了:分大小称呼的话,我心里的那个[她]会不适应的。”女神王转过身来。“……再说我比你大不知道几百岁呢,像他们一样喊你鱼妹妹,我自己都不适应;我就叫你烟染了。”

“是……”烟染拿着手里的衣服,看着脱光了一身粗布衣服的科姿,却稍微睁大了眸子。

不是亲眼见过的人,根本想象不出女神王们神一般完美的身子有多么漂亮——烟染面前当然不是科姿的本来面目,毕竟她并没有见过女神王本来的高挑样子——但无论面前这个人到底是谁,她也已经体会到了那个墓碑上照片里的爱丽丝到底是多么美丽可爱的存在:白皙无暇的躯体不可思议的健康紧致,从肩头到腰下的曲线都优雅而流畅,那样的美感无论是人还是鱼都能莫名深切的体会到,从柔和的肩到饱满的胸膛,收紧的线条过了纤细腰身却又突然放开,勾勒出晕润的臀型和修长双腿……还有尽头的那双脚。

那双脚是爱丽丝的脚,女神王的脚;烟染控制着自己微不可见的咽了下口水。

好漂亮好性感的一双脚:足弓白净如玉雕,脚趾的长短适中,顺着足弓的弧线自然又可爱的微曲着,中趾比第一趾稍微长一点,恰恰就是烟染在书房里读过的那本《集足记》上说过的美人最撩人的趾形;未着甲油的圆润趾甲泛着比肌肤深一点的粉红色,那是无论调色多精妙的甲油都无法企及的漂亮。而脚底也如脚背一样的光滑细嫩,以至于踩在地上的时候充盈血色的脚底在足缘边会泛出一圈充盈的血色,而烟染抿着嘴转身从衣柜里翻出拖鞋递过去的时候,看见那只抬起来挑鞋的脚的脚底又立刻散尽血色白净如初,迷人到不可方物。

烟染怔怔的站在一旁,看着科姿坐在床边,自己给自己系上胸前最后的几枚扣子,心里突然空落落的。

她虽然也算是之前见过女神王的鱼了,但却从未这么突兀的近距离接触过……而在这么近的接触过之后,心里反而奇特的空落落的——唯独只剩感慨和赞叹,叹息女神王的美丽无论对于女人和雌鱼而言都是如此的不可企及,美到令她竟然都嫉妒不起来。

科姿站起来,稍微看了衣柜边上落灰的试衣镜中穿着裙子的自己,转过身时笑着摸摸鱼人姑娘的头,又拉拉她的手——爱丽丝的身体纤巧而不高挑,所以她们之间的身高其实没有差多少。“……我这段时间住这里,就麻烦你照顾了。”

烟染尚自有点走神,金黄的鱼眸还是情不自禁的看了看科姿那双已经套上了拖鞋的脚——就算只露着一双足踝,也足够令人动心了。“……是。”

科姿目光闪动,倒是很明显已经看穿烟染的心思了,晃晃自己一双裸足上的拖鞋。“这双脚……不是我的,只是暂时的样子而已,你要是见过我本来的样子,说不定就不会羡慕了。”

“是……”烟染勉强一笑,心里想着她接下来大概也会像抚子那样说些鳗鱼尾巴也很漂亮之类的话安慰她——倒不是不好,只是这表示实在没什么其他话可安慰的——可她却没预料这次到科姿关于她的尾巴一个字都没说:女神王拉着烟染的手,转着眸子,像是在想事情,忽然拍拍床边示意烟染也坐下。

“等一会儿再下去。”科姿眨着爱丽丝的大眼睛。“我给你讲个小故事。”

华介跌跌撞撞的下楼。

一夜没睡赶上战友阵亡的消息又劳顿了一天,就算是铁打的人,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走路也难免跌撞一些的——但这个本该在玉树临风的年纪里的男人,那姿态中夹带疲惫的茫然,看起来似乎比那样的跌撞更加令人叹息——但却没有人因为看见他的模样而叹息。因为此刻楼下宽敞豪华的客厅里沉默坐着的两个女人,看起来和他竟差不多是同样的模样。

但客厅里又不止只有两个女人——许久不见的芊芊不知道什么时候飞回来了,小猫头鹰好久没见自己的女主人,兴奋至极的在东鹤边上的沙发垫子里跳来跳去:而东鹤自己却默然的斜陷在柔软厚实的沙发里,面前的咖啡已经被温伯走过来又换了一杯,也还是一口没喝。

爱卡在一边反反复复一遍一遍的低头用小棒搅着自己的杯子,她看见华介下楼倒是条件反射一般的站起来行军礼了。“……将军。”

华介稍微点一下头,看起来很是有些有气无力的坐在爱卡旁边的沙发椅上——和东鹤隔了一长张茶几的对面。男人稍微捂了捂自己的脸,没有看对面脸色苍白的女人,对爱卡说。“……今天下午的事情,回去记录在案,事件性质定义成小型冲突。”

“是,将军。”爱卡小心翼翼的说,倒是没想到自己上司这幅样子了还能记得安排事情。“但这样的话,[起源神王]最后的那句话该怎么圆……?她跟花宴将军说自己是爱丽丝来着,虽然花宴将军应该没见过爱丽丝,但她毕竟已经…”

“……爱丽丝之前用的那套假身份应该还没销户,给她拿回来用吧。”华介垂眸想一下,说。“你这几天想办法把那套身份再办一套证件拿来给她:她年前都会跟我在一起行动,所以最要紧快。”

“是,将军。”爱卡说。“那有关[起源神王]的真实身份……”

“也照实写进档案,跟公主的谕旨封到一起,级别最高机密。”华介说。“还有什么事吗?”

“是,将军。”爱卡说。“您刚刚在楼上的时候部队通过战甲联系我了……说医院那边那个重伤的[神王猎人]好像已经恢复意识了,她可能知道有关苏沐尔将军的死因之类的;拉马心细,让部队先把消息压了下来,没通知迷雾和暴雨部队那边。”

“我知道了,我明天找时间去。”华介说。“你先回去吧,有事情我这几天回部队再吩咐。”

爱卡看起来有种如获大赦的感觉,敬了个礼就转身提起沙发边上几大袋今天上午的购物战果,跟东鹤做了个小动作,就健步如飞的走了;于是公馆华美的客厅只剩下华介和东鹤两个人,隔着一张长长的茶几,看起来空旷而寂寥:两个人不是低着头就是侧着头,都没有看对方,也不知是不敢还是不愿。

倒是小猫头鹰跳上两人中间的茶几,扭头看看男人又看看女人,似是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这样的姿态。华介出了口气,挥了挥手,它就飞去别的地方了。东鹤终于抬起眸子。“……抚子还好吗。”

“好。”华介轻声说。“天天都有精神骂你。”

“哦,那就好。”东鹤抿着没什么颜色的嘴唇笑一下。“……你还好吗。”

沉默,又是令人几乎无法忍受的沉默;女人看着对面一言不发的男人,用力的抿着自己秀气的唇,忽然又开口笑一下才絮絮的说。“……我没嫁人,那婚事我回王城没几天就给推了;当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反正说了个含糊不清的借口,多亏还没去办证,这事就算结了。”

“我知道。”华介闷声说,直勾勾的看着爱卡留下的那杯一口没喝的咖啡。

“对家知道我是从你这里出来的,后来也就没太敢追究我。”东鹤捋一下,继续笑着说。“但我自己心里觉得不好意思……刚回王城那阵子一时半会没有钱,也没什么朋友可借的,就给对家赔了点自己的积蓄首饰什么的,算是道歉。”

“……我知道。”

“我现在在上城南区那边的一家餐厅打工,当吧台的调酒师。”东鹤说。“他们家是去年新开的,招人方便;那家店海鲜做得很不错,你有时间去尝尝看。”

“我知道……”

“我爱你。”

没有回应,就像什么魔咒一样,忽然间两个人就不动了。在茶几上探头探脑的芊芊像是也感觉到什么莫名的气氛一样,睁着圆眼镜抬起头来,却发现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华介忽然就站起来,像是抽了一下鼻子,转身拿起回来时放在一边的外套,很快的出去了——他走的真的是很快,擦过走来的温伯身边,甚至自己亲自推开了公馆大门出去了,带进来一些王城冬季的年末冷风。

温伯看了看离去的华介,又看了看怔怔的坐在沙发上的东鹤,年迈的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多意外的样子——更像是一种叹息,高大的老人走过来收拾茶具,温和的问。“东鹤小姐今晚要留宿吗?”

女人脸上的表情还是木木的,没有回答温伯,倒是楼梯上一个又柔和又甜美的声音说。“东鹤姐留下来吧,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的,得说一晚上才行。”

东鹤和温伯转头,就看见烟染和科姿从楼梯上手拉着手的下来——鱼人姑娘一贯内向略带紧张的漂亮五官此时此刻的表情带着一点笑,就算用满面春风来形容不太过分,也不知道她到底听见了什么小故事心情才变得这么好:烟染扫了一圈空荡荡的客厅,脸上的笑容才淡薄了一些。“……主人呢?”

温伯眉目低敛,什么事都看懂在心底里的样子,收拾完茶具甚至还跟爱丽丝模样的科姿示意一下才离开;穿着精美紫裙子的女神王趿着拖鞋,慢慢走下铺着厚重地毯的楼梯。而东鹤慢慢从沙发上站起,脚步虚浮的朝着女神王走过去,一步一步,到了科姿的面前。颤着声音开口。“爱丽丝……你是爱丽丝吗?”

她的样子看起来憔悴而瘦弱,咬肌在科姿那张爱丽丝的脸上只稍微浮现了一下轮廓就平复——女神王突然伸出手去,抱住自己面前的东鹤。“……东鹤姐,我好想你。”

东鹤怔怔的被科姿抱着,被她轻轻拍打着后背;而烟染看见她脸上木然的五官不知道是被哪个温柔拍打的瞬间触动了——女人也抬起胳膊,颤抖的,用力的反抱住科姿,越来越紧。

东鹤把一张俏脸靠在科姿的肩头,停了一下,突然就声嘶力竭的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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