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灵！”
趴在躲避雷电的少女身上，少年口中发出了简短的、意义不明的词汇，将手中的纸鹤丢了出去。纸鹤就在这种情况下扇动起小小的翅膀，像是获得了生命一般，开始围绕着少年飞行起来，逐渐扩大被光芒围绕的体积，又在紧随少女其后，奔涌的雷电轰击下化作尘埃。
这个东西他学不到。
当然，他无法学习的能力多了去，但那些多数都是些无伤大雅的能力——虽然已经学到的也有无伤大雅的——然而这个能力并不能算无伤大雅。
瘦小的身影缓缓动了起来。金色的眼瞳圆睁，死死咬在少年的身上，像是一头等待猎物露出破绽的瘦狼，不放过少年的一举一动。
他再三回忆脑海里少年所做出的动作，分析自己是否有遗漏些什么。
答案自然是没有，但他依然不想这么快就做出决定。
这对少年少女，终究是要死在这片土地上的，然而作为一个剽窃成瘾，甚至在常年的落寞当中，将收集魔法当成自己信条的人——啊不，魔王——来说，这样从未见过，却又充满致命杀伤力的魔法，他怎么不想收集一番？
在这高台之下，尸横遍野，尽是表面看上去没有一点问题的魔族，但魔王十分清楚，他们都已经死了，死在少年的诡秘魔法之下。
少年少女在躺满尸体的原军阵中来回奔走，引导自天空漩涡倾泄而下的雷电洪流的轨迹，将躺在地上的已死、或是将死之物通通碾成毫无用处的黑色渣滓。
电流倾泻带来的磁暴声与炸裂声响彻耳畔，甚至还有一双掺杂各种恶意的瞳孔注视着他们，凤凰和渊离却依然能够笑的出来。
“渊离，我就说这个家伙说不定有收集癖。”
“去吧，灵！啊？”被来自雷电的杂音灌满双耳，渊离并没有听清凤凰说了什么。他俯下身，贴在凤凰耳边大声喊了出来，“凤凰你说什么，听不见！”
“这魔王有收集癖！”凤凰一并喊道。
“哦。”
两人此次冲入魔族阵中，做事风格完全可以用鲁莽来形容，但具体的行动方式，两人还是有过一些探讨的：魔王大概有什么能力，魔族军的战力大致如何，魔王的个性又会有什么特点等等，半夏用过的部分方法，到了这时，算是被两人活用了起来。
两人冲阵也不是直接进入的，在他们前方开路的，是将近一万只光鹤组成的前锋。
在城上防御愈发轻松的那段时间里，两人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背地里偷偷折起了纸鹤来，然后每天为其中一部分赋予灵力，再以新摸索到的方式将它们压缩打包入大袋子里面。
再到这一天，凤凰以自己超凡的体能，加上勾索的辅助翻出城外，接住爬在半空不慎手滑的渊离后，装满光鹤的袋口被打开，数以万计的微光死神就这样飞向魔族驻扎地，硬生生打开了一条道路。
这些在天上轻飘飘的，长相也颇为柔和的小玩意儿，一遇魔族就化作了利剑，魔族军初见也是紧张，被击中后发现完全无伤，也就稍微松懈下来。这短暂的松懈要了所有魔族的命。等待第一个行动逐渐迟缓，而后生命体征消失的家伙出现时，这一队看似祥和的死神已经将丧钟挂满魔族的头顶了。
绝望在魔族军中逸散，营地中传出一阵阵绝望的哀嚎来。哀嚎声逐渐变得迟滞，直到完全无声，一个抱着脑袋张开嘴，身上毫无伤痕的魔族就这样离开世界。
魔族本不会如此绝望，然而在发现同伴的灵魂没有进入轮回，甚至连灵魂的残影都未感受到的那一刻起，真正的死亡才在这些魔族中笼罩开来。
被那种魔法击中后会陷入死亡，并且无法进入轮回。那些光鹤的具体意义在魔族军中传播开来，先前被击中，却还未曾死去的家伙们多数发起疯来，他们拉扯着身边同伴的衣物和肉体，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来，然后就保持着因恐惧陷入疯狂的面孔倒在同族面前。这种绝望的氛围波及到了整个魔族群体，当再有光鹤成群开道，护送凤凰渊离前来时，魔族的家伙们已经没多少敢围上来了。
他们也不全是不怕死的家伙。
这些光鹤袭来的全过程，以及军阵中突然升起的绝望氛围，这短短时间便被扭转的一切，都在那个瘦消人影懒散地侧躺下，被收入金色眼瞳的双孔之中。
这可是能够扭转战局，甚至能够直接改变这位魔王命运的魔法。
收集癖加上长久以来被压迫的委屈感，让魔王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所有魔族全部退出营地，要求只有一个，在魔王或者少年少女死去之前，不能放人任何一个人来进来。
如同魔王所想，与他相同，拥有扭转战局力量的两人身份也并不平凡，他的视野穿过雷电的光芒，远处大地缓缓升起，断裂，扭曲，将大地上的魔族纷纷卷入其中，就像绞肉机一样；濒死的魔族没了往日的拖沓，此时也拿出他们扬名的招数，飞身扑向最近的人群，念出了自爆的咒语。
战况和其惨烈，怒吼、血肉、大地、魔法交织在了一起，不断翻滚的大地渐渐染上鲜血的颜色，天空也被接连升起的浑浊光芒遮掩，远远望去，就像是数百年前，那场杀得天空都被染红的翻版战争。这等残酷的战场下，曾经奋战过了这些人类和魔族，连尸体都不会留存下来。
太惨了。
但这些又有什么重要的？眼前的魔法怎么偷来才是重点，反正死在外面的魔族还能复生，比死在那些轻飘飘的东西上强了太多。
人的耐心总是有限的，魔族也是。魔王大致盘算着脑海中的大型魔法数量，思考可以用多少种方式将下方奔命的两个小孩杀掉——他确认了，这种东西他学不来，甚至可能不是魔法。
既然没法学了，那么这种可能会威胁到魔族根基的敌人——
决不能留下活口！
“魔王要来真的了！”渊离扯着嗓子喊道，他抬头望了望天，新的一股雷电正在漩涡中心汇聚，“另一道闪电要过来了！”
“废话！”凤凰一并大声呼喊。
新的闪电落在了凤凰眼前，两股致命的奔流汇合起来，雷电形成的剪刀未能夹中跳向侧面的凤凰。如果不是凤凰的危机感强烈，加上自身条件反射的速度够快，刚才渊离已经死了。
嗯，渊离差点死了。
背着一个人的重量，以往的反射条件不太适用，想要翻身跳起的凤凰没跳成，背后的渊离倒是直接甩了出去，在满是黑炭的地上打了几个滚后停下。
“没事吧？”凤凰立刻站起，稍稍拍掉身上的黑灰。
“没事，呸！呸！你没事吧。”渊离整个人已经变成黑色，如果不从焦炭中站起来，恐怕只剩下那对闪闪发亮的眸子能够作为辨识他的标志了。
渊离担心的，是凤凰那只没能来得及躲避的左脚，此时正在冒着袅袅青烟，蓝色火焰从焦黑的外壳下流淌出来。
凤凰摆手笑笑：“不用担心我，你……”随即脸色一沉，“你趴下，闭上眼睛，不用管我！”
汇合的电流再度冲向凤凰，同时，她的眼前也有新的闪电落了下来。
“草。”
简短的咒骂声后，凤凰拖着正在愈合的左脚跳了出去。
在雷电接连新生、奔涌、而又汇聚的过程中，灰厚的云朵下方，闪电经过的路径上，微弱的蓝光照了下来，同时，另一个魔法阵缓缓形成。
这是水之国的群攻集团魔法。
“全都去死吧，咳咳。”洒下的光芒对于火焰魔王，或者剑之魔王来说算不了什么，最多就是让他们感觉心里不舒服，情绪偏向暴躁，然后能力衰弱一些，可对于本身体格就差的魔王来说就很痛苦了。
“过了这么多年，这种魔法还是这么讨厌，咳咳。”
三人的舞台之外，人类与魔族的攻坚战打的依旧惨烈，如山的土人被无数魔力球击中关节，还未挥下一击便又垮了下去，大地——或者是勉强称作大地的血肉组织——因为血肉夹杂太多，土之国的魔法施展也变得艰难起来，就在魔族死伤无数，刚要反扑之时，火焰在这片大地上扩散开来。
“妈的，两个祖宗跑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我们本国人的吗？我们也怕！”
火之国的人追了上来。
汇聚乌云的天空之上，翻搅血肉的大地之下，两缕火焰在同样的方位，沿着同样的速度缓慢移动，将魔族军全军包围进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好像没人见识过火之国的集团魔法？那正好，今天有机会了。”
“集团魔法，火之神的丧钟。”
先前的人魔呐喊与大地翻滚，在一人短暂的话语声结束后，都变得那样遥远，与无力。
两个魔法阵的中央，血色火焰形成一条连接天地的柱子，仅仅是火焰冲天掀起的高热风压，也能将临近的土之国军吹散开来，被波及到的土人更是彻底消失。土之国的绝大部分人呆滞在了原地，他们扬起头来，看着这道连接天地的，遮蔽他们眼前一切的血色柱子。
“他们能打败好几个魔王，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啊。”土之国的士兵中，有人在低语。
同样的，魔王的眼球也被这两个法阵吊了过去。
他的嘴角不由自主抽搐起来，甚至发出狂笑声来。
这个能偷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