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后，小菊儿的脸色忽然变得无比惨白。
殿下的母亲？如果小菊儿的记忆没发生错乱的话，说到帝国里云阳公主的母亲，那不就是传闻中的被宫人们列入禁词不敢谈起的“莲夫人”么？
小菊儿在宫中当侍女的那会儿听过几个嘴巴大的同僚说过，所谓的“莲夫人”指的便是十余年前，皇帝微服私访时从民间带回的一名舞姬。因为其人能歌善舞，自身又姿色奇佳的原因，当朝皇帝一时间对其十分宠爱，期间更是赐予了其正式的妃名，在那之后皇帝又特地在宫中为其大兴土木，特地造了一件新殿供其居住，而珠宝首饰之类的名贵之物自然更是不在话下，在当年的宫人们眼中，这几乎是一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实例。
然而就在这位备受宠爱的莲夫人全天沐浴在大家羡慕的眼神中时，皇帝的态度在某日忽然就变了，伴君如伴虎，莲夫人当时是在没有任何征兆或前提的情况下就被冷处理了，即便是为皇帝诞下了一位公主后，情况也没有任何改变，皇帝甚至都没有为亲自那位公主起名。
本来在宫廷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也不在少数，只要每个月的供奉按时播下，平日里的生活消遣实际上也没什么问题的，各位贵妃在成为皇帝的金丝雀后也是有一定的觉悟的，可被打入冷宫的莲夫人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情况。
这个女人竟然在某个风雨交加之夜，在自己的宫殿内穿上睡裙上吊了。
宫人们发现这件事是在隔天傍晚，尸体已经变得十分僵硬了，而在宫廷之中，“死”这个字本身就是个禁词，更不必谈这个事实了。皇帝听闻此事之后据说先是无比震怒，但片刻后又平息了下来，最终只是为莲夫人派了人去收敛了尸体。
由于非殉葬的妃子死后是无法进入妃子陵的，莲夫人的尸体被火化后又送回了老家，而云阳公主这个失去了生母的孩子在那之后被皇帝诏见，这个晦气的女孩似乎还挺招皇帝喜欢的，最终赐了她以栋帝都里的豪宅与一干仆役后，云阳公主得到的皇命是让其早日搬出宫廷。
这便是小菊儿从宫人口中得知的有关于云阳公主的母亲，也就是莲夫人的全部情报了。
而现在公主殿下居然说，自己当年被无辜责刑的原因是因为自己长得像那个传闻中的莲夫人？
小菊儿心中此刻只有惶恐与不安，连忙回道，
“殿下！？这种事情可不容说笑的——！”
“你觉得我像是个拿母后的死在嘴边谈笑的人么？”公主平淡地说，“我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而已，你也不必紧张，而且只是当年的你长得像我的母后而已，现在你长大了长开了，早就和我的母后不一样了……至少绝大部分已经不一样了。”
听到这句话后，小菊儿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如说你应该为此感到高兴才对。”公主忽然又说，“如果当年不是因为你那张脸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冒着风险在皇帝面前为你说情的。”
“谢殿下。”小菊儿忙道，“殿下的救命之恩，小菊儿余生不敢忘记。”
“因为我救了你的命，所以你的命是我的东西对吧？”公主用手抚摸着小菊儿那只温暖如暖玉的手掌，“就像小梅儿、阿兰……还有阿竹一样。”
“殿下，这是自然。”小菊儿用忠犬般的语气回答。
“那也好。”公主点了点头，伸出手来揉了揉面前这个与自己母后面容有些相似之处的贴身侍女。
平日里由于彼此之间身高有差距的原因，这种事情是很难办到的，但眼下二人都躺在床上，其中公主还是半躺着的，对于后者而言这种事情做起来就轻松多了，只是画面看上去比起温馨，更多的还是诙谐罢了。
而在这个静谧的时候，小菊儿却听到了不详的风声。
从帝国到塔云这一路来，小菊儿曾听过无数的风声，但从未有此时此刻听到的这般让人不寒而栗，好似野兽在寒风中的呼号，又像是刀剑破过风时的尖啸。
“什么人？！”
身为贴身女官，小菊儿的一切事务都是围绕着身边的殿下展开的，而此时此刻那股不详的风声显然就是针对殿下而来。
从床铺上翻身而下的她奔至阳台，隐藏在红色裙袍袖管里的两柄短剑已经被她握入了手中。
“塔云人的防备怎么会这么轻率？什么人会在塔云境内找茬？不，或许不是塔云人，难道是宫廷里派来的家伙么？”小菊儿此刻心乱如麻，“可这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吧？我们一路来的时间已经是十分紧张了，帝国派来的人怎么可能比我们还快——我们甚至还使用了重金购下的魔轿！”
而就在此时此刻，在那澄澈无比的夜空中，那不详之声的主人也越来越近，最终映入了她的眼帘。
那张脸毫无疑问是一个黑色短发的人类少女，但小菊儿却又显而易见地可以判断出她并不是人类，对方身后的那对肉翼不是人类可以长出的器官，膝盖往下的那对犹如野禽般强健的小腿和锐利爪子也不是人类身上该有的东西。
可这一切在对方的身上又体现得那么融洽，好像这些东西天生就应该在这个少女的身上一样。
小菊儿心中的不适感和惊愕感同时放大，她觉得眼前这东西不该在现实出现，只应该现身于记录着神话故事里的羊皮卷里或者绘着怪物的异闻录中。
恰好是在她愣神的一刹那，对方的身影也已经逼至阳台。
那对沉重的肉翼虽然看上去只有威慑作用，但实际上速度却并不慢——这让小菊儿心中不由得对那负责结界的阿兰产生了埋怨。
但埋怨归埋怨，手上的动作是丝毫不会停止下来的。
在那有着人脸的怪物双足落在阳台栏杆的前一瞬，小菊儿呼吸加快，掌中的一对短剑以迅雷之时双双刺出，两剑刺出的方向各不相同，一剑正对对方的面门，另一剑则直刺对方的心脏。
即便是怪物，那也应该是有大脑和心脏的，只要摧毁这两个关键的器官，无论什么生物都应该无法存活才对。
剑尖在接触到对方肌肤的瞬间擦出了火星。
回震而来的巨力让小菊儿的虎口出了血，收剑退回了几步之后，她发现自己的剑尖已经在刚才的攻击下变钝了，换而言之，对方的肌肤比这经过了千锤百炼的锻钢还要坚硬。
“殿下，请先离开这里。”小菊儿一边和怪物保持着正面迎敌的姿势一边缓缓后退，“殿下？！”
小菊儿感觉到一只手拍在了她的腰后。
那是以公主的身高才会拍到的位置。
而这就意味着公主并没有按照她的嘱咐做。
“剑不错，刺得也挺有力道的，就是我太硬了，这没办法。”那只怪物的声音在阳台那边传来，“你是个玄术师对吧？现在是什么阶段了？锻体？塑脉？还是炼气？如果是玄术师的话，刚才应该把气镀在剑上再刺过来嘛，说不定还有点用呢！”
对方侃侃而谈。
小菊儿没有想到这样的一个怪物居然还能说人话，而且听上去对人类社会的常识还挺精通的，但也因为这个原因，她的警惕变得更高了。
“不要紧张，放松。”在她身边的公主忽然说，“那是我的客人。”
“殿下？！”小菊儿还想说些什么，但在公主那举起的手势下，她只能闭嘴。
在将视线再次转移到阳台上去后，小菊儿又茫然了起来。她现在已经退回到了房间内，夜风吹拂下，轻薄的窗帘随风起舞，遮挡住了阳台上的那位来客，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阴影，犹如皮影戏里的角色一般。
而就在那之中，那个畸形的黑影却像被小孩子玩弄的黏土一样，在一阵让人感到惊愕的变化下，最终无视了规则，变成了一个小小的人形。
袖珍的人形拨开青色的薄纱窗帘，在月光下露出了她的真面目。犹如银子般璀璨的长发，似曾相识的犹如大海般澄澈的白色双眸，以及那让人无形之间会联想到身旁那位公主殿下的脸……
这个改模换样的来客看了一眼进入警戒状态的小菊儿，又看了一眼那隐藏在黑暗里，看不清脸的公主殿下，娇笑了一声后轻声问道，
“姬无道，我现在很饿诶，作为你的好朋友，也作为您的合作伙伴，我现在有一个小小的愿望，你可以不可以满足我一下呢？”
“什么愿望？”公主——或者说姬无道的声音有些僵硬，不，与其说是僵硬，倒不如说是犹如寒冰般冷彻。
“这些日子呀，我被逼着吃素吃了好久，嘴巴里都要淡死了呢”那个银发的来客笑嘻嘻地把手一抬，芊芊细指指向了小菊儿，“你身边的那个……我可以尝一尝吗？”
“可以啊，当然可以……”姬无道冷笑着说，“如果你不开这种恶劣的玩笑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