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作者:不想下楼买烟 更新时间:2018/5/15 14:04:05 字数:2902

我记得那天确实下了雨。

我身边那个白头发的家伙,自打他说过今天会下雨之后,上午的天色还很晴,阳光还能透过窗子,中午吃饭的时候已经变成遮天蔽日的多云,阳光顺着云层的间隙倾斜着射下来,像是一把发光的刀。而到下午,我一抬头,发现已经开始漂着雨丝了。而他依旧沉沉地睡着,这一切都不关他什么事。

我偶尔瞟了他几眼,他侧躺着,能看见他的脸,他的脸很白,更显出很明显的黑眼圈,身上的烟味也很重,估计是昨晚刚去网吧通宵,看起来只是一个不爱学习的普通少年。

天色有些阴沉,班里却没有开灯,显得晦暗,现在是课间时间,那群男生本来要去打篮球,见窗外飘了雨,都特别扫兴地坐在屋子里,手撑着桌沿,盯着窗外发呆。那些女孩也都前桌后桌地侧过身,跟身旁的人低声笑闹,聊天。班里特别吵,人声里裹着一层细碎的嘈杂。

我跟新来的那个男生坐在一起,大概是整个班级最安静的一桌了——我低头看书,他微微打着鼾。我没有看他,听着耳边淅淅沥沥的声音逐渐杂乱,转过头看着窗外,下大了。

这时,身后一只手用力地锤了锤我的后背,触感像是木棍裹着抹布,带着明显的恶意,估计是用了指关节,锤得我生疼。我转过头去,陈丰缩着肥胖的脑袋,嘿嘿笑着,眼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窗外并不明朗的光线打在他的胖脸上,显得阴测测的。

那时候的我是个很不爱说话的家伙,我转过头盯着他的脸,等着他触碰我的下文。他四下看了看,问我:“我们过会儿要去唱K,你去不?”

他这话有些明知故问。我在班里的孤僻出了名,也不爱跟一大帮人去什么歌厅,记得开学的时候,几个爱动员的男生为了让大家尽快热络,说是要AA结账一起出去喝一顿,当时班里好多人都去了,剩下的都是一些没意思的乖宝宝,害怕去完之后,身上有烟酒味,被家里人发现——而我当时自己住,而我只觉得太吵,我大概是班里唯一打心眼里不愿意去的人。

理所当然的,我说:“我不去。”

他酝酿了一会儿,又噙着笑意,扭头看了一阵,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后排几个男生坐在椅子上,把脑袋撑在桌子上,几人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陈丰又说:“我们哥几个说好了今天要一起去,就是兜里没什么钱,你看看?”

然而我兜里也没什么钱,于是这次我想都没想,摇摇头,说:“我也没钱。”

陈丰明显憋了一下,但脸上还是带着假笑,央求道:“你看看,就是借个钱,也不是不换了,再说了,咱们朋友之间的……”

我翻遍了脑子里对于朋友的定义,我觉得我俩还没熟络到是朋友的地步。我摇摇头,说:“咱俩不是朋友。”

陈丰的脸变了一下,他说:“哥们儿,这么说就有点过了吧?”

似乎人与人之间的和谐是很重要的一件事,碰巧,我对于这方面真的没什么概念,我是个认死理的人。

我想了想,我俩大概真的不是朋友,连跟朋友沾边都不到,没有人会用道德绑架这个工具去跟朋友勒索,我又摇了摇头,说:“咱俩真的不是朋友。”

陈丰板着脸盯了我一会儿,忿忿地左右看着,然后点了点头,说:“行。”

我见没什么事了,又转过头去。

那天下午班任要开会,几乎一天都是自习课,没有老师的自习课已经脱离了他的范畴,没有人会在自习课上学习,甚至包括我。

我低头用手机看了会儿小说,然后看着窗外的风景,操场上空无一人,水洼布满了整个操场,阳光依旧从云层中倾泻下来,像是一道涣散的激光,但雨一直下,操场像是一幅比例尺缩小的世界地图。

我的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用力崩了一下,有点疼,那玩意儿弹到我的衣领里,我伸手摸出来,是一张被折叠的纸,我都懒得回头,大抵是刚才不借钱的报复,如果回头,没准会被崩进眼睛里。我想了想,把纸摊开来看——但里面什么也没写,就是一张普通的纸。

我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回了下头,果不其然,几个男生叉着手指,穿着几根橡皮筋,正对准着我,见我回头,又是一个纸褶子崩了过来。

但我老早就猜到,扭头一侧,直接崩到前桌的脑袋上,前桌的女孩脾气不怎么好,也不跟朋友聊天了,气的大叫,捂着头骂道:“草泥马,谁啊?脑子有病?”

身旁那个新来的还在睡觉,突如其来响起一声尖叫,他的眉毛很明显地皱了皱,但过会儿又逐渐舒展开。身后传来陈丰他们的嬉笑声,那个女生本来还气势汹汹地站着,背后恩恩啊啊地嬉笑了一会儿,那个女孩看着他们的动作,依旧不忿地站着,却垂下眼睛看了会儿我,她又大声道:“你们别他妈扯犊子,陆仁还敢用橡皮筋崩我?除非吃他妈豹子胆了!瞎玩儿别玩儿到老娘头上,要不劈死你丫的!”

那女生说完之后,一脸厌恶地坐下了,背后传来几声尴尬地笑,低声说着惹不起之类的话语。我猜背后那帮玩意儿估计用手指头指我了,示意是我干的。但这个女生这么说完之后,我却突然想要跟皮筋,照她脑袋上崩一下看看。

背后有男生笑着轻声说:“瞄准点儿!”

我是个懒得发火的人,性格有些直来直去,想到什么说什么,心里愤怒也会直接表现出来。但似乎这个阀值天生就被定的很低,也从没有什么事能惹我到发火。我从小就自己住,没有人教我如何发火,真生气的时候,我通常会一脸认真地说,我生气了。

而眼前的场景司空见惯,我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把帽子拉上去,一只纸褶子擦着我的耳朵飞过去,弹在前桌的椅子上,然后掉回我的桌子。我伸出手,把纸团拍到地上去,看着窗外的风景。

我的脑袋又被什么玩意儿崩了一下,但隔着帽子,并不疼。我懒洋洋地看着窗外的操场,雨逐渐停了,下午时间,乌云开始散开,露出背后略微泛紫的天空,操场上的水洼倒映出西边雪白的光芒,阳光被云层过滤,变成了刺目的白。

背后,那帮人的闹剧依旧在持续,大概过了没多久,我感觉桌子明显一震,我听见背后有人轻声说了句卧槽,我转过头,上午刚来的那个男生,睡眼朦胧地坐了起来,脸上没什么表情,摸着乱糟糟的白发往后看。

陈丰笑嘻嘻地道:“对不起啊兄弟。”

那个叫白海龙的男生一副睡眼朦胧地样子,他看了眼陈丰,问:“谁是你兄弟?”

这男生上午刚来,这话没什么问题,但这话刚才有人说过,显出的味道就不太一样。

陈丰的脸上保持着尴尬的笑容,上午他刚刚蹭着人家肩膀走过去。

他们这帮人比较擅长于试探人的底线,每一份人际关系都是从试探开始的,如果被试者底线定的很低,他们就会一次又一次,变本加厉。

又一次新的试探开始了。陈丰笑了笑,道:“哥们儿,咱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脾气别这么大。”

那个叫白海龙的男生此时已经睡意全无,他不耐地皱着眉头,摸着脑袋,说:“跟脾气大不大有鸡毛关系,我问谁弹的?”

陈丰眼里的光凝了凝,脸上的笑容还是没变,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沉默了一会儿,陈丰道:“我弹的。”

我本来还兴致缺缺地看着。

我觉得这个男生会像别人一样,嘻嘻哈哈地给了个台阶下,然后两人重归于好,商量着上哪吃饭,于是朝我借钱的人又多了一个……自从他呼啦一声站起来的那一刻前,我依旧是这么想的。

我走神的那一刹那,突然听见巴掌声响亮地响了起来,陈丰整个人顺着巴掌摔了出去,带着他那个默不作声的女同桌,也连带着整张桌子都在地上挪了小半米,发出刺耳的桄榔声。

巴掌声响起的那一瞬间,教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几乎落针可闻,我前桌,那个脾气暴躁的女生,也一愣一愣地看着这边,一声不吭。

无数各异的眼神集中在这边。我距离这个突发事件太近,于是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往窗边退了一下,傻愣愣地看着呻吟的陈丰。

“你弹的啊?”白海龙迷迷糊糊地摸了摸脑袋,迈过凳子,蹲在陈丰的旁边,说:“那你赛什么脸,他妈挺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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