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流的书(一)

作者:小夜是只拙者 更新时间:2018/2/2 17:36:17 字数:3389

“战士们!我们赶上了最好的时代,我们用剑,法杖和弓箭在加立顿帝国的历史中留下光辉。我们将功成名就,建功立业。奴隶变成庶民,庶民变成贵族,小贵族晋升成大贵族。未来是属于青春的,而你们正值青春!一个拥有青春的男人应该去拼搏!去挥洒!”战前动员会的游说官员是一名战士模样的中年将领,有着短粗的胡须,宽厚地笑容,他的肩膀很宽,臂展也很宽,似乎能把所有初入军营的新兵们拥抱在怀里。他声音很洪亮,洪亮到令人群最后一排半眯着眼睛一心想去营帐里睡个好觉的卡隆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年轻时曾经和你们一样,就像你!”游说官员伸直他满是老茧的指头指向卡隆,让被指着的人睡意全无,受宠若惊地站了起来。

看到卡隆的样子,他笑了:“一个无名小卒,一个没人听说过的小人物,但如今的我……”

游说官员的右臂倏然抬起,绣有白色月牙的黑色的披风在一阵大风中猎猎作响,那支青筋暴起的右臂每个人都看得见,肌肉撑起的皮肤外隐隐环绕着丝丝细密的电光。毋庸置疑,那是一支健壮的隐藏着巨大爆发力的右臂。不仅如此,还有那闪亮的铠甲和腰际精致的佩剑也令人充分的信服他所说的过往,以及他如今的功成名就。他的语气里似乎蕴含着某种魔力,人们嘴里吐出的话总是与手腕上呈现的实力成正比的,那亦然是一种不可思议的说服力。

这种魔力吸引了大多数年轻人的热烈地回应,呼啦一片的掌声和兴奋的嚎叫声像扑上沙滩的海浪般此起彼伏,般连成一片。

然而,将士们热血沸腾下与精神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的卡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然,卡隆也在注目着游说官,只是让卡隆印象深刻的却并不是他那只粗壮的右臂,以及他具体说了些什么,而是那双带着血丝的眼睛和那两片干裂的嘴唇。

他一定很累了,他肯定付出了很多代价才令他如今这么强,对啊,他一定很累了。

卡隆的眼睛也是充满血丝的,他也很累了。破旧而又充满腐木味的陈旧马车从加立顿皇家学院颠簸了近一周的时间才抵达罗兰峡谷,期间像搬运等杂务工作令他浑身的肌肉感到无力而酸痛。但要知道,有时候一个人的疲惫并非完全源于一个人的躯体里的体力储备。

最让卡隆感到疲惫的,源于他几近憔悴的精神。踏足这场战争的每个人都怀揣着自己的梦想,或者说计划。但对卡隆而言却显得迷惘空洞,他天资平庸,体魄也瘦弱不堪,更没有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显贵的野心和自信。事实上他宁愿这次学院实习考核结束后被这所誉满天下的名校开除,回到属于他的罗林西亚小镇去,那里是他的家乡,有经营着武器铺的母亲和沉默打铁的老父亲。

几天来的失眠和种种古怪的噩梦像被密布交织的巨网般苦苦缠绕着着他的精神,他总是重复地梦到几年前的那些关于魔法的事情,但要知道——尽管如今备受这些事情的折磨和羞辱,卡隆曾经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了不起的大魔法师的。只是因为某些天赋因素是他无法拥有,也没能力抵抗的。

卡隆只是个渺小的魔法庸才,这是个他现在已经完全接受的事实。

事实上,卡隆曾经有过自信。

这源于一个干瘪的老魔法师,他自称巴隆,是他把小卡隆从贫瘠的乡下带到了这个新的世界,给予了一个少年最初的美梦。五年前,在卡隆的所有家人面前,老魔法师义愤填膺地抓住了他的手。

“你说小铁锤?他只是个普通的男孩。他那么瘦小,连帮我打铁的活儿都干不了。”

“普通的男孩?打铁?天啊,愚蠢的父亲到底要抹杀多少天才才肯甘心,这是我们罗伦西亚的一颗珍珠,而且是多年来唯一的一颗!”老法师吊着眼睛以一种轻蔑的语气回答着一脸难以置信,并且想把他的‘小铁锤’留在身边的父亲。他还说:“我看这小孩子很有成为魔法师的天赋!他未来的人生应该去皇家战争学院去学习,而不是像你这种人一样一辈子窝在这默默无名的地方做一个碌碌无为的铁匠!”

“可是,我的小铁锤……”老铁匠低下了头,语气里充满了对儿子的溺爱与不舍:“他才只有十四岁……”

“等等,你叫他小铁锤?诸神啊,这样一个拥有魔法师潜力的孩子不应该拥有这样一个滑稽的名字。作为把他制造出来的父亲,你应该有义务为你值得骄傲的儿子取一个值得骄傲的名字。”老魔法师的语气像是在命令,当然,作为拥有魔法师身份的老巴隆而言当然有资格以这种语气与一个乡下的老铁匠说话。

即便心中不悦,老铁匠撇着嘴:“好吧,那就叫卡隆,读起来就像您的名字一样,听起来就十分不得了。”

(老魔法师并不清楚在这所偏僻小镇的方言里,‘卡隆’作为方言发音也具有‘铁锤’的含义。)

“父亲,我想成为一名魔法师,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卡隆单纯而又憧憬的笑脸让性格固执的父亲的心柔软了下来,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意味着默许。

在老魔法师睁开那双昏花的眼睛的同时,他的眼睛亮的像黑珍珠,枯槁的脸欣喜若狂,纵横交错的皱纹舒展开来,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

“好的卡隆,我喜欢你未来的新名字。其实这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加立顿帝国需要他!有了他,我们伟大的帝国会铲除南方那些该死的!堕落的异教徒!杂碎!”

于是,那年十四岁的卡隆在受宠若惊中,展开了一种新的人生。在罗林西亚领主大人的城堡中,享用过顶级大厨烹饪的美餐,目睹了前所未闻的漂亮的女人,还被领主大人骄傲地拍着肩膀向周围领地的领主大人们炫耀。在学习并且简单地掌握了种种贵族礼仪后,卡隆代表罗林西亚成为有资质成为魔法师的少年之一被推举到加立顿皇家学院的魔法系。(学院会在入学评估中根据新生的体质和天赋大体被分两个派系,魔法系,以及战士系。)

在今后的日子里,他们会赶在晨钟前去教室报道点名,在日暮黄昏前祷告,在星光夜空下冥想,日复日一日,伙伴们成长的同时卡隆却止步不前。

即便再大的咒语声、啜泣声……他依然没法从手心里燃烧起火苗,没有办法凭空改变水的流动,包括风系,土系,雷系,乃至包括罕见的光明系……卡隆对导师们教授的所有魔法都没有天赋。在他彷徨时,有人却能在踏入教室的第一堂课上轻而易举触碰一种系列魔法甚至多种系列魔法的运作规律。

比如赛维纳学姐——以常人进步程度好几倍的速率,几个月内从魔法学徒晋级为初级魔法师,又以超越以常人的修习速度,第三年便迅速跃居至中级魔法师的行列。假日时日她将成为帝国屈指可数的大魔法师,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拥有世上最为稀有也最为高贵的光明系天赋,前途可谓不可限量,是整个皇家战争学院乃至学院的背后——帝国,所注目着的的神之宠儿。

魔法的修炼不像工艺,不像剑术或者任何技艺,因为太依赖于天赋,努力只会显得毫无意义——这是卡隆最恨的一句话,也是初级魔法能量理论教科书序章的第一章第一节的内容。

“毕竟年龄太大了,罗林西亚的甄选者在他去世前还是看走眼。”试图指引过卡隆的导师们纷纷摇头叹息,却并不会真正地为他感到失望。因为卡隆是一个从未被周遭任何人寄以期望的人,曾经唯一对他抱有期望的老法师巴隆也在一场意外中永远的消失在了这个世上。

随着他最后一季的秋末学院考试,他的存在只会被这所学院,这所学院的人——一点点遗忘,像路边的裹上寒霜的枯叶、石子……

今年是在学院修习三年的最后一年了,天资优异的学生会留校进一步深造,而卡隆,以及比他还要强一些的却依旧资质平庸的初级魔法师,会从学院毕业,早早的卷入关乎人类种族以及信仰的战争。

这场战争的初始是由一个最邪恶的小公国所挑起的——不死公国。

据闻,那个公国中并不存在正真意义上的人类,而是由一群邪恶的人类所罪化成的怪物所组成的。奇怪的是那些怪物厌恶并且歧视女性,所有的女性凡是踏足它们的国土便会纷纷遭受奸淫与屠戮。多么邪恶的国度——传说帝国在几百年前曾经击败了那些邪恶的怪物,然而当它们再次经过了数百年的休养生息,制造了数以万继的亡灵傀儡,又再次开始屠杀帝国边疆的城镇和村庄,吞噬着人类同胞们的灵魂。

加立顿皇家战争学院当然不愧于其帝国的名声,正在夜以继日地向帝国各个系派的军方输送战争物资和相关战斗人员。

当然,要说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战争,杀戮与被杀戮并非战争一切。必然,像某些非战斗任务也需要完成——譬如基础的施法道具保养、修复、整理,简单的魔法药材分类罗列,以及种种后勤保障工作。如今,卡隆依靠拥有学院派的资历与大脑里种种理论知识得到了一份用武之地——他成为了组成这场战役的一粒尘埃,作为魔法后勤辎重部门的一员。

被乱入这场战争的原因,卡隆完全处于不情愿与被动,罗林西亚的领主大人残暴而又独断,他的指令没有哪个境地之内的家庭敢于拒绝,拒绝不仅仅意味着失去荣誉,这已经关乎他的家庭命运。卡隆并没有预言天赋,却似乎清晰地看透了自己不久将来的宿命,他会被一柄沾血利剑的穿透胸膛,被砍下手臂、砸断小腿、骨头的碎裂声噼啪作响,脑袋被一柄挥舞有力的斧头削成两个肉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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