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坐在水中闭上眼睛，
眼前是不大的孩子，稚嫩的手臂摇晃着身边的女人。
“妈，妈。”
“……”旁边的女人悠悠转醒，睡眼惺忪，仔细一看，眼角还躺着泪。
“妈，你怎么哭了？”孩子心疼拿手擦着女人的泪痕。
“妈啊，刚才梦到我的小柳柳儿走丢了。”女人拿手轻柔地拍着小男孩的头，“妈妈找呀找呀，怎么都找不到就急哭。”
“放心吧，我不会跟坏人走掉，丢下妈妈的。”小男孩窝在女人的怀里，不停扭动着圆圆的头。
“嗯。”女人拿额头低着小男孩的头顶，脸上笑了。
“喂，该醒了。”
眼前的女人和小孩儿都消失，眼睛涩涩地看着眼前的郭子。
郭子手里拿着我妈的围裙若有所思，见我醒了，对我说，“这围裙你从哪儿拿来的？”
“我家。”我如实回答。
“你进家门了？”郭子更是疑惑。
“嗯。我昨天晚上到家门口，看见我妈开门，我就直接钻进去了。”我眨眨眼，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常。
“嗯。这样啊。”郭子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他的眼神告诉我，他绝对不信。我心下想着爱信不信，现在解释只能越描越黑。
“找我什么事？”
“带你去见见大家。”
这椒图垒的潭——洛溪，在山的阳（北）面，所以清晨黄昏整个水面都会被椒图垒的影子盖住，水底就透不过光。这汪水虽然被叫潭，不如说叫湖更贴近，因为这里没有潭那么深，也不知道起名的人怎么想的。
这水下除了水草还有很多石块和一些瓷器陶器，也不知道是不是古董，现下我挺忐忑的，已经来了几日了，见过几个形貌各异的，但也没认全，和郭子游着游着，就在前方的残破的沉舟那里见到了五六个‘人’围在那里说话。
“老张头，我把他带来了。”郭子自顾自得地坐到了人群中。
而我此时此刻站在那里，有点尴尬有点无助，看着这群鬼打量的视线让我很不舒服。
“别站着了，过来坐着吧。”老张头拍拍他旁边的木头示意我过去。等我坐稳，才细细地观察周围这群鬼，最先引起我注意的就是那身殷红的嫁衣，以及她的主人，一个苍白的少女，乌黑的及腰长发，脸上藏不住的苍白，乌黑空洞的瞳孔镶在脉脉含情的杏眼里，配上猩红的唇，一种凄清的冷艳，她坐在那里，旁边的郭子和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这不会就是害死郭子的那个厉鬼吧。
想的发愣，旁边一个响亮的说话声将我拉回现实，“吃，吃，吃。”我转头，一个高大的男人跪在我旁边，手里拿着一坨肉。
“……”
见我不说话，他把手想我面前凑凑，“吃吃吃…呵呵。”这个男人是个傻子，他憨憨的语态和他磁性的嗓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不禁仔细打量起他，身上一身普通的布衣，衣服里抱着鼓鼓的肌肉，生前应该是个从事体力活的吧，小平头，看到他的脸庞，高挺的鼻，薄薄的嘴唇，一对浓黑的剑眉恰到好处的分开在额头两边，一对极其风流的电眼，我不禁感叹上天是公平的，生的如此好看的人，却是如此痴傻，如果他正常点或许会是迷倒万千少女的情种吧。
“你叫什么名字。”我很想知道他的名字，我不记得我们家乡出过这么俊俏的人。
“梧清。”说着他傻傻地继续笑，恨不得牙花子全都露给我看。“吃。”
我拿起那片肉，“这肉是谁的？你的？”
“嗯。”他像是等待被夸奖孩子，一个劲地跟我点头。
“给我吃了，你吃什么？”人肉这东西在这潭子想也知道——极其珍贵。
“老张头说，梧清不用吃这东西，说要跟伙伴分享。”说着又地给我一片，我心想不禁有些酸，是谁害了这个心思单纯的傻子呢，心里的同情，化作了行动，我拿手摸了摸他的头。
“梧清，坐过来。”清脆如银铃的声音来自那个厉鬼。“姐姐给你讲故事。来。”这女厉鬼是冰冷，但对着这个傻子却一眼就看出来的温柔。
我还来不及说什么，那边老张头就沉沉地说，“行了，今天聚在这里主要是想大家互相认识下。”说完他转头看我，“吕柳，你先自我介绍下吧。”
我站起身，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转学生一样，有点害羞地开口，“我叫吕柳，二口吕，木卯柳，是前面洛川马坡吕庆喜家的老小。”我拿手抓抓衣角想在说些什么，但是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说啥，索性就坐下了。
“你好，我是涴，水宛涴，我死得早，是洛龙那边的人，你就叫我涴姐吧。”坐得离我最近的女人最先开了口，说着她把躲在她怀里的孩子往身前抱了抱，“这是我的孩子，叫渚，小名叫哒哒。”这女人和孩子很瘦，好像风一吹就走了。女人眉中带苦，嘴角下垂一副悲观苦命像，身上的衣服是那种蓝布衫感觉年代有点久远，他怀里的孩子，身上穿的应该不能叫衣服吧，上面的短衫，使用各种补丁拼的，下身的裤子是编织袋改的，他身上脏脏的，整个‘人’因为太过瘦显得很没精神，但是那双眼睛却格外的精神，现下正亮亮地看着我。我对着他微微一笑，他对着我呵呵地笑，旋即把头埋进女人的怀里。“涴姐好。”女人对我点点笑着点了点头，再扭头，看着她旁边的男人，示意他自我介绍，那个男人有点惊慌失措，现下手都不知道，看他惊慌的样子我‘噗嗤’笑了，真的惹不住，实在太滑稽了。
男人脸红了红了，头埋得低低的，“能不能行了，白小子。”旁边的老张头看不下去，直到现在我才注意到这个‘老张头’，他一身的军绿色工装，肩上搭着汗巾，头上戴着绿色的工帽，那帽子上镶着暗淡的五角星，最让我诧异的是，他样子并没有声音那般的苍老，看上去顶多三十奔四。
“我……”这个温柔，显得娘气的男生支支吾吾半天上不上话。
“那我来吧，我是张庆国，以前当兵的，打过越战。”他声音是难听，但是他的脸却方方正正显得很正气，现下笑笑的脸也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劲儿。“我是洛河的，家里是老洛阳迁来的，死的很早了。后来的都尊敬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开始叫我老张头。”说着自嘲地笑了笑。
“嗯。老张头。”他的资历自然是这里的头。
“我…我叫……白…”那个白净的男人话还没说完，水面就传来了女人的惨叫，
“啊！！！”
所有人都往水面望去。
“鬼又出来害人了。嘻嘻。”梧清憨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让人不得不回头看他那诡异的笑容，我嗖的一下，加快自己的身子。
看着水面浮动的人影，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冲去，不能再让悲剧上演了。就在伸出手打算拉开那个男鬼的时候，身子却被一道红绸拉住。
“你干嘛？”那个嫁衣厉鬼。
“你看不出来么！！！“我奋力撕扯着绸缎，不断向前挣扎过去，但都是无用功，身体离那两个挣扎的人影越来越远。
“放手啊！！！“
无助向我的心头袭来。
眼前的男鬼发出我曾体会过的笑声，“哈哈哈哈啊哈哈哈！！！”那种丧心病狂的笑声像是从地狱伸出来的手疯狂地撕扯着我的耳朵，男鬼表情如此扭曲，怀里的女人每挣扎一次，男鬼的笑容加大一分，五官也随着变了形。
“让他走吧。”那个女鬼平静地说道，是对自己说，也是对我说。
眼睛酸酸的，看着水面那个女人挣扎的频率越来越小，我的心像结上了一层霜，彻骨的寒。
看着那个男人在水中不断变成无数根针，直到最后消失不见，原本是一副让人赞叹的画面，我却没有兴致观赏。水中的一切都是这么安静，大脑一阵呜鸣，响彻耳边的是水的尖啸，好累，头好晕，渐渐闭上了沉重的双眼，好像就这么一睡不起。
“我好恨，我要他下辈子血债血偿！我要他下辈子不得好死！！！！”失去意识前耳边回荡着女人疯狂的诅咒。
…………
再正看眼睛，眼前是梧清那张放大无数倍的脸，“他醒了他醒了。”他手舞足蹈地向水中的众鬼诉说着这个好消息。
“………”其他的鬼却是一阵沉默。
“………”我坐起身子，头也不回地向潭子外游去，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一刻也不！
外面月光皎皎，我浑浑噩噩，不知不觉走到和道士碰面的地方，环顾四周，沙沙声不绝于耳，“他没来。”自言自语地蹲下来，低低的埋下头，心下想的是：无论谁来，只要把我带走就行。
“吕……柳？”一声清澈的男声，郝尘子？！
我赶忙抬起，眼前却是一个布衣和尚，衣着古朴，嘴角嫣嫣。“你为何在此哭泣？”
“………”月光打在他背上，让他在我面前无比高大，我不自觉发了一瞬的呆，”你……洛溪寺的和尚？”
“正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