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前，世界还是黑的。
一个小时后，世界还是黑的。
即便是近似相同的句子，加上不同的时间前缀后，竟会感叹出不同感情的语气。除了在自己眼前失去生命的家伙以外，兰葵不清楚在这一个小时之内，世界上究竟死了多少人？
即便近在眼前，但不到死神降临的最后一刻，兰葵发现自己竟不能知道明早起床之后，还能不能见到今夜相伴的旧人。
一个小时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
多沙伽·兰葵，蛇族公主，蛇王最小的女儿兼心肝宝贝兼掌上明珠。如今在赫利俄斯的西部边塞日暮镇破破烂烂的街道，在一切都像是被钢铁巨兽啃噬过的世界，她坐在轮椅上，双腿无力地蜷缩在夹克外套里，右手手指勾住了皇阎的最后一件上衣。
日暮镇距离东方太远了，太远了，日出对于沉睡的城镇来说，还有太过于长久的时间。
东良此时正在与多沙伽·兰枫谈判对峙，调酒师墨青持着一杯玛格丽特，像是看热闹一样在旁边偷笑。
多沙伽·兰葵也属于看热闹的一员，很无奈，明明东良和哥哥兰枫正在商讨的是有关于她的婚姻大事，但兰葵却像是个无关者，只被怜悯了旁观的权利，静静地在一旁等候有关于自己命运的结果。
她不耐烦了，手指稍微用力，勾了勾皇阎的衣服。
皇阎低下头，却没有与兰葵对视。他很有经验，目光的距离保持在安全位置，双花瞳仁金色瞳竭力隐藏在无法被直视的地方旋转。皇阎眯着双眼，视线看向地上被翻开的地砖，仅仅用余光瞥向兰葵。
兰葵的手指稍微又加了一些力气，皇阎的上衣被拉紧，从脖子肩膀一直到兰葵手指的路线上，上衣被绷紧出一道痕迹，胸肌的壮硕把痕迹撑得出现了丁点弯曲。她有些嗔怒，表情不太愉快。
“喂，皇阎，我警告你，不要用你那魅魔眼睛来蛊惑我！要是我发现我的身子被你玷污了，我的感情被你糟蹋了，我一定让父王和哥哥杀了你！”
与皇阎对视的时间点已经过去了很久，兰葵现如今已经恢复了清醒，语气也不同于与“维纳斯”对话的语气，身体更是没有了那一份包裹着全身的敬仰与色欲的气息。
这不是魅魔的眼睛，这是一种从血缘传承下来的遗传病罢了。皇阎想，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拥有这么一对“双花瞳仁金色瞳”，正如他不想拥有一段悲凉的身世一样。
见皇阎没有说话，兰葵升高了语调：
“你别以为我在恐吓你，有妹妹的人都知道，一旦妹妹在外面受了委屈，作为哥哥的会很生气，很生气，生气到要毁灭世界的程度！”
像是炫耀一般，兰葵抓紧了皇阎的衣服，说：
“你别不信，我哥哥为我屠虐过三座城邦，倾覆过七个政权！只要有东西惹我不高兴了，哪怕是大舅家的珍藏门板他也会剥皮给我看看！你偷笑什么，我哥哥杀人可厉害了，每年祭祀上都会由他处理活祭品，以敬天神！”
“我相信。如果我有妹妹的话，我一定会很疼很疼她的。假如有人想要伤害我的妹妹，我会倾尽所有，杀了那个人。所以公主请放心吧，我不敢冒犯您，毕竟我还没有触怒整个蛇族的觉悟。”
皇阎似乎话里有话，他别有深意地笑了笑，眼睛看向在不远处站着的东良和墨青。他对兰葵说：
“东方有古言。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为将为王者，自当沉稳不动安若山，然……然若怒，一人怒胜天怒，刃行十步，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皇阎的话让远离东方未曾受过东方文化渲染的兰葵一头雾水，在知识面广度上，兰葵远远不如出于某种目的而博闻强记的皇阎。但让皇阎吃惊的是，身为公主，即便有不知道的东西也当表现出优雅，或者支开话题，或者谦虚求教。反正优雅就完事了。
但是兰葵选择了不懂装懂，乱说一通。
“虽然我不认可你的观点，通篇繁杂亢长，逻辑点凌乱而且不严谨。即便如此，你也别伤心，傻子还有心灵美呢，你说的也不是完全不对。至少！最后的那个‘流血千里’倒还是有几分道理。没错，惹恼我的家伙都会死的很惨，尸体的血液能够染红几千里的河流！”
“其实，公主对我皇阎的人品完全可以放心，我是一名绅士，生来的使命就是去成为所有女性的小暖炉、床头书和泄欲工具。恋爱是我的聊天工具，分手是我的临别告白，认真的态度从来不敢有，时时刻刻告诉自己前往下一站。但如果对方是公主的话……”
“对方是公主，你要怎样？”
兰葵的拳头无意识握紧，金色竖瞳眼睛不断眨巴眨巴。或许她不知道，她现在竟然有点小小的期待。但只要是有智慧的生物，对于有关于自己评价的话题，恐怕都会或多或少有一些在意的吧。
“如果是公主的话，要是用我的恋爱理论应该会触怒整个国家的吧。所以我不会爱上什么公主……”
把兰葵在旁边三分之一不服气三分之一鄙夷以及三分之一不屑的表情和插嘴的“不会吗，不会爱上公主吗，是因为地位悬殊所以心生自卑？不对啊，你撑死还是个审判者首领呢……我知道了，你在脑残意淫什么呢？怎么会有人瞎了眼看上你呢，还挑三拣四的……”忽略掉，皇阎继续深沉地说：
“……不会去爱。因为一旦爱上了，哪怕是绅士，也不得不认真去爱。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的风险，暴露在一整个国家的视线下，毫无虚假地竭力去爱，一旦失败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我觉得我还不够成熟，还没到把自己作为筹码，show hand，将一切全部赔给爱情的年龄。”
“说得好有味道啊，你这个人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你的故事？”
“这倒不是，我有认识一个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