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柔像是一块牛皮糖一样，用自己的身体缠在黑发女人的身上。
“姐！你知道老大和墨青去哪儿了对吧，快告诉我。”
“空气中的元素流向告诉我，‘魔毯’正朝着赫利俄斯的东方行驶。魔偶动车的起点站在赫利俄斯的西部日暮城，终点在海洋上的陵园岛。”
黑发女人肯定地说：
“东良和墨青去法厄同了，今天是三月二日，S级灾害漆黑色双翼的周年纪念日，他们去祭拜死去的爱德华·薰香公主，以及同在骑士团的战友们。”
“什么？我去把他们追回来！”
听了黑发女人的话，莫柔差点蹦起来。她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黑发女人牢牢抱紧，她们的胸口贴在一起，心跳声隔着皮肤相互传递。
莫柔似乎感受到了黑发女人的心跳声，很平静，毫无波澜。然而这种平静在莫柔看来，更像是一种自我麻痹的心跳频率——将自己的内心封闭在一个空的透明玻璃瓶里，隐藏欢喜，隐藏悲伤，一个人默默承受一切。
黑发女人说：
“你怎么去追？凭你刚洗完澡后粉嫩粉嫩的大长腿吗？而且，他们曾是皇都骑士团的骑士，在祭日时去拜访拜访老朋友，身为局外人的我们有什么干扰的资格？”
“可是林娆姐，你不觉得委屈吗？太不公平了，明明你才是为老大付出最多的人，可是他的心思却一股脑投在薰香那里！第一次见面也好，第一次拥抱也好，明明你才是先来的那个，不是吗？”
她没有回答。
“睡吧，否则天要亮了。”
“姐……”
“想吃一记催眠粉吗？好啦好啦，睡吧，他们不会有事的。晚安。”
……
当觉得自己很安全的时候，紧绷的神经很容易松懈下来。松懈之后，莫柔很快就沉入了梦乡之中，即便房间中唯一的光源——蜡烛未能照亮黑暗，排除她的恐惧。
但是她身边有黑发女人陪着，莫柔很安心。
烛灯燃烧着，火焰的最高点冒出粗糙的黑烟，热浪将灯芯的灰烬笔直吹上半空中，在人眼无法窥视的世界里旋转。
黑发女人可以感受到房间中火焰元素的流向，她睁着眼睛，在心中默默数着蜡烛的火焰在破坏掉房间中的元素平衡后，在空中形成的一个个由温度差值而画出的小圈圈。
黑发女人躺在莫柔的身旁，她迟迟无法入睡，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良久，她放弃了睡眠。果然，东良如果不在她的身边，她根本无法主动入睡。当墨青不在莫柔身边时，莫柔可以依赖于她，可是当东良不在她身边时，她能依赖谁呢？
黑发女人比莫柔还要缺乏安全感。所以她在房间里点着蜡烛，弹琴歌唱，这是因为她无法直面黑暗与未知梦境的恐惧。
安眠药躺在书桌的柜子里，但是黑发女人并不想去触碰它。她今夜心很乱，无法平静，刚才用安抚魔法压低了心跳频率，但是魔法的持续时间一过，她的心脏就一直在砰砰砰跳个不停。
呼之欲出，心跳的激烈仿佛让正在遏止它的肋骨在“砰砰”作响。快断了，快断了，骨头要断掉，思念的心牵挂的心要飞出了胸膛。
黑发女人翻身滚下了床铺，羊毛地毯将摔倒的声响降低到最小，沉睡中的莫柔哼哼了两声，之后就继续熟睡。蜡烛被熄灭了，烛灯的灯托被打翻，白色的蜡油溅到黑发女人的右手，疼痛让她咬紧了牙根。
好疼，东良，你受伤了吗？
黑发女人捂着右手，给自己被烫伤的皮肤施加了一个治愈魔法。
她颤巍巍起身，摸黑摸到了放在床头的丝带，随意将自己的长发束在一起。
她走到黑暗中的镜子前，那镜子一直竖立在钢琴的背后，黑发女人一整夜都在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弹琴。
她的手心与镜子中的手心合在一起，耳朵贴在冰冷的镜面上，仿佛在倾听里面的人再说什么话。
她先开口了。
“禁忌的魔术精灵，真的是我先来的吗？”
“是又怎么样呢？林娆，爱情的原则可不是等价交换，那是炼金术的原则。你在他的世界中最先出现，却也在他的世界中最先离开。”
“精灵，我喜欢他，所以我陪在他身边。我爱他，所以我为他去死。仅此而已。知道吗？其实我很羡慕贝雅特丽齐，你有听东良谈起过吗？誓约七人中，东良的战友里有一名叫做贝雅特丽齐的女骑士。”
黑发女人对着镜子说：
“精灵，哪怕东良喜欢的是薰香公主，哪怕永远得不到东良的回应，但是与我比起来，贝雅特丽齐却可以一直陪在东良身边，吃饭，训练，一起聊天，一起打闹，开开玩笑，互相争吵。比起我这个被遗忘的人，贝雅特丽齐真是让我羡慕。”
“但也是悲哀啊！林娆，你也罢，我也罢，贝雅特丽齐也罢，终归是一个悲剧。因为东良喜欢的人不是你，不是我，也不是她。”
“精灵，这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东良的错，是铁齿鬼面面具的错。”
“林娆，他要变得强大，就要与恶鬼签订契约，付出代价，这没什么错。他当时是为了保护你！只不过碰巧，东良付出的代价，是关于他的一半爱情。你不觉得幸运吗？你竟然是他的一半爱情，同种事物中，没有更大的分量可以超过百分之五十的比例了。”
“很感谢我在他心中占据了一半的比例，所以他才会忘记我这个初恋，离开了我们相遇的花村，前往皇都去守护一名名为爱德华·薰香的公主殿下……他的另一半爱情。”
“一切都过去了，至少东良现在陪在你的身边。一切都过去了，这不是很好吗？”
镜子里的人告诉黑发女人，说：
“爱情有时就是长跑，两个人一起出发，却不一定会一起到达终点。因为男人在感情的问题上可能会迷路，他或许会一次次错过你，超越你，落后于你，一次次离你而去。如果你累了倦了，就自己去寻找方向，如果你还喜欢他……那就在终点等他。”
镜子中的精灵说：
“爱上一个人，付出爱的人已经到达了终点。你只需要等着他的到来，等着他一起跨过终点，在新的旅程路上重新出发。”
“典型的封建小女人思想。”林娆吐槽。
“不一样，没有规则能束缚你，要求你一定要去这么做。你面对的是选择，你做出的是选择，这是你的选择，只是看起来很笨拙罢了。”
“我不值得。”
“林娆，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这是爱情，不是炼金术，也不是在提取魔法晶石的魔法，我们无法用效率与成果衡量这种东西。唉……爱情如果像是炼金术一样简单就好了。”
她们都不说话了，林娆感觉有一丝暖暖的东西洒在自己的脸上，似乎是窗外的太阳已经升起。
她离开了镜子，将晨曦阻挡在房间之外。窗帘将房间拉回了寂静的黑暗中。黑发女人跪在窗前，她忽然觉得很悲伤，却不知道为什么悲伤，竟然默默流下了眼泪。
就像是失去了什么最宝贵的东西。
从始至终，无论是“林娆”也好，“精灵”也罢，都是黑发女人在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房间中没有第二个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