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04.
放学后。
“夕同学，那么第二个问题，”校长先生推推眼镜，“你竞选的信心从何而来呢？你之前有过相关的工作经验吗？”
稍稍在我的意料之外，校长居然同意我这个“无关人员”待在办公室，坐在夕的身旁，听着他们的对话。
难道我和夕的各种传言已经到了校长大人的耳朵？虽然我不怕大人们采取的包括但不限于请家长、警告记过或者开批斗会等种种措施，但一想到要面临的说教还是挺头痛的。
“我……”夕思考了几秒，抬头。
这个问题不久前我们才排练过，夕回答的是“我从小学开始就担任班长、升旗手和各种国旗下讲话的角色，参加过省级国家级的演讲比赛和模拟商赛，所得奖项在资料中都有呈现，不敢说信心十足，但还是有一定的工作经验的。”
这些倒都是实话，夕的档案袋我翻过了，那些证书奖状都是真品……夕的名字用规整的小楷写在最前面，就和她现在的坐姿一样好看。
“我曾经帮过游同学，在高一的时候，为学生会做问卷调查的工作，所以说，对学生会的工作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嗯？
姐姐你怎么又回去了啊，这最初版本的回答，你真的敢在校长面前说啊！
校长先生点点头，“游同学帮了学生会不少忙，我听上届会长昕同学说过。”
昕你也卖我！不是说我是编外人员的吗？怎么连校长都能喊出我的名字啊！
“那么第二个问题，你能阐述一下自己的工作思路吗，如果你成功当上了会长，你主要会往哪方面努力呢？”
我都忍不住捂脸了，夕往一条路奔跑的时候，哪怕面前有南墙她都会撞开，所以她接下来的回答——
“我想为大家减负。”
果然……
“减负？”
“当然不仅是从课业上去减负，我还想为大家呈现更为广阔的世界，”夕的眼睛闪光，“即使是课余时间，大家也都被繁重的作业和考试压力压得喘不过气，但很多同学，我们只是努力，却不知道为何而努力。”
“走出学校的世界是什么样的，除了升学考试还有别的可能性吗？在选择未来人生方向时，有没有更具体的参考标准？我感兴趣的，可以成为支撑我现在奋斗努力的的动力吗？”夕端坐不动，却让我有种她站起来拍桌子的错觉，“梦想，我不想它只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我觉得它不应该只成为一个名词，一个听起来很美好但抓不住的名词，它应该更可信，让人有盼头，不需要一遍又一遍喊出来也能催人奋进，它拥有这样的力量。”
“而学生会，工作的核心和理念，都会从这方面入手，不管是活动还是日常的宣传，‘让梦想落地’，这就是我的思路。”
改良版本，和之前的虽然意思差不多，但听起来一下子就正经起来，我佩服夕说话的功夫，不愧是演讲比赛的冠军。
校长点点头，“最后一个问题，夕同学，你身旁的这位游同学，你们俩是什么关系呢？”
“我们是……”
夕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扭头看我。
同学？朋友？恋人？我不知道什么样的词才能完美形容我和夕现在的关系。
“大概是命运的伙伴，这样的关系。”夕看着我点点头，似乎是很满意自己的比喻。
命运的伙伴……可这里没有剑与魔法，只是普普通通的寻常人间，你让校长先生怎么相信呢？
“原来如此，是命运的伙伴啊。”
“虽然学生守则中说了不提倡恋爱，但我想校长先生不是那样死板的人吧。”夕眨巴眼睛。
“当然，你们就尽管加油吧。”校长也眨巴眼睛。
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就接受了如此无厘头的答案？
在我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夕就已经将我拽了出去。
“我说，那个命运的伙伴，到底是什么意思？”
走在通往学生会办公室的路上，我问夕。
“假如刚才的问题问你，游会怎么回答呢？”
“问我？那差不多是朋友之上，恋人未满吧。”
“那我的答案就是了。”
“就是什么？”
“朋友亦可，恋人亦可。”
“什么意思？”
“朋友的选择是我来做的，恋人的选择则是游你来做的，这是补充。”
恶作剧般将手比作枪的样子，瞄准的是我的左胸。
“啪——”夕朝食指吹气，“我等着游被击中，然后投降的那一天。”
不给我回答的机会，夕蹦蹦跳跳跑到前面去了。
真是的，我拎起她的书包，一步一步跟上去。
走廊之上，轻快和稳重两种脚步声交错相叠，听上去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
和益告别，鸢走进小区，打开单元门，摁下电梯上行的按钮，等待。
很久都没有电梯运行的声音，鸢才注意到贴在一旁的告示。
“因电梯故障，维修人员加紧抢修中，给您带来的不便望谅解……”
走楼梯吧。
鸢的家在二十层，这种时候就会相当痛苦，一层层的楼梯爬起来比长跑还要辛苦。
拎着待会做饭要用的食材，鸢一阶一阶向楼上走去。
好累……
楼梯道很黑，声控灯坏了不少，因为很少有人会走楼梯，没有人报修，也就没有人来换新的灯泡，夕阳西下，阳光渐渐消失，只有微弱的余光和回声陪伴着鸢。
脚上的小皮鞋现在成了累赘，本来是为了和衣服搭配才穿的……带跟的鞋子太不适合运动了，鸢喘着气，想停下来歇会。
纸巾……在口袋里摸索着纸巾，鸢想垫一垫，坐下来等有力气了再往上爬。
纸巾中午送给益了，因为他没带纸巾，吃完饭就顺手给了他，他还很感动的样子。
算了，直接坐下也没什么，沾点灰而已。鸢坐下，朝狭小的窗外看去。
对面楼的灯火是那么明亮，而自己这边，黑漆漆的，已经连续三四层的灯泡是坏的，坐在黑暗中，鸢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好累……抱着双腿，鸢歪靠在满是白灰的墙上。
不想一层层地爬楼梯，不想回到家还要自己做饭，不想吃到那么不好吃的东西，不想定很多个闹钟，不想无论什么时候，家里永远只有自己一个人。
自己在坚持什么呢，每天都笑得不开心。
脱下鞋子，只穿着袜子踩在地面，鸢重新站起来。
走吧，这次不会有人因为担心自己跑来做饭了。
一步一步，分明是走在黑暗之中，因为只穿着袜子，所以连仅有的，自己走路的声音都消失了。
可她并不感到害怕。
只是感觉，困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