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24.
我们都是普通人，却做着不切实际的梦。
如果有这么一张清单，上面记载着我们这一生的曾拥有的所有梦想，那一定是一张很长很长的清单。
有人想成为世界上最有权势的人，有人想比其他人看得都高，望得都远，还有人希望一生起伏，波澜壮阔，永远在历史长河留下自己的名字。
这是人的天性，奔跑与追逐，不甘于现状，永远永远。
没有例外，我们的游也怀抱着他小小的梦想，他以为的小小梦想。
希望自己和身边的人都能幸福，或者终将幸福。
他也一直向着这个方向努力着，对每一个需要帮助，深陷泥潭的女生伸出双手，帮助她们从过去的梦魇中走出来，打开窗帘，沐浴着明天的灿烂阳光。
游觉得自己能做到，确实，他也顺风顺水的，从夕开始，雪、爱、咲，还有不经常见面的春和侄女沐，每个人都因为他得到了鼓励，得到了温度，得到了向前继续迈步的力量。
直到这次，小清给游好好上了一课。
擅自想象别人的苦难是很不礼貌的事，更别提自以为是的评判，觉得不过如此，觉得自己肯定能帮到她，觉得自甘堕落抛弃希望的小清是个“坏孩子”。
行啊，你能帮，那你让小清的妈妈重新睁开眼睛啊，最好能再吃上一口小清带来的晚餐。
可他做不到。
他终于读懂了小清的眼神，那是愤懑，痛苦，还有被误解的难过。
为什么，一个竭尽全力挽救妈妈的女儿，要被一个什么都不了解的人用这种眼神看待？
是啊，凭什么呢？方法不谈，其心赤诚，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该否认她的这份心意。
“要是早些告诉我该多好……我就不会用那种方法了。”
再慎重些，再调查清楚些，小清应该不会这么抵触的。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泪水流淌，游感受到的不仅是苦楚，还有羞愧。
……
“喂。”
没人搭理她。
“喂！”这让爱心有点慌。
还是没人搭理她。
“不用这样吧，我这还……什么都没做呢，你一个男生怎么哭起来了？”
爱剪开衣服正准备大快朵颐，没想到游的眼角流下两行清泪，这把她吓了一跳。
要是游拼命反抗或者讲一堆大道理，爱反倒会更兴奋，施暴者总是很喜欢看自己猎物徒劳的挣扎。
可他像个女孩子一样，哭得梨花带雨的，爱反倒不好下口了。
“你不是自诩坚强成熟吗？这点事情就受不了了？还是说你喜欢这种玩法，希望我更强硬一点？”说着逞强的话，爱的脑袋已经冷下了不少。
感觉今天是做不成了。
可游还是哭，也不出声，只淌眼泪，弄得爱连交流都进行不下去。
没办法，等着吧，爱叹了口气，只能说是自己运气不好了。
解开绑着游的绳子，爱将被子丢给游。
“你赢了，我一点兴趣也没了。”
起身，爱套上拖鞋，她准备去厨房弄点吃的。
转身的一瞥眼，游抱着被子，活像睡着蜷缩的猫。
到底怎么了这是。
二十分钟后。
“我做了点面，要吃点吗？”端着热气腾腾的面条，爱重新回到卧室。
游终于不哭了，不过爱猜大概率是泪腺分泌不出什么液体了，以游十年哭一次的频率，想挤出点东西还真不容易。
这人在擤鼻子，用的是爱用来放各种私人小物品抽屉里的纸巾，一点不客气。
爱也不生气，她连身子都不介意给游，又怎么会在意纸巾这种小东西呢？
“吃点吧，虽然还比不上你做饭的味道，但我也认真学了。”
鸡汤面，青菜荷包蛋和细细的鸡丝，闻上去相当不错。
游看了看爱，又看了看面。
“你没事吧？”
“你才是，没事吧？”
“……没事。”
“……先吃东西，吃完再说，看你的脸，憔悴的样子，雪要是看见了非和我拼命。”
你做的事让她知道了也是一样的下场，游很想这么说，不过武力值又没有爱高，还是不胡乱吐槽了。
“谢谢。”
一筷子一筷子吃着，热量伴随着碳水化合物溜进肚子，很快身体重新开始发动，体温恢复，头痛的症状也缓解了许多，就连味觉也敏感了不少，被酒精侵蚀的大脑和舌头，现在控制权又回到了游的身上。
“挺好吃的。”很客观的评价。
爱托着脑袋看游吃面，筷子和手指的划动，鼻尖与额头的汗珠，还有眼神不自觉的小动作，偷瞥，都被爱看在眼里。
好可爱，真的好可爱。
喜欢一个人，真的是喜欢他的全部，优点缺点全部接纳，就连吃饭睡觉走路呼吸这种日常，你也会觉得比其他人要有魅力的多。
爱突然觉得今天没做成也挺不错，至少看到了游也有脆弱无助的一面，想来这一面就连雪或者夕都不曾见到过。
“当然，之前岚会长不是让我去她家里小住一段时间吗，我学了很多呢，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至少现在不用每天点外卖了。”
“真好，你这样，我挺高兴的。”
“高兴甩掉了一个包袱？这次失利后我恐怕再难找到机会了吧，游下次喝醉，又得等到什么时候呢？”唉声叹气，掩面哭泣，当然是装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我们接着做刚才没做完的事吧。”
“这……”
游想要拒绝又有些害怕的表现，把爱乐得不行。
“行了，逗你的，我这么矮，你现在又没被绑着，我就算是想霸王硬上弓也很难啊。”
游松了口气，这又让爱有些生气。
“怎么了？游是嫌我不漂亮吗？还是嫌我不够干净？”
干净，双关，爱知道游能听懂。
“不是，都不是。”
“那为什么？”
游放下碗，当初用一碗面骗出了爱的眼泪，现在，这碗面催促着他重新振作。
“爱啊，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一个自以为救世主的故事。”
半小时后。
“就是这样，我想拯救她，却无能为力。”
隐去了姓名和位置，游把小清的事告诉了爱。
“你今天会在那里喝醉，是因为这个吧？”
游点点头。
“有点点相像呢，我和这个女孩的经历，只是相比之下，我的胡闹缺少了立场和理由，才会那么容易被游你忽悠。”爱笑。
“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但心急没用吧，你也说了，死亡的倒计时，我们任何人都无计可施，与其焦躁到跳脚，还不如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该怎么帮这个女孩。”
游没有别的话好说，只能闭嘴。
“其实游你搞错了，现在，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什么？”
“想想看，当初游在刚刚醒来的我边上，是怎么说的？”
游调动回忆。
“你这样做不会有任何人得到拯救的……”
“对啊，那个女孩的妈妈，她如果知道女孩是用着这种方式在延长她注定无法长久的生命，作为母亲，你觉得她会开心吗？”
“你这是诡辩，用别人的视角去客观评价，任何人也不可能放弃还有呼吸的亲人吧，哪怕方式不太好……”
“是的，我就是在用无关者的视角，因为游你也是无关者，你要拯救她，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拯救她？她和你有关系吗？”
虽然知道这是爱设计的套，但游还是回答了。
“不需要理由。”
“和以前一样？”
“嗯，和之前一样，我只是单纯想帮她，仅此而已。”
“那就别管她了。”
游瞪大眼睛，他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别管她了，游，你的注意力该转移一下了。”
“可是，她每天现在还在——”
“怎么，你是觉得早一天让她从这一行中解脱，你的内心就会安稳些吗？”
突如其来的质问，游愣住了。
“一年了，对于她来说游你不过是最后结尾时想来多管闲事的人而已，多几天少几天，这不能拯救她。”
“爱，你……”
“拯救不是给她洗个澡，用肥皂将全身上下都涂抹一遍，然后打开水龙头冲干净泡沫的事，拯救是心，让她知道自己做了错事，让她知道未来的可能性，让她明白这个世界上除了她的妈妈还有真正关心她的人。懂吗？”
早点把事情告诉她不就好了，又是喝酒又是闹脾气，男生比女生还要难捉摸。
“从现在开始，每天往医院跑，送晚餐的任务自告奋勇去承担，把病房的环境搞好一点，多和人家女生妈妈说说话，不要觉得自己是在做无用功，也不要感觉对着植物人说话很滑稽，真诚的，展现你的态度。”
“你是说，剩下的一个月，要好好度过。”
“废话，你明白我之前那套说辞说不通，怎么想做的事却背道而驰呢？”
去让小清放弃工作，这无异是在告诉小清“你妈妈已经没救了，该回到正常的生活了”。
小清是绝对不会接受游的帮助的，因为这是在践踏她的心意，“一年了，你都在做无用功”，这就是传达到小清这边的理解。
语言会被解读，人与人无法相互理解，你以为的善良，在别人看来其实是满满的恶意。
“……我明白了。”
“记住，这不是做戏，你不是为了让她看到这些才去做这些，哪怕她到最后都没有看到你的努力，你都不算是白费功夫，明白？”
“明白！我完全明白了，谢谢爱老师的指导！”
鞠了个躬，游感觉不够，又吻了吻爱的手背。
“那么祝你旗开得胜，骑士大人。”
“在此保证，向公主大人，定不辱命！”
对视，两个人同时笑了。
所谓高山流水，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