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未来的选择(四)(A)

作者:神之恶作剧嘎 更新时间:2020/8/17 23:52:34 字数:3685

A36.

“之后……”昕愣了一下,她的讲述中断了。

之后发生的如同老电影那样,画面切换得很快,脑袋里全都是嘈杂的声音,心里乱七八糟的,想哭却哭不出来,想叫出声,嘴巴却被报纸堵住,最多也就是发出呜呜的声音。

唯一的安慰,就是游还紧握着她的手,让她知道她至少不是一个人。

这群人贩子这么长时间没有被抓住是有道理的,和印象中那种凶神恶煞的坏人形象不同,他们很聪明,甚至说得上是和善。游不哭不闹,乖乖跟着他们上了面包车,蒙上了眼睛。

“我有一个请求,你们能答应的话,我就老实听你们的话,保证不反抗。”在嘴巴要被堵住之前,游突然说道。

墨镜男人挑了挑眉,“你说。”

“把我的手,和她的手缠在一起,这样她就不会害怕了。”

“可以。”

于是两个人都被五花大绑,只有两只手还握在一起,虽然也是用绳子紧紧绑住的。

“乖一点,我不想给你们打针,那种东西很伤身体,说不定会伤到脑子,你们也不想变成傻子吧?”墨镜男人说道。

游点了点头。

“很好——阿红,你开车,保存好,我去联系新的买家,看看有没有要这么大年龄的。”

“老大,这两个都有十来岁了吧,不好找买家吧?”

“有这方面需求的顾客,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记得开出去之后把车牌换了,别被路上的监控查到。”

“收到!”

……

面包车晃晃悠悠了三四个小时,终于停了下来。

蒙眼的布摘下,堵住嘴巴的报纸拿走,昕感受着嘴巴里浓郁的铅墨味道,想吐出去,却又不敢。

“下车。”几个男人催促着,把她和游赶下了车。

昕踉踉跄跄站稳,茫然地看着周围。

一片破破烂烂的居民区,大多都是那种一两层的小楼,属于附近居民自建的,说是“楼房”,不如说是“窝棚”。

钢筋混凝土是别想的,砖瓦砌出的墙壁因为年久,墙皮一块一块往下塌落,木制的窗框掉落,瓦片则是碎了一地,地面上满是沙土和石子,还有烟头和塑料瓶盖。

“这大概是天雪市附近某个县的城中村。”游说道。

“你怎么知道?”

“既然让我们看到了这里,也把堵嘴的报纸拿走了,说明这里一定是距离天雪市,至少是离城区极遥远的地方,而且在这里他们是不怕我们大声喊叫的,也不怕我们想办法求救,这儿是他们的老巢。”游努了努嘴,他和昕的手还绑在一起,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进城的检查宽松,但自从孩子被诱拐的案件频发,出城到处都是检查车辆的警察,他们是绝不敢用假牌照的。所以现在的车牌应该换成了真的,编号E,是隔壁天雨市的车辆。而从我们上车后一共经过了快三个小时,也符合从天雪市到天雨市的车程。至于城中村……看这些低矮小楼的样子,不是城中村,又是什么地方呢?”

负责开车的那个女人挑了挑眉,“小男孩,你很聪明嘛,平常在学校成绩很好吧?”

“还好,观察这些也不是很困难的事,主要是每年从天雪市坐车回老家的那段路太痛苦了,所以印象深刻,路上都是石子颠簸和大坑凹陷,对吧?”

女人一惊,她惊诧的是游在这种环境下还能如此冷静,一般的十岁孩子绝不可能像他这样。

“你不害怕么?”她问。

不过她也用不着担心,两个孩子的手机她早就收走,拆掉电池,掰断电话卡,丢到路上经过的水沟了。而这里正如游所说,是他们的据点,非常安全,附近全都是做各种非法勾当的,大家互相照顾互相掩护,这才一次次躲过了条子的追踪。

两个孩子是掀不起什么大浪的。

“你不是把我的手和她的绑在一起吗,有个人的手握着,就没那么害怕了。”游回答。

昕低头,用黄色胶带紧紧缠住的两只小手,红肿不堪,因为麻木,早就没有什么感觉了。

“挺好,我喜欢乖巧的孩子,不哭不闹对我们都有好处。”女人打了个响指,“小黑,给他们松绑,还有把胶带剪开。”

“是,红姐。”

“然后带他们两个去地下室。”

“两个人一起吗?还是一人一间更保险吧?”

“不,就两个人一起,我答应他的,对吧,小男孩?”女人冲游笑了笑。

“是的。”游一个字一个字,认真说道。

……

“再然后的新闻上都能查得到了。”昕看着自己的手心,“游一个人从买家那里跑了出去,救了我,也救了几百个相似甚至更加悲惨命运的孩子。”

“但是这段过往游和你都很了解吧?为什么你会说……‘连游不曾知晓’?”雪还在搅拌咖啡,冷萃咖啡上漂浮的冰块都被搅的融化了,这杯咖啡已经没法喝了,口感因为冰块的融化而变得单薄酸涩,入口难免不会吐出来。

“我的故事要从这里才开始讲。”昕偏过头,玻璃墙外,傍晚的天雪市街道逐渐热闹,金色盛浓,夜幕快要降临,可以想象待会这儿的流光溢彩。

游被买家挑中了,买家没有选择漂亮的她,而是选择了更为听话的游,昕也不知道这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

幸运,因为自己没有被选中,她或多或少能猜到被选中之后的下场,她不想那样。

但不幸,她同样不想游被选中,没有了游在身边,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里,何尝又不是另一种折磨?

抱着膝盖,昕拼命盯着小黑屋门口的方向,祈盼着每天有人送水送吃的时候,那扇门稍微打开一下,让些许的光照进来。

黑暗中,光就会成为人唯一的希望,比空气、水和食物都要急切的希望,就是能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光。

有了那束光,就还有坚持下去,继续活着的理由。

人就是这么简单的生物。

小黑屋里有卫生间,但没有洗浴系统,除了解决生理问题,洗澡刷牙什么的就只是奢求,昕靠在冰冷潮湿的墙壁边上,渐渐的能闻到自己身上发酵变质的味道。

她虽然喜欢疯喜欢跑,但也是很爱干净的,每天都要洗澡,每天都要换衣服,每周都会自己拿着小刷子在阳台刷鞋子,隔三差五就要晒被子换床单什么的。

这种满身怪味的感觉,真的太糟糕了。

不仅是怪味,身上还黏糊糊的。因为是夏天,地下室闷热潮湿,每次睡醒来,昕一摸后背,都是一手的汗,身上不黏糊糊的才怪。

好像是一团垃圾。

昕突然害怕起来,如果一直这样,她会不会就在这间逼仄的小屋子里……慢慢腐烂?

就算死掉也无人知晓,直到他们发现了自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随意收拾处理,挖个坑卖掉,丢进湖底,扔到山里喂狼,甚至是分成小块然后送到垃圾处理厂,然后被火焰吞噬,彻底蒸发?

不要,不要这样,昕满脑子都是电视节目里看来的,杀人犯处理尸体的各种方法。她最受不了这个了,无声无息消失,身体的每一处都分解干净,从此成为失踪人口名单的常客,只有爸爸妈妈还幻想着她没有死,苦苦寻找……

“不要,不要这样!”

她终于受不了了,等到这天铁门打开,有人来送食物和水的时候,昕扑了上去。

“游,游在哪里,求求你告诉我,游,他现在还活着吗?”

因为她还记着游一直告诉她的,紧握她的手告诉她的。

“我会保护你。”

游,你……你能来救我吗?

送水的人冷笑,“如果他的运气好,现在应该还留着一条命。”

“你说……什么?”

“那个买家的玩法很暴力的,不少孩子都撑不住,也不知道那个聪明男孩能不能受得住——话说你们还真是姐弟啊,这种时候你还挂记着他。”

昕一下子愣住了,应该说是傻掉了。

铁门严丝合缝,黑暗笼罩,昕瘫坐在黑暗中,塑料瓶装水滚落,滚到了昕看不到的黑暗深处。

泪水滑落,一滴一滴,完全止不住。

这是她被困在这里以来,第一次流泪。

她不是败给了内心的恐惧,她哭泣,是因为……

羞愧。

是啊,她才是游的姐姐,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可是保证过的,她会保护游。

但她没有做到。

这种时候,她想到游,并不是担心着他的安危,而是渴望他能回来救自己。

游被买家挑选中的时候,她也没有想过游会遭遇什么,她只是觉得没有了游在身边,在这一片黑暗之中,自己会不安。

自己会不安……呵呵,自己当然会不安了。

因为她是个只会考虑自己的胆小鬼,是个连承诺过的事都不敢兑现诺言的懦弱之人,她根本没资格做这个姐姐。

她也没资格让游回来救她。

泪水飘落,支撑着昕的最后一根稻草摧折,绝望侵蚀蔓延。

黑暗真正降临。

……

“所以,你能想象到吗?后来游推开那扇门,呼喊我的名字时,我是怎样的悲喜?”昕的笑有些悲伤,“后来我就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他,彻彻底底的,完完全全的,无法被其他任何人或事改变。”

“我想,这份感情,应该这一生都无可替代了吧?”

“因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能把我从黑暗中拽出来的超级英雄了。”

“听完了这些,你能理解我的坚持和犹豫了吗?”昕望着雪的眼睛,“比起梦想,我想待在游的身边,无论他是不是喜欢我,这根本不重要。”

“但如果是他亲口告诉我,他希望我能飞得更高,我会听他的。”

“其实你根本不用来做说客的,我再清楚不过了,按照游的性格,他一定会在填报志愿的前一天晚上找我谈心,劝我填报帝都的学校,而我等的也就是那一天。”

“所以,你白费力气了,雪。”

雪深深看了看昕,叹了口气。

“原来是我白费力气了吗……”

既然这样,从游那里听来的故事,就更不能告诉你了,昕。

就这样吧,带着遗憾和不舍去远方,也未免不是个好结局。

因为这段故事,还有一个你不知道的版本存在啊。

“那就好,这样我也算是还了游一个小小的人情,可以稍稍安心了。”雪伸了个懒腰,起身,挎起包,“走吧,晚上我请你吃饭,全市所有馆子随便挑,我让行政主厨来给我俩做饭!”

“等下,”昕拦住了雪,“我有一个小问题……”

“什么?”

“你和游……到底是什么关系?”

雪一愣,突然大笑,很欢乐的样子。

“你笑什么?”昕不悦,这个问题对她来说还挺重要的,毕竟是游身边的女生,她得搞清楚是什么来头。

“我想想看,”雪微笑着回答,“我想大概是……另一个世界的恋人吧。”

“什么?”

“别在意这种细节啦,走走走,吃饭去,吃完了我带你购物,送你全套的护理和化妆品……”

推推嚷嚷,雪哄着昕走出了店。

此刻,霓虹流萤,夜幕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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