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你所祈祷的明天（三）
“我也想到要道歉啊！我也想过去请求她的原谅……”女生被我的话激怒了，原本平和的对话开始变得剑拔弩张起来，“可我害怕，害怕被嘲笑，害怕被苛责，害怕她不原谅我……害怕曾经的事情被别人知道，最终也只鼓起勇气跑去见了小学的老师……不要什么都不知道就把别人想象得那么不堪啊！”
“那现在呢，只有你和她，你该做什么，你该说些什么，你要怎样才能求得原谅，还需要我教你吗？”
没有人是天生的坏人，也没有人是永远的坏人，我坚信这一点，才在如此多次的死亡之中寻求那渺茫的救赎可能性……
“小风，给我们一点时间，好吗？”
桃灵灵拦住了我，拦住了还想说些什么的我。
“没问题吗？”
“嗯，小风是对的，我不该逃避，我应该和过去好好道别的……把不好的扔进垃圾桶，将珍贵的好好保存，这样小风就能放心了吧。”
桃灵灵淡淡地笑，我不知道她现在心里想着什么，是为了让我开心而做出的让步，亦或是真的想通了，决定趁着这次机会和过去和解。
不管怎样，我的目的都达到了，走完所有流程的桃灵灵，不管她内心最初的想法如何，最后一定会接受“我”不存在的现实。
“那我等你。”贴贴桃灵灵的脸蛋，暖呼呼的，还香香的，比棉花糖还要柔软一百倍。
别脸红啦，为了救你我死了这么多次，就让我稍微占点便宜吧。
走出天台，我关上门。
连偷听都不想，剩下的，我相信桃灵灵和女生，她们两个人自己能解决。
我那古老备用机的通讯录里还有些可以用的东西。
等待的时间，我拨通了电话。
“喂，是老师吗？我是洛风啊，嗯嗯，待会有时间吗？”
任务繁重，虽然是第一次执行，我也希望能一气呵成。
少死几次吧，老天。
……
半小时后。
门打开了，女生抹着眼泪，小跑着从我身边离开。
“结束了？”
我重回天台，桃灵灵看着下面的操场，午休时间，没什么人，红色的跑道，绿色的草坪，我自然而然想到了日记的内容。
“嗯，我给她讲了我的想法，我的感受，希望她以后不要对别人那样了。”
“然后她就哭了？”
“嗯，她答应我了，以后绝对不会再对别人做相同的事，我还挺高兴的。”桃灵灵转过身，我看见她红红的眼角，“毕竟这么多年了，她还记得，而我的经历，也能让她变得善良……不是挺好的吗？”
“小桃……”
我之前就说过，桃灵灵是个太过单纯的女孩，并不是白纸那样的空虚，这份单纯被满满的善意和爱填满，像是包容一切的天空。
但讽刺的是，善意和爱，居然是她自己想象出的那个“他”给予的，也就是说，桃灵灵对抗这个世界不公和黑暗时，选择了几乎没有人能够做到的——
微笑，然后给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抱住了桃灵灵。
“小桃，想哭吗？”
“有点呢。”
“还有想让你见的人，能陪我去吗？”
“是老师吧，我猜得到的。”
“……要是太难受的话，我们就不去了。”
桃灵灵摇摇头，她也抱紧了我。
“今天，这么难得，小风对我这么好，也有这个机会……我要重新开始，我想和小风，重新开始。”
所以在此之前，痛苦是不得不所经历的。
“好，我们重新开始。”
说实话，女孩子平复心情的过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桃灵灵抱着我，抱着抱着就小声哭了，我知道她心里难受，这么多年第一次和欺负自己的人面对面聊天，不说是冰释前嫌也算得上坦诚相见，积攒的那些不开心终于可以释放出来，所以我任由她抱着，轻拍后背，像是在哄小孩子。
抽泣，桃灵灵箍紧我的腰，她个子比较小，这样的姿势比起环住脖子的拥抱要自然很多，桃灵灵一边吸鼻子，一边嘟嘟囔囔。
“小风……真的太坏了。”
“一点都不心疼人家……人家可是女孩子……”
“我怎么会喜欢这么坏的小风……但也没办法，喜欢就是喜欢，改不过来了。”
她是在自我安慰吗？渐渐的，不哭了，吸鼻子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擦擦吧，满脸都是泪痕，不好看了。”我摸出湿巾。
“不要，我要小风给我擦。”
哭过之后会变得像小孩子一样吗？不掩饰不矫揉造作，坦诚说出自己的想法，表达内心的愿望。
“好，我帮你擦。”
细细擦拭，桃灵灵眯起眼睛哼哼，她还贴着我的腰，我俩就像是最常见的热恋情侣，黏在一起不愿意分开那种。
“好了，又是那个漂漂亮亮的小桃了。”我点点桃灵灵的额头。
睁开眼睛，晶莹的眸子认真盯着我看。
我也看着桃灵灵，心灵的世界，没有遮遮掩掩。
我这颗心，你能看清吗？
“噗嗤——”
“笑什么啊？”
“小风好严肃，是要向我求婚吗？”桃灵灵松开抱住我的手，“一般这个时候，含情脉脉的眼神更能让女孩子动心哦。”
“是吗，小生第一次经历这些，不知道规矩，还请姑娘多多包涵。”
“哼，不知者无罪，带本姑娘下楼吧。”
什么时候，我们之间也有了这样配合的默契呢？
“请~”
……
“老师，我们来打扰啦。”
拎着水果礼盒，这次门卫大叔没有给我们带来很多的困扰，是看在桃灵灵这么可爱的份上？
虽然知道是老师提前和门卫打过了招呼，但我就是愿意这么理解，因为这样理解会让我觉得这个世界还是相信奇迹与爱的，卡哇伊就是正义不是吗？
“洛风和桃灵灵……还真是你们，你打电话给我时我都有点不相信。”老师放下正在批改的作业，她的表情和我在上个世界所见到的一模一样。
“老师好呀，还记得我们吗？”桃灵灵接过老师递过的茶，微笑。
“怎么会不记得呢，你们是我第一届带的学生，可能也是唯一一届能从一年级带到六年级的，你看，你们的毕业照我还挂这儿。”
上次我居然没注意到，办公桌旁的墙壁就贴着照片，孤单站在角落的桃灵灵，和傻乎乎笑着的我。
“现在都不从小学一年级带起了吗？”我想换个话题，要是桃灵灵注意到照片中的不正常，那我只能借她怀中的刀子一用了。
现在，至少现在还绝不是揭露事实的时刻。
“小风，你看你那个时候好矮哦。”桃灵灵指着照片开心道。
完了，游戏结束了——
“小风？你怎么了？”
桃灵灵看着我，理解不能的样子。
没事？
“很矮的我，没事吗？”
见鬼，我干嘛还要问出来，是嫌运气不够好吗？
“嗯？小风小学时就是很矮啊。”
我……我懵了。
“你们俩在嘀嘀咕咕什么，老师一句都听不懂，是老师老了吗？”
“没有，小风今天很不正常啦，请原谅他。”桃灵灵代替了我的位置，原先我应该作为话题的主导，将我们之间的对话慢慢导向曾经，桃灵灵所受的欺凌和老师的不作为。
可桃灵灵积极过了头，让我没了发挥的地方。
“校门口的银杏没了呢，好可惜。”
“老师现在带二年级吗？孩子们肯定没有高年级好带吧，我记得我那个时候上课就受不了坐在椅子上四十分钟。”
“哈哈，老师还记得那种事啊，因为太丢脸了我都忘记了。”
“老师的孩子今年要中考了吗，恭喜啊，提前恭喜考个好成绩，来我们六中更好。”
桃灵灵，她怎么了？
洋溢的笑容，兴致很高的对话，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桃灵灵看到曾经的老师会如此热情，她不是一直都记着吗。
下着雨的课间，和别的同学谈笑风生的老师，在墙角淋得湿透的桃灵灵，发烧到晕倒……
“小风，到了我们女生聊天的时候，你能不能稍微回避一下？”
桃灵灵朝我眨眨眼，我试着去解读。
“没问题吗？”
她要和老师聊聊以前那些了，直接面对。
“放心啦，刚刚不是才和女生和解的吗？”
或许我不在场效果真的会好很多。
站起身，“我在门口等你。”
我也要整理一下思路，特别是面对瞬息万变的现实游戏。
“好。”桃灵灵给了我一个最甜的笑容。
蜜桃般的笑容。
坐在台阶上，我抱着书包，思考。
治疗效果，未免见效太快了吧。
照这个势头，我甚至可以思考桃灵灵拯救完毕之后该如何逃脱慕容雪梦的追杀了，运气好的话一命通关也不是不可能。
有点饿，话说回来，我应该在帮彤香付完钱的那家店和桃灵灵吃碗面的，到现在还没吃午餐，肚子隐隐在咕咕叫。
看看钱包里还有多少钱吧，手机摔坏了，现在这个备用机没法扫码支付，这我倒是没想到，小小的不方便。
书包拉链打开，钱包拿出来。
……这是什么？
我的书包里没几本书，为了方便装钱包，薄薄的几本册子垫底，好让书包不至于软踏踏的，很轻。
至少绝不会有这玩意。
明信片……
为什么？
我今天中午不在家的啊，快递签收我不可能收到，这东西，它是什么时候放在我书包的？
翻看，找到了小学的那一张。
葱郁的银杏，春天的银杏，我现在很清楚这张明信片所代表的是什么。
那个春天，桃灵灵在心里创造出了，幻想出了一个“白马王子”，全班最高的男生，坐在角落看着《1Q84》，和她一样沉默，是可以保护她的人，是和她约定未来的人。
在之后的几年里，桃灵灵不断将这个“他”完善，通通记录在那本粉色的日记中，用以在艰难的时刻给自己慰藉，给她坚持下去的力量，直到这个“他”固定下来，桃灵灵不再增添细节，因为她已经把幻想当做了现实。
再到什么时候，桃灵灵选中了我，不知为何选中了我，将那些细节，连同那份情感也一同转移到我身上，于是一个活灵活现的洛风就这样出现了。
我的记忆很模糊，那是当然，我的记忆不过是凭借桃灵灵的描述和诱导所脑补的，我那时就是个路人，桃灵灵的小学同学，随波逐流和别的男生混在一起，仅此而已。
可能桃灵灵选中我的原因就是因为我们是小学同学吧，最坚固的事实只要稳定下来，之后的她都可以将我慢慢诱导到那个方向，我则是看了两本双色日记，先入为主判定两本日记都是真实，由此百分百相信桃灵灵的所说。
什么以前来过我家，什么和我发生过关系，什么已经预定了未来，我就那么傻乎乎相信了。
我拿着那张明信片，摇头，太年轻啊太年轻。
翻过去，还是那句话，那句将我引来学校的话。
“所有的尝试，都有其特定的意义。”
还真是所有的尝试，都有其特定的意义啊。
我所经历的每次死亡，这一次都派上了用场，没有一次浪费的。
我死得还是很有价值的嘛。
沾沾自喜之时，我注意到了别的什么东西。
“……什么意思？”
那是一间房间，只有通气风扇的房间，连灯都没有，整张明信片黑糊糊一团，连房间内的具体摆设都看不清。
这是什么地方？
翻过去，我被惊到了。
这张明信片上次也有，但上次我的注意都放在银杏和尝试上，没来得及研究剩下的明信片。
但我可以保证一件事。
这句话，上次绝对没有印在上面。
扭曲的字体，我努力辨认。
“既定的事实，也存在百分之一的偏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