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三)

作者:嗯呢 更新时间:2020/3/22 22:43:50 字数:5057

“还剩最后一块肉,你们谁想吃?”

周姐指着烤盘上的牛里脊问。

“吴铭,你要吃吗?”

我立即摇了摇头。

“那芥子呢?”

周姐又看向安老师,而后者却在看我,皱起眉毛。

“我看你都没怎么吃,真的吃饱了?”

“真的吃饱了。”

为了表示肯定,我重重的点头。

本来我的食量就不大,又是吃烤肉这种油腻的食物,导致开烤后才半小时我就吃饱了。所以剩下的时间里我都在帮忙烤肉,还有就是疲于应对安老师的各种要求。

“哼,是么,回去饿了我可不管你……快把肉夹给我。”

安老师说完便抬了抬下巴。

“是是,知道了。”

我用筷子夹起里脊,先在装调料的碗里蘸了蘸,再放到她面前的盘子上。

按照她的要求,肉要与调料均匀接触,不能只刷一面,也不能沾上太多调料,更不能滴在桌面上。把肉放下时要做到动作优雅,工整而美观的在餐盘中央平铺。

其实这么做并没有多省力,更不会让肉变好吃,可以说背后目的仅仅为了让我难受——就像学校布置的寒暑假作业那样。

安老师夹肉时失手一滑,其中一根筷子落在地上。

“帮我拾一下。”

在我弯腰拾起筷子后,她又用手指了指餐盘里的肉。

这女人可真麻烦,活该嫁不出去。

我只好拿起自己用的筷子,夹起那块里脊,送到她的嘴边。

安老师眨了眨眼睛,像是被吓到似的向后退了退,并没有张嘴。

而我也跟着反应过来——安老师又不是姐姐,应该找服务员重新要双筷子才对。

现在怎么办?先把筷子放下吗?还是说干脆自己一口吃掉?

这时安老师闭上眼睛又睁开,手指把额前的碎发撩至耳后,俯身慢慢凑近筷子。大概是感到害羞,她先用牙齿咬住里脊的一小部分,往后一拉,将整块肉吃掉。

安老师边嚼着肉,边冷冷地看着我,脸没有一点表情……就是耳朵变得通红。

*

最后一块肉被吃完后,聚餐本应进入收尾部分,也就是大家相互聊一聊,然后说说“以后有空再聚”、“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这种话,各自回家。

这样才对。

可是周姐却接到了一通电话。

“喂,是谁?哦……我知道了,马上就开始,你放心吧。”

匆匆聊了几句后,周姐便挂断电话,然后合起手掌,面露(不怀好意的)微笑。

“时间已经不早了,差不多也该开始了吧?”

这么说着,周姐(意味深长)看了安老师一眼。

“哦……哦、哦,说的也是,赶紧开始吧。”

安老师(想起什么似的),连连点头。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一头雾水的我来回看着二人。

虽然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但总有股不详的预感。

周姐(偷瞄了安老师一眼),说:“烤肉吃饱之后,就会变得有些想喝啤酒呢。”

安老师(偷瞄桌下一眼),说:“对啊,难得出来吃烤肉,不喝啤酒就浪费了啊。”

“可你不是还要开车吗,我们回去怎么办?”

“没关系的,会有人过来帮忙的。”

周姐对我微笑(依旧不怀好意),然后弯下腰。

“对呀,实在不行就找代驾咯。”

安老师拍拍我的肩膀,同样弯下腰去。

这两人一唱一和,变戏法似的从桌下拿出一瓶瓶啤酒,放到桌上。

“呀~真奇怪,下面正好有啤酒哎。”

“耶~真走运,是圣诞老人送的吗?”

那个……如果想耍我的话,麻烦别这么敷衍好吗?

比之前跟陆子修去高档餐厅吃饭时,结账时服务员突然宣布中奖替我们免单还要刻意。

最近陆子修花样都变多了,什么打折券、代金券、假菜单、假二维码层出不穷,他总能找到理由让我不用付钱。

前段时间姐姐受到邀请参加班里某位富家女的生日宴会,回来后像未见世面的小孩子眼睛里闪烁着星星,与我分享当时拍的照片。

“很厉害吧,居然还有乐队。”

“菜真的很好吃!蛋糕也是,堆得好高!”

“其实也不用羡慕,等将来姐姐挣了钱,就带你一起去吧。”

其实我早就去过了,虽然没有乐队,但陆子修找了人弹钢琴。

安老师和周姐给自己的杯子里倒满,然后两人一齐望向我。

“咦?吴铭怎么还在喝果汁啊?”周姐(故意)惊讶的说。

“真的哎,这可不行,给他也来一点吧。”安老师(依然不怀好意)对我微笑。

“只是一点的话……”我说。

“既然本人都这么说了。”

周姐与安老师再次对视。

哐当一声。

周姐不知从哪拿出玻璃制的啤酒杯(半升),放在桌上。

哗啦哗啦。

安老师往杯子里倒满(半升),推到我面前。

“来,喝吧。”

“请,喝吧。”

“这、这……”

这实在太可疑了吧!谁会把它喝下去啊!

“啧,怎么搞得像是我们在强迫你一样。”

就是在强迫啊!

“哎,哪会有美少女给男生灌酒啊,一般都是反过来吧?”

现在就有啊!

总感觉周姐和安老师就像日本电影里常见的反派人士,而我事日本电影里常见的受害者。

前者是没有稳定工作无所事事的宅男,后者是学校里道貌岸然(还染了金发)的教师。

这两人伙同起来骗出学校里不谙世事、只懂学习的纯情小女生(也就是我),把她一杯杯灌醉到不醒人世。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被拍了好几兆的图片,只好裹着白色被单一边抽泣一边发抖一边求饶,答应他们只要删除照片什么都愿意去做。

日本人真可恶啊,这么缺德的事也做得出来。

“既然吴铭这么抗拒,干脆按老规矩办事怎么样?”

“老规矩……是哪个老规矩?”

“比惨大会。”周姐说,“我们每个人都讲一件最近的悲惨遭遇,再互相评判,最不惨的那个人要被罚酒,怎么样?”

“我同意。”安老师当即举手。

我回忆了下过去。

情书错送进姐姐书桌、告白后被姐姐拒绝、帮安老师批改作业、被关进储物室、帮安老师打扫卫生、被误解成萝莉控、被误解成安老师的弟弟、被误解成克里斯蒂娜的哥哥……只是随便回忆,悲惨之事便如雪崩般滚滚而来。

实在是太惨了,惨到想要咬破手指在安老师穿黑色长筒袜的腿上写“惨”字的地步,恐怕只有被压路机送往异世界的勇者能与我相提并论。

于是我果断举起手:“我也同意。”

“““咚咚锵,锵咚咚~说谎话,吞千针;耍赖皮,下油锅;受惩罚,不准逃;李雨辰,杀千刀~”””

我们一齐拍手,念诵像是开场白一样的东西,这也是老规矩的一环。咦,最后那句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顺时针开始,就由我先来吧。”

这么说着,周姐“咕咚咕咚”地灌了一杯酒,然后像是借着酒势硬挤出来似的说。

“我没有谈过恋爱,书里的情节都是我编的。”

仅仅一句话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在天平一端,把天平另一端我的悲惨事迹压得高高翘起。

“那下一个就由我来吧。”

安老师也“咕咚咕咚”地灌了一杯酒。这是谁输了就要喝酒的惩罚游戏吧,为什么要主动去喝啊?

“前几天我开车时被碰瓷了,臭老头拿走了我半个月的薪水。”

最后轮到我。

“我、我……下周要期中考试。”

““……””

寂静无声,我隐约能从两人的目光中看到“就这?”二字。

“咕咚咕咚。”

我主动认输,端起杯子喝起来。

接下来是第二轮。

“我是个超级宅女。很少出门,每天蜷缩在店里,靠卖文具和打字营生。”

周姐的声音很特别,带点轻度沙哑,像笼罩着一层薄纱。这使得她聊起人生这种厚重问题时,带着一股经历许多的“沧桑感”。

“从法国回来的吴玖给我看了许多照片,有关她的大学、她的住处、她的生活,还有那里的景点……都令我特别向往。她说每天起床,推开窗便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泰晤士河,河上船帆摇曳,男男女女们坐在遮阳伞下就着红茶品尝甜点。贝加尔湖干净得能倒映出天上的云朵,倾斜了几个世纪的比萨斜塔还没倒塌,还有到了半夜就会绽放绿色光芒的萨托利山。那里的活动也非常有趣,可以和当地人一起穿上黄背心在街头与警察扑打。而我什么都没有,在吴玖尽情探索天地的广阔时,我只能蜷缩在狭窄的店铺里。”

除了最后一个都不是法国吧!虽然很惨就是了!

再次轮到安老师。

只见她不紧不慢从包中掏出一张发票,上面填着惊人的数字,然后不紧不慢的说。

“半个月前,我的车被人刮了。”

最后又轮到我。

“我、我……我还是喝吧。”

咕咚咕咚。

咕咚咕咚。

接连重复几轮后,我大脑变得晕晕沉沉,中途还上了好几次厕所。

“芥子,他怎么样了?”

“成功了吧,大概?”

安老师用手在我眼前晃着,稍微加快速度,就有点看不清了。

“要不然先测试一下?”

“好的,保险起见。”安老师转向我,说话的语气中透着恳求,“吴铭,我的家里又被弄乱了,能不能再请你帮忙打扫一下吗?”

“当然不行,你也该学着做家务了。”

我严词拒绝。

“别这样嘛~我求求你了啦~”

“求、求……求我也不行。”

我狠下心来转过身去,安老师却不断戳着我的后背。

“求求你~求求你啦~帮帮忙嘛~”

“唔……好吧,最、最后一次哦。”

“你看,我就说吧。”安老师得意的对周姐眨眨眼,“这孩子其实心软得很,喝了酒后意志更加不坚定,只要死缠着他求上几次,他什么事都会答应的。”

“真的哎……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先别管这个啦,快把她叫过来吧。”

周姐拨响了电话,没过多久一个熟悉的人影便出现了。安老师起身让位,那个人直接坐在了我旁边,还紧紧牵住我的手。

褐色的末梢带卷的头发,柳叶状的眉毛,还有微微上吊的眼角,以及手上的触感……绝对是吴玖没错。

我心里一喜……不,是一惊。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早就打车过来了啊……这么久不见,想姐姐没有啊?”

“谁、谁会想你啊!”

“真的吗!我好开心!姐姐也很想你哦!”

你耳朵坏掉了吗?

吴玖紧紧缠住我的胳膊,整个人都倚靠过来。

因为她力气太大,强调一遍,是她力气太大了,再强调一遍,她的力气真的很大!我实在没法推开,只好默默承受。

好软,好香……但我一点也不高兴。

“对了,既然好久不见,能请你帮姐姐一个忙吗?”

把头靠在我胸口,吴玖仰头看着我。

“是、是什么忙?”

姑且还是听一听,随便找个理由拒绝好了。

“能不能让我到你家住上几天?”

我沉默着仰头望天。

吴玖+姐姐+住上几天=………………死?

光是列出公式,背后就能感觉到一阵凉意,那是从缓慢打开的地狱之门里吹出的冷风。

不行,这绝对不行!这两人就像氢气和氯气,接触之后可是会爆炸的!

想到这里我立即摇头,不停的摇头。

“你就帮帮姐姐嘛,姐姐不想回家住,又不好意思总待在周周家……姐姐唯一的依靠就只剩你了。”

不是还有安老师吗?哦,她家像是被炸弹炸过一样,实在太危险了。

吴玖还在仰头看着我,泛起泪光的眼睛一眨一眨,嘴唇也向上嘟起。

这、这这这这……真是太狡猾了!

在这番攻势下,我虽然还在摇头,但速度已经变慢不少。

此时时安老师加入劝说。

“要是你不同意,吴玖她就会一个人住在宾馆,这对女孩子来说太不安全了。”

确实,让女生单独住宾馆很危险。

再加上吴玖那可怜兮兮的眼神,我一下子陷入极大动摇。

就在这时,周姐看准机会打出致命一击。

“如果能去你家里的话,吴玖就能吃上正常饭菜,不用天天点外卖了,这样对健康也有好处。”

“行吧……就让你去吧。”

因为有些不好意思,我把脸撇向一边。

“OK,搞定啦,我们回家!”

吴玖先是一下子放开我与另外两人“耶!”的欢呼击掌,又一下子扑上来搂住我的腰。简直就像块磁铁,即便把她用力推开,也会牢牢的黏上来。

“先别高兴太早。”周姐冷静地说,“万一他明天醒来不认账怎么办?”

“不会啦,吴铭你不是这种人,对吧?”

“可是万一呢?”

吴玖这才慢慢放开我,陷入沉思。

“是哦,如果白倩兮那丫头使坏就不好了……你说该怎么办?”

“把手机拿出来,只要拍下照片录好视频,她就会乖乖听话,再也无法反抗了。”

周姐很笃定的说,而安老师则对这个说法持怀疑态度。

“真的假的,有什么依据吗?”

“日本人拍的影视剧和漫画。”

“你、你到底看了什么啊!不是让你别在那方面取材了吗?”

“她说的没错。日本人都是这么干的,灌醉之后丢到车上,先扒guang光再拍光光!”

“等下!身为教师我可不同意你们这么做啊!”

“来,先对着镜头介绍一下自己吧。”

吴玖掏出手机,横放在我面前。

“我是来自朝云中学的学生,高中一年级,今年十六岁,兴趣是……”

“呀啊啊啊啊啊啊!快住手快住手啊!”

在安老师的力争之下,两人放弃录视频的打算,转而改成手写保证书。

“……本人如有以上违约行为,或是对吴玖采取不理不睬的冷暴力,将自愿被逐出家门。”

写完之后不仅签字,还从安老师那里要来印泥按下指印。

这期间因为头一直晕乎乎的,我已经失去思考能力,默默顺从她们的指示做事。

“为什么违约的后果是逐出家门?”安老师奇怪的问。

“被赶出来后正好和我住啊。”

吴玖昂首挺胸,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结账之后,我被吴玖拉着手带出店。

“仔细想想,身为女人实在是太好了。”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性别互换的话,变成三个二十几岁的男人把高中女生灌醉开车带走……我们说不定会坐牢啊。”

“是啊,而作为主谋的芥子没准会遭到枪毙。”

“没那么严重吧!而且为什么我是主谋?”

“因为办法是你想的啊。”

“还染了一头黄毛。”

“跟发色没关系吧!话说你们难到要出卖我吗!这次饭钱和油钱可都是我出的!”

“抱歉了哦,我还有连载要更,所以不能坐牢。”

“真的对不起,我的余生已经决定要跟弟弟一起过了。”

“你们这两个王八蛋!”

一路上都吵吵闹闹,就这样我被送回了家。

*

“叮咚~”

吴玖按响了门铃后迅速蹲在我的身后,接着“嘘”的竖起手指。

这是要干什么?明明我有钥匙,为什么要按门铃?

门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很快门就被打开了。

姐姐双手环抱,像是在审讯我一般问道。

“怎么这么晚回来,我让你买的——”

话说到一半,姐姐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眉头紧皱,探头向我身后看去。

“你和我借了钱……买了女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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