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魔术师，归根到底就是一群为了追求根源与复兴家族连人性都可以抛弃的异质体，对于一般人来说，大概可以归入疯子或是精神病，与书中那些魔法使有根本上的区别。”
老人轻轻地梳理着男孩那头柔顺的黑发，一双已是有些昏黄的眼睛望向前方那片被夕阳熏染出片片红霞的天空，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躺在他身边摇椅上的男孩则是苦着脸没有吱声绷带包裹的身体被绑在躺椅上，活像一只晒干了的海星。
对老人所追寻的过往，男孩不怎么感兴趣，也不想接着听那些陈年旧事或者是魔术构架原理。
只可惜被固定得无法动弹的身体让他只能躺在这里，想要伸伸胳膊动动腿都不行。
如果他现在的四肢不是处于近乎完全失去知觉的状态，他就算是拼了命也要从这突然开始感叹人生的老爷子身旁跑开。
老人在他不能动弹时用大卷的绷带将他包得只露出颈部以上的部分，各个关节的位置更是格外加固。此时男孩就算是身体完好无损也是逃脱不得的。
就凭这刻意与椅子绑在一起还打上死结的固定绳，男孩绝对不会相信这是为了治疗。
当他从昏迷中醒来时，眼前的就是微笑着的老人与镜子之中木乃伊一样的自己了。
虽然对为什么自己还活着这一点完全懵逼，男孩还是能够了解到自己恐怕短时间内没有机会出去蹦跶了。
而不得不继续继续接受外公的“知识灌输”这点让他少有的庆幸完全化为了崩溃。
不行啊，外公他一讲起来就会变得超唠叨的，讲的事情也很无聊让人提不起兴致，不得不听之下痛苦程度堪比旁听尖刀划黑板。
想到以往犯错后被外公拉来谈人生的几次惨痛回忆，男孩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现在简直是一片惨白。
“我没记错的话，外公你也是魔术师之中的一员吧。照你说的，你不也是那些异类吗？还有你那些老朋友们也是。”
为了将老人从回忆中唤醒(更多的是想要早些结束)，男孩顺着老人的话问了个实际上无关紧要的问题。
毕竟问题的答案男孩早就知道了，老人已经说过许多次，他不至于记不住。
尽量委婉地表达内心中的不耐烦，以两人都能够理解的方式进行，这是男孩对自己态度的最低要求。
果然，老人听到后，苍老的脸上露出了男孩熟悉的温和笑容，同时停下了搭在男孩头上按揉着男孩细软黑发的手。
“怎么，对我这个唠叨的老头子感觉不耐烦了？用这样的方法加快对话这点与你母亲她真是一模一样，只是你母亲她可是会直接将不满表现出来的，你倒是更像你那个文质彬彬的父亲。”
不等想法被轻易拆穿的男孩平复情绪，老人又自顾自地点点头接着说:
“确实，对你来说，总是要听我讲述我们那些老一代人构想的魔术术式是件很麻烦的事情，我讲给你听的还与时钟塔的最新研究成果严重脱节，不那么适合年轻人。老头子我也不想让小叶霖你讨厌，这次，就说一些特别的东西吧。”
“还记得我说过的英灵从者与圣杯战争吗？”
“记得，七组十四人围绕着一个杯子的归属引发了一场血案嘛。”
男孩撇撇嘴，老人说过他过去曾经参加过一场亚种圣杯战争并在最后惜败与圣杯失之交臂的故事。
男孩只是对故事中那些格外强大的英灵很感兴趣。
神话中的英雄，历史里的豪杰，在圣杯战争之下跨越时间与空间交手，绝对比电视里的特摄片有意思多了。
至于能够实现愿望的杯子...男孩对其的理解不过是强力的魔力块，直接完成的愿望也会让人体会不到过程的趣味，更何况非正统圣杯战争的杯子效力似乎还会大打折扣。
那还拼命争取干什么？
为了遗憾？为了救赎？拜托，别人也是为了同样的意志才投身于战争中的吧。
像他这样的要是“有幸”参加，划水保命不就好了吗？
“那小叶霖你想不想知道，有几个残次品魔术师曾经进行过一场以凡人——也就是一名人造人——的力量来否认那些英灵力量的实验，那场实验的结果是怎样的？”
老人说着，伸出的手下意识地抚了抚右胸口偏向肩部的位置。
男孩知道老人那里有一处撕裂状的恐怖伤痕，伤口早已愈合只有那处狰狞的疤痕还在，似乎是在提醒着这位老人，提醒他曾经与死亡在多么接近的距离擦身而过。
男孩曾经多次问过老人伤口的由来，一向有问必答的老人这时只是苦笑着轻揉男孩的头发，从不去从正面回答哪怕一句。
拒绝回答时，老人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着发自内心的骄傲，与惆怅。
难道外公的伤口与他所说的那次实验有关吗？注意到这一点，男孩将注意力集中了些，等待着老人接下来的话语。
不得不承认，抛去那些无聊的理论知识，外公讲的那些故事还是很有意思的，至少用来可以消磨时间。
比如如今这样毫无行动能力的垃圾时间。
看着男孩变得明亮的双眼，老人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地开了口。
“作为家族中唯一一名见证了这片地区灵脉自我毁灭的特殊个体，你在未来大概会代替我这老头子去赴那场迟早会到来的战争。
而在接收那份契约之前，我总该让你知道你这个不成器的外公年轻时与别人一起经历过什么，创造过什么，又失去过什么。
我会将过去所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你，但根据血契之约，我会在命运降临之前将你的这部分记忆封存。
在这样的前提下，你还愿意接受这段历史吗？”
男孩没有完全理解老人话语的意思，眼中的茫然将这一点表露无疑。
在略做思索之后，男孩沉默着点了点头。
对困扰他已久问题的好奇心比起小孩子那不完全的谨慎显然要强烈得多，况且，他可不认为外公会把自己往死里坑。
虽然老人确实总是让他陷入麻烦就是了。
老人似乎对男孩的反应很满意，在整理了一会语言后，老人开始讲述那段许久以前的，象征着几个年轻人希望降临而又破灭的故事，以及，一件“兵器”的诞生与终结。
见证这一切的，只有那座乡间小屋以及青葱树木间的数只鸣蝉。
...
男孩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窗外那片浓重的夜色提醒他此刻已经到了深夜了。
明明在他的印象中黄昏时自己并没有睡着的啊？
是有什么事发生过吗？
为什么没有印象？哪怕一点都不记得了。
思考良久，记忆中并没有反馈那段时间的片段，男孩皱了皱眉，终究没有记起什么。
只是觉得，很悲伤，像是有什么失去了，没能够守护的，很珍贵的事物...
算了，记不清楚了。
疲惫的身体让男孩再一次的坠入梦乡。
静立于门外的老人看着重新入睡的男孩，轻抚了一下右胸口伤痕的位置，默默地转身离开。
没有人知道，一直被老人揣在上衣兜里古旧的怀表永久地停留在了不久之前。
它被拆去了大半的齿轮组件，永远的停止了。
与之相对的，在男孩被绷带遮盖的心口处，几个齿轮状的刻痕不住地旋转着，紧紧地咬合在一起。
是夜，命运的齿轮，开始运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