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程轩眯起眼睛在躺椅上完全放松了身体，享受着难得的好天气。蓬松的阳光透过毛衣细密的织孔将暖暖的气息传遍全身，每一丝都有种金色的神圣感。怪不得老爷子和老太太们都喜欢晒太阳呢，程轩喟叹。
有阵风吹来，似乎因为速度太快连满满的火热都没能让它提高一丝温度，程轩缩了缩身体把自己埋进躺椅深深的弧度。有点冷呢。程轩突察觉到一丝异样，苦笑：差点忘了自己也是老爷子中的一员了。程轩又将身体舒展开，接受阳光的洗礼。
“爸，今天有太阳不过风也大，你换个避风的地方吧。”程玥的声音从厨房的窗里飘出来。
“没事。”程轩懒洋洋的不想动。
“爸，你再不动我就叫外卖了。”程玥用老招数威胁，程轩很喜欢吃凝玥炒的菜，而程玥的手艺都是从妈妈学来的。
“好好好。”程轩无奈的回应，悠悠站起来转向阳台往屋内的玻璃窗后。
这样的事经常发生，程玥担心程轩着凉总要换地方，程轩答应着，不过改天还是照旧。一来程轩觉得穿过玻璃的阳光少了些东西，没那么纯粹，二来这个地方他很喜欢。
阳台视野很好，高高低低的屋子和树木都能看见。以前程轩和凝玥就喜欢拼了两张躺椅，并排躺着晒太阳，聊天，到现在程轩依旧有这个习惯，只是少了一起的人。
凝玥的身体不太好，不过最后倒是没什么痛苦，很安详的离开了。程轩感染肺炎的时候她曾笑说替他送行，到头来还是凝玥先走一步。
程玥从小就喜欢粘着程轩和凝玥，长大以后也没有变过，凝玥不在之后程玥更是辞了工作回来一心一意照顾程轩了。
都说养儿防老，程玥倒是将程轩照顾的无微不至，程轩便有了更多的闲心胡乱想想，回忆过去，也算预防了老年痴呆给程玥少一些麻烦。
回忆中满满的都是幸福，或许唯一的遗憾就是那只养了多年的老狗。某天镇上来了个不知来路的人，给了凝玥一包药说是预防狂犬病的。凝玥把它们混进了肥嘟嘟的肉里面，可怜的老狗欢喜的吃完之后第二天就疯了，从二楼的阳台跳了下去，跑到不知道哪儿去了。
老狗没摔死，或许也没因此受伤，这是程玥发现的。那天下了雨，阳台下面潮湿的泥土表面清晰的留着老狗的梅花脚印，深深的柱了好一段，之后越来越浅直到不见。程玥伤心了好久，凝玥更是诅咒了那个骗子不知多少次，后悔是自己害了老狗。
除此之外倒是没了什么伤心事，大大小小的吵闹到如今早已沉淀成满满的回忆与幸福。现在的年轻人失恋之后就爱说忘掉过去，程轩却觉得这就像个笑话。为什么非要忘？如果真的爱过怎么会忘得掉。至少凝玥的身影早就刻入了脑海，迷迷蒙蒙都是她，现在的程轩孤单而不孤独。
都说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知天命，如今程轩离知天命也有好远了。程轩最近总有种奇妙的灵觉，似乎有道视线在看着他，耐心而温柔，让程轩生不出一丝被窥伺的反感。
不过不反感不意味着不好奇，来了兴致的程轩偷偷让程玥从网上买来了望远镜，朝着预感之中的方向看去。
理所当然，程轩没从那个方向看出一点异样。
“谁会一天到晚看着你啊，老爸你真是越来越自恋了。”程玥接过望远镜放好。
“也是呢。”那道视线似乎并没有消失，不过程轩没有对程玥说。
是谁呢？随他去吧，到底是程轩不讨厌这种比沐浴阳光还温暖的感觉。
......
“大狐狸，他时间不多了，我能见他最后一面吗？”小狐狸从程轩散发的气息中察觉到了微弱的晦暗。
“可以，我保证这次他们不会来打扰。”大狐狸有些怜惜的看着小狐狸，足以普通人度过一生的时间也没能让小狐狸改变很多。它长大了一些，却似乎依旧停留在原点。
“谢谢。”
这次是真正的分别了。
程轩最近状态很不错，行动自如，也能敏锐分辨出各种花香，整个人也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程玥有些担心，程轩却丝毫不在意。他明白这或许是回光返照，他很庆幸有这个机会能四处走走。
屋外小时候栽种的枣树和枇杷已经有两层楼高了，泥泞的小路也铺上了青石板，那家花店还开着，只是换成了一个年轻人，她的眉眼与之前的店主有几分相似。
并行列车上的人看不出彼此都在前进，周围的事物陪着每个人慢慢变化着，回过头来程轩才发觉变化如此之大。
挺好的。
这天清晨，程轩没有按时起床，程玥进屋的时候发觉前几天还精神百倍的程轩躺在床上有些费力的样子。
“爸!”
“小玥，你妈妈好像来接我了。”程轩似乎从窗外明晃晃的光圈中看到了凝玥，她张着金色的羽翼朝他伸出双手。
“嗯。”程玥半跪在地上，靠着雪白的床泣不成声。
“别难过，我只是陪你妈妈去了。对了，用留声机放首歌吧，我睡觉前最喜欢听的那个。”程轩总能在它响起的时候想起夜空与流星。
“我马上去。”程玥抹去眼泪，趔趄了下然后很快起身去摆弄留声机，程轩特意淘来的古董她已经很熟悉了。
悠扬的纯音在留声机的旋转中传出，程玥又到了床沿待着。程轩却是看向了门口，表情从困惑到恍然，最后勾起了幸福而满足的笑，嘴唇蠕动着。然而程玥顺着程轩的目光却只发现空无一物。
小女孩，狐言，大衣男，咖啡店雪姐，，小狐狸从门口走进，模糊成他半生所遇。
悠扬的纯音继续响着。
“原来，你一直在我身边。”垂垂老矣的程轩浑浊的双眼迷蒙起来，逆着光走来的她，在恍惚中又变成了初遇时那只纯白的漂亮小狐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