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林桑的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一个字。如同根深蒂固烙印在脑海中一般，驱使着林桑迈开步伐飞奔而走。
林桑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跑，或许换做是别人，他都会拼尽全力挽救他们的生命，至少叫个救护车也算是仁至义尽。但是齐纪不行——好像是经历过千百次相仿的境遇一般，或许再不逃离齐纪的身边，自己也会落得同他一般的境地。
他踏过地上的郁金香，脚下因踩到散落的花瓣而瞬间不稳滑了个趔趄。但是他仍然竭尽全力，试图逃离那个地方。
花瓣在他身后飞舞着，风裹挟着一丝血腥味在他身畔穷追不舍。
他心中的愧疚与恐惧交织着，嘴里弥漫着铁锈的味道。他就保持着那样复杂的心情冲过车流不息的十字路口，终于站在了天林大厦三楼203室的前方。
他终是叩开了门扉。
* * *
“啊啦……”
映入眼帘的，是巨大落地窗前的黄色郁金香。
“我觉得那一把染血的郁金香还是不适合送给房东，林桑同学。”齐纪出现在了瞠目结舌的林桑面前，“所以我又去买了一束。”
“你……”林桑依旧无法将心中的震惊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句子。刚才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但是面前的人又真真切切。
“你在跟谁说话？”灰发的娇小医生揉着乱糟糟的头发从另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这至少给了林桑一点安慰。但这话似乎是对齐纪说的，而不是林桑。
“是你跟我说过的那个林桑哦……不对，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林桑同学？”齐纪眯起狭长的双眼，一瞬间的凌厉目光让林桑下意识战栗了一下。
“林桑啊。”未待林桑想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医生就咕哝了两句，“忘了跟你说，我已经跟林桑达成协议了，今后一段时间他也会住在这里——反正房间还有的是，别为难他了，他现在什么也不知道。”
林桑撇嘴:“所以至少告诉我一点什么啊……”
医生继续嘀咕着，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这些迟早都会知道的……或早或晚……”
“所以，医生的意思是，现在不妨进来坐下，大家好好聊一聊。”带着一身血污的齐纪打了一个手势，邀请林桑进入了203室。
医生的巨大办公室里新摆出了一个藤条编的小茶几，上面放着一整套的茶壶和瓷杯。有两个杯子里盛放着淡黄色的茶水，偶有茶叶直立着漂浮在杯中。
医生坐在一个配套的藤条凳子上，正拿着自己的杯子啜饮着。她灰色的长发被束成了马尾，使得纤长的脖颈得以呈现与林桑的面前。
林桑瞥着正在读书的医生，自己老老实实地把书包和校服放在医生给自己安排的隔间里。说来也奇怪，这种写字楼的一间屋子本不该有如此宽敞的空间的——但不知道怎的，医生这里不但有一个敞亮的办公室，还分出了四个小小的隔间用于私人起居。
如今这些小隔间中靠近窗户的一个属于林桑。
他向着楼下望去，这座城市里繁忙的几条道路之一正静静地躺在这栋写字楼的旁边，其上是川流不息的车和忙碌的行人。他伸了个懒腰，然后走出了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
“你不妨先坐下——要茶吗？”
当林桑出现在二位的面前时，医生摇了摇手中的茶壶问道。
“嗯……好的，谢谢。”林桑有些手足无措地坐在藤条凳子上，接过了医生递给他的杯子。杯中的蒸汽令林桑瞬间有些迷离，但即便在两秒钟后，林桑的眼前清澈如初，他的内心仍然充满了挥之不去的迷茫。
“那就从自我介绍开始吧——”齐纪已经换了崭新的帽衫，这让林桑稍微舒服了一点。
“我是齐纪，如你所见，是一名「不死者」。”褐发的少年将自己的辫子解开，柔顺的发丝重新回到了肩膀上，“或者说——你需要我重新证明一下？”
“哦……不用了。”林桑皱眉，“我相信这是真的。”
“那家伙的生物学常识一定会阻止他正确认知你的存在的，猫。”医生斜睨着林桑嘀咕道，“他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死脑筋，本应活跃的思维完全被某一种规则所禁锢。”
齐纪无奈地笑了笑:“我们皆是如此。还有这位是医生，你不必知道她的真名，或许医生曾经有名字，但是她从来没有说过。”
“名字这种事……不重要的。”
“还有，她是一名「永恒者」。”齐纪没有理会医生的抱怨，而是自顾自地进行着介绍，“就是字面意思，她的时间是无限的。”
林桑几乎是机械般地点头:“我或许可以尝试着接受……”
“接下来是关于你的事情，林桑同学。”齐纪正色道，“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无法完全接纳我所告诉你的一切，但是——照你们的说法，世界观决定方法论，我觉得如果要是共事的话，不妨及早接受一个共有的世界观。
“我们行动的准则，是基于记忆的七条规则之上的。比如说，记忆的第一条规则是「有意识的生物在有生命活动时，可以创造记忆。记忆的品质与深刻程度和时间长度有关。」。”
“关于这条，你完全可以理解为记忆为经历与时间的共同体。”医生插嘴道，“打个比方，时间和故事构成一本书，书页就是你记忆的容量，当每一页都被写满之后，你就再也无法写进新的东西了。”
“按照您昨天所说的，我是不是失去了创造这些‘书页’的能力，而是只能在原本已经有的书页上留下记忆？”林桑问道。
医生点头:“不愧是头脑灵活的高中生，这姑且算是对了。”
“所以我需要每十个月删除一次记忆——”
“正是如此。”医生肯定道，“但是这种情况也不是没办法解决，万幸，「记忆作为载体可以被删改和复写」和「同种生物的记忆载体通用且可以转移所属对象」这两条规则，说明了你可以通过得到他人记忆载体的方式来延续记忆，或许按照你们的说法就是‘续命’吧？”
“请您别这样把这种严肃的东西和某些容易被查水表的词联系起来。”林桑哭笑不得，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医生的比喻真的很准确。
医生白了他一眼后说道:“得到别人记忆的方式有很多，一种是在对方允许的情况下抽出部分记忆，而这种方法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大概没有几个人能用，第二种只要受过训练大多可以做到，那就是记忆猎手的工作——我想这个齐纪应该会比较擅长解释吧？”
齐纪却摇头苦笑:“我要是还想做记忆猎手的话就不会来投靠您啦。”
“我也不想知道这些细节问题……”林桑则小声说道。
“第三种。”医生说道，“是你最需要警惕的一种，那就是「phagoproph」——吞噬者。他们与记忆猎手不同，是比猎手更为可怕的存在。他们从来不会讲什么规矩，只会一味地把目标的记忆全部汲取出来据为己有。而根据第三条规则，「没有记忆的生命体会在二十四小时内失去生命体征。」便可知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善茬——然后，现在就赶快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