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盯着碗里的排骨汤出神。浓郁却不油腻的排骨香气萦绕在饭桌周围，其中夹杂着些许胡椒的气味。饭桌上暖黄色的灯光落在碗中，奶白色的汤围绕在软烂的排骨和金黄的玉米周围，碧绿的蔬菜点缀在碗的一边。
“啊——”
他小声惊叹着，食欲颇像几天没有吃饭的饿犬般疯狂地滋长着。他的味蕾似乎在扑鼻香气的作用下被完全勾起了品尝食物的欲望——本来觉得还不错的食堂和便利食品足以在这碗排骨汤之下自惭形秽。
林君无奈地用勺柄戳了戳林桑的脑门。
“小桑怎么今天一直有些恍惚呢？”母亲担心地看着林桑，手中还端着一盘刚刚出锅的炒莴笋。
“嗯……没有，别担心。”林桑讪讪地赔笑，接过来林君递过来的勺子，“妈做的排骨汤总是那么香呢。”
“总是怀疑妈天天都在研究排骨汤怎么做……”林君打趣着，并夹了一块子莴笋，“有点咸，不过也还好。”
“那还不是因为你们喜欢。”中年的妇女笑起来总是有些令人遗憾，不论是眼角的鱼尾纹或是嘴边的法令纹——这都无一例外地让人感到对于时光流逝的惋惜。
之后三人迎来了短暂的沉默，只要喝汤发出的轻微啜饮声才微微摇动了胡椒和暖黄灯光互相交织的小小空间。
那是林桑无法描述的味道，他也无暇去仔细记下。他只能凭着本能去咀嚼、去感受排骨在嘴中酥烂的口感，去体会热汤滑过喉咙都幸福。
难怪以前的“林桑”那么喜欢喝这碗排骨汤。
要是以后回到现实里也能喝到这样的排骨汤就好了——林桑这样想着，突然觉得有些惆怅。
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林桑的思绪，一碗排骨汤也在此时恰好见了底。母亲把添汤的勺子递给林桑，而自己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去开门。
“今天回来得有点晚啊。”母亲说道，声音里并无责备，当然——也不似少女的娇嗔，而是毫无波澜的陈述语气。
“嗯，我绕路去买了点炸鸡——那家新开的店不是很有名吗？”是个男性的声音，不算浑厚，也仅仅能称其为平凡无奇。
但是，林桑却感到眼角莫名的酸痛。
是被汤的蒸汽熏的吗？
或许不是，面前的汤碗仍然空空如也。
他伸出手指，装作不经意般按住了鼻翼两侧。但眼前还是变成了雾蒙蒙的一片。
“我去趟卫生间。”林桑站起身，轻声对旁边的林君说道。林君正专注地吃着莴笋，在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林桑已经匆匆离去了。
“我还没有告诉你卫生间怎么走啊。”林君小声嘀咕着，但没过多久的马桶抽水声却证明了林桑已经找到了卫生间。
“爸。”林桑回来得很快，就在男人刚刚换好拖鞋走进客厅之后，他便出现在了饭桌前。
“晚上好。”父亲扬了扬手里的纸盒，“炸鸡，林君昨天给我推荐的，听说很好吃。”
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哽咽，没来由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还历历在目。
* * *
自己在曾经，是不是也同家人一起，这样其乐融融地围坐在桌前，看着热汤的蒸汽在眼前氤氲，闻着炸鸡的味道垂涎三尺？
不知为何，在失去记忆之后，他好像也一并遗忘了家人的概念。他从未去思考自己的父母是谁、是否有什么亲人——一切都像是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了一般。
但在此刻，他似乎再一次看到了从前，透过氤氲的水汽，透过父母的笑靥。
彼时的他正缓缓吹凉勺中的排骨汤，静静聆听双胞胎的妹妹与父母的可爱玩笑。而此时的他则泪眼朦胧地遥望着从前，林君小心翼翼地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团圆。
“林桑，怎么在发愣？”父亲把一个鸡腿在林桑的面前反复摇晃着，“太疲劳了吗？”
“嗯，有点困。”他接过鸡腿，眯了眯眼，“你看我都开始流眼泪了。”
“那今天早点休息。”父亲本来想拍拍林桑的头，但无奈手上全都是炸鸡上的油，无奈只好把伸出去的手缩回来挠了挠自己的额头——之后可能又后悔想去洗脸了吧，颇像一只错失猎物为掩饰尴尬而舔舐毛发的老猫。
林桑点了点头，林君则松了一口气。在她看来，林桑能这样自然地和她的父母相处，着实令人欣慰。
她还不知道林桑想起了什么，她也还未知晓林桑逐渐又成为了她的哥哥。
但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样，记忆的世界再次发生的事情，不论是否提前知晓，人们的选择总会导向相同的结果。
称其为命运也不为过。
林君总是宽慰着自己，既然想不起过去，不作为“哥哥”而是作为“认识的朋友”，面对之后不远的未来，林桑应该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但林桑确确实实已走在找寻与歌颂生命信念的道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