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作者:宫世新 更新时间:2018/7/10 3:11:05 字数:2029

睡在隔壁的家伙叫王得财。

得非德行的德,财也不是才华的才,这个名字毫无用处,金光柱心想,它很可能还给旁边的室友带来了厄运,让他一丁点都不像会发财的样子。

他休息的时候,整天窝在床上,眼睛紧盯着满是污垢的电视机屏幕,就像金光柱聚精会神瞧着手机屏幕一样,他并不年长几岁,却尽是金光柱未来的模样,少年忍不住朝坏的地方想。

虽然理论上他不可能在这间物流公司活过七年,但万一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呢?苟且偷生的金光柱在劳动中活下来了,他会适应这里令他讨厌的一切吗?

工作不用说了,好像有人在自己肺里抽了一百支烟,金光柱根本做不来体力活,充满气体的罐子还是其次,他不会搬运大型物体,除了煤气罐,居然还有房门,门板太长,他不知该怎么把它抗在后背上,始终都往一个方向滑,那种想要使劲却无处发力,任由门的重量压迫自己的感觉,简直是活地狱。

你会说,一扇门就把人难倒啦?不会的,但五十五扇门会,金光柱在白天把堆积如山的房门扛回仓库,累得他在棉裤里流了几滴尿液。

这没什么,少年还能坚持,只不过要在刺骨的冷水里洗内裤罢了,可他的室友王得财见他这么做,立刻跑过来痛骂。

“你是不是傻呀?冬天用冷水洗东西……”

说着,鸡窝头男子往盆里倒了不少滚烫的热水。

金光柱的双手放在盆里,全身暖和了起来,他保持着站立动作,在原地呆住了,王得财回到床上,电视机里播放着“快乐基地”综艺节目,主持人在笑,嘉宾也笑,他们在舞台上做游戏,肤色洁白,神情愉悦,王得财也跟着笑,同时用手狠挠**,发出呲——呲地声响。

真浓密的**,挠起来像是打磨砂纸,金光柱赶紧把内裤洗了拧干,钻回酸臭弥漫的被子里。

常言道屋漏偏逢连夜雨,耳机居然坏了一边,所以声音不能被完全阻隔,金光柱只好把另一半耳朵贴在枕头上。

他在阅读轻小说。

进入到属于金光柱的精神世界。

这里不是金城郊区的物流公司,而是樱花烂漫的日本校园,少年用力想象,在一条整洁的柏油路面上,路两旁的黄实线微微掉漆,沿着光芒照亮的方向,那是一座能够看到海平面的校园。

“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得财在床上乐得直蹦,综艺节目进入到非常搞笑的阶段。

不不不,不要停下来……

金光柱闭紧双眼,棚屋里的吊灯刺痛了眼球。

一座校园,回到他的精神世界,学生们正朝着校门漫步,彼此有说有笑,女孩子穿着超短裙和长筒袜,手机壳边角垂下精致的水晶挂饰。

这是轻小说的世界,让我活在那里,在课桌泛光的教室,邂逅某个黑长直少女,围绕她会发生许多、许多的故事,金光柱想要保护她,成为那样的主人公。

甘甜美梦中,少年昏昏欲睡,他几乎闻到了女孩子身上的体香。

无论疼痛或残酷的人生,也比现在好上一万倍,即使会死在故事里,金光柱也想逃离他所认为的地狱。

眼前的女孩子愈发清晰起来。她笑了,犹如怜悯一个孤独的灵魂,那双娇嫩的小手,为金光柱打开了通往二次元的大门——

呲、呲、呲!

她把手伸进裙子里,狂挠**。

“啊……”

金光柱在床上苏醒。疲倦地扭过身体,仅穿内裤的王得财下床关电视。

“你还没睡着啊?”他问道。

其实睡着了,只不过被某种幻听惊醒,王得财把灯也关掉,嘴里近乎哀嚎地嘟囔:“赶紧睡,明天还得干活呢。”

屋里瞬间一片漆黑,冷风在室外席卷,门框发出了难以承受的悲鸣。

躺在床上,金光柱觉得这间破烂屋子好像变大了许多,意识在炉子前游荡,体内每个细胞都在怂恿他:二柱子快跑!

否则明天还要做力工,收拾快递,搬运工业用品,假设父亲还活着的话,那个啤酒肚豪阔的男人不会看着自己儿子受苦。

无论犯了什么错,只要向父亲哀求,他都会原谅,累死人的工作,随时都可以放弃,金光柱好想回家,打开一瓶冰镇可乐,刺激的汽水令他无比怀念,继续做个百无一用的废宅。

之所以能在家玩游戏看动画,那是因为有人代替金光柱受苦,那个人突然死了,所有幸福瞬间崩塌。

父亲,他是上帝在人间的形象,他会拯救自己的儿子,为迷茫的男孩指引道路,可就连上帝的化身都死了,谁还能拯救自己?

有一个可以伸冤的地方吗?金光柱心想,谁会聆听自己诉苦,谁会怜悯一个干不动体力活的少年呢?

这间公司好几十个员工,怎么就只有你干不动。

只有你累,只有你苦吗?

第二天清晨。金光柱吃了一碗夹生的米饭,毫无营养可言,这跟养生和「爱自己」一点都他妈的没关系,要爱自己,别吃带沙子的米饭和亚硝酸盐超标的腌萝卜,但那样你就得饿着,所以没得选。

副作用主要是排便困难,普通工人不能使用楼里的厕所,他们都在一间露天旱厕方便,金光柱站在粪坑边缘,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就要顺着冰滑进去,这种厕所仍然存在,不过快乐基地很少拍这种地方,电视里的世界是不是干净到可以在便器里掏水喝呢?

摇摇晃晃的金光柱摆弄着裤腰带,在公司大院里,他又看到了那条大狼狗,在冰雪上行走的狗,这让金光柱联想到某个动画的OP,一朵殷红的花朵在雪中绽放。

然后,那条狗抬起右腿,痛苦地拉稀,金光柱知道它病了,从第一天来的时候它就不太健康,终于开始便血,在雪面留下一滩红色。

可怜的狗,金光柱悲哀地想到,他不再恨这条乱吠的野狗,因为少年知道它快死了。

“二柱子!”

王得财站在一辆微型货车边招手,今天他们要一起去其他工厂送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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