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为父将此事交予了小霜儿，便不会再多过问，购置若是短缺了，小霜儿报上为父名讳便可。”，父亲大人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答道。
我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用眼神告知父亲自己已经领会他老人家的意志，脑袋里则是飞快运转着，寻思着父亲特意前来与我说这些究竟是何用意。
“小霜儿今日见了廉家的那个弃妇？”，就在我心中心绪飞转之间，父亲大人没来由地插了一句。
我一下便愣住了，父亲这一问完全打乱了我的思绪，莫非……他对于廉饶燕另有安排，我这番动作打乱的他的部署？
父亲显然话中有话，想不到他与我身为父女这等亲密关系，却还在无意之中交锋了一回。
既然想不明白其中的关键，我组织下了语言，保留了三分隐喻，试探道：“ 霜儿可怜她的身世，便放过她罢了。”
“当真如此？”父亲似笑非笑地反问了一句，随即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继续说道：“说来为父倒是生了个好女儿，不仅心思细腻还心地善良。”
被他这么一夸，我顿觉脸颊滚烫，想来也是红透了。
父亲嘴角忍不住一抽。盯着我红彤彤的面颊，直到我难为情地低下头去，方才开口替我解了围道：“小霜儿，为父问你廉家弃妇的动向，并非要干涉你做事，丫头你的想法为父自然能体察一二。丫头你要记得，我等身上流淌着王族血脉，需知先祖们夺下这片大好河山颇为不易，切不可失于吾等手中。小霜儿虽是女子，然行事果敢聪慧机敏，这旬月里的作为，为父都看在眼里，比你那不成器的兄长强上太多…总之，咱们赵家没有那么多规矩，只需谨记一点，凡是对大赵有利的，小霜儿尽管放手去做。若是缺钱了，便多买些物什给你大娘便可。”
经他这么一提点，我忽然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我总算是明白了，难怪他会让我去购置，感情是怕我没钱不方便呢。
原来如此，难怪父亲从未管束过我，我最近能顺利地做这许多事情，必然有父亲默许的成分在里面，而我偏偏还自作聪明地以为自己成功地瞒天过海了呢。
这么说来，父亲大人一直默不作声地掌控全局呢，我的那点小心思，他分明是看得明明白白。
不过我却不担心他会阻拦我，从他最近与我的几次交谈来看，他分明是存了让我放开手脚去做的心思，不然这些日子我也不会这般随心所欲。
况且与他的方向大体是一致的，我的最终目的是希望百姓可以安居乐业，他则是默默地担当着赵王室的守护者，我们都需要一个强大而又安稳的赵国。
我起身走到屋子中央一福，郑重道：“父亲所言，霜儿必会谨记于心。”
父亲大人点点头，没有再对我说什么，我走到他身旁跪坐下，默默地替他斟满茶水，安静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父亲又一口茶水下肚，他刚毅的脸庞在烛光下显得有些沧桑，只见他微微皱了皱眉，把玩着手中的杯盏道：“茶水虽清香，却是失了酒水之劲道，小霜儿方才归来，又这般乖巧坐了许久，怕是也倦了，今日便早些休息吧，你与廉家弃妇合谋的事需得加快些，大王的密令已到了为父手中，为父再给你十日的时间，十日后，世上便再无代郡廉家，这期间若是有什么要为父支持一二，只管与为父说便是。”
我替他上茶的动作登时一慢，笑了笑，略带尴尬道：“父亲大人放心，霜儿定不辱命。至于这茶…依霜儿之见，酒水虽好，但终是伤身，不如茶水修身养性。现下时间还早，父亲大人不若再喝两口茶水再走也不迟。”
父亲大人点点头，不自觉地举起杯子，又是一杯热茶下肚，期间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烦心事，忽的锁紧眉头喃喃一叹。
我见他愁眉不展的样子，暗道父亲大人怕是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想想自己来到这个时空许久，一直承蒙眼前这个男人照顾，而自己未曾替赵霜尽到女儿的义务去体贴体贴他老人家，一念之下，心头不由得有了几分愧疚。
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心下过意不去，鬼事神差地，我站起身，走到父亲的身后，替他**起肩膀来。
我一边揉一边关心道：“父亲可是有什么困扰？不如说与霜儿听听？”
父亲大人显然是颇为享受我的服务，他微瞌着眼眸，小声道：“便不瞒小霜儿了，廉家之事想来小霜儿已然知晓，为父担心的是，廉家此劫数，怕是有人从中作祟。”
听得父亲大人这一席话，我陷入了思考，便是手头动作停了也未曾察觉。
之前我还好奇为何他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原来是在为廉家的事忧愁。
不过此时我并不清楚他心中真实的想法，贸然回答怕父亲大人听了之后心生不悦，于是试探性地答话道：“依霜儿之见，廉家若是倒了，父亲大人日后在代郡行事便少了不少掣肘，因此无论是何人行此宵小之事，于父亲大人而言都是大为有利。”
我的话像是说出了父亲大人的心声，他苦涩一笑，继续向我解释道：“小霜儿只说对了一半，你这丫头虽然聪慧机敏，但终是涉世未深，怕是不知其中蹊跷。就在今晨，廉家长孙勾结秦国细作之事忽地在民间流传开来，待为父得知消息时已然传得沸沸扬扬，小小代郡都有些人心浮动，如今为父便是有心压下消息也无能为力了，只得竭力控制局势，莫要牵扯太广。”
我自信一笑，答话道：“依霜儿之见，这宵小之徒居心叵测，父亲身在明处怕是难寻其踪，霜儿不忍父亲大人日夜忧思，不若让霜儿也参与进来，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霜儿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魑魅，敢在代郡兴风作浪。”
父亲不置可否地呵呵一笑，他拍了拍我的手背，示意我停手，随后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举头望向窗外明月道：“小霜儿有心了。”
父亲大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便向外走，边走边说道：“时候不早了，小霜儿早些歇息，为父还有事要忙。”
我亦是起身随他走到门口，望着他伟岸的背影道：“霜儿醒的，还请父亲大人保重身体。”
他并未回头，背负着双手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送走父亲后，我自顾自地趴在案几上，脑袋里将这几日的事理了一遍，不知不觉困意袭来睡了过去。
我被一阵秋风惊醒，当我迷糊地睁开双眼时，这才发现自己昨晚竟然趴在案几上睡着了。
此时外头天已大亮，屋内的熏香袅袅飘散着，静悄悄的，唯有月下安静地站在我身侧。
看来今日倒是能浮生偷闲一回。
我起身贪婪地呼吸了一大口清新的空气，却忽地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什么物什滑落，回首望去，却是父亲大人使用的披风。
我将厚实的披风拿在手里，摩挲着粗糙的布料质感，心中涌起一股暖意，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又回了过来。
父亲，我的父亲，真是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似乎上一次享受父亲的肩膀还是在很小的时候。
相比较另一个世界的孤苦伶仃，这一世我已经幸运了太多，来之不易的亲情，我有什么理由不去守护。
“想什么呢？赵霜，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还是赶紧想想接下来的事怎么做好。”，我摇了摇脑袋，将心中的杂念祛除。
仔细整理了一下思路，第一步却还是该收集信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
“月下，我不在的这几日里，府里可曾有过什么事情？”，我满足地打了个哈欠，将残存的困意打发干净，转首看向乖巧侍立一旁的花前问道。
月下歪着脑袋想了想，尤有些后怕地说道：“殿下刚走的两日里，花前提心吊胆的，深怕老爷追问殿下的行踪。不过老爷怕是有要事在身，并未遣人前来问询。”
说罢， 她歪着脑袋做回忆状，似乎是在心中回忆着这些日子的事。
“对了，这几日灵儿姑娘来找过殿下，见殿下不在，她便收拾了客房的行头告辞了。”
灵儿，倒是好几日未曾见到这妮子了，也不知近况如何了，她来府上收拾，也不知是何打算。
就在我思索时，月下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哦，灵儿姑娘让小婢带一句话给殿下。”
我回过神来，好奇地问道:“她说了什么？”
月下见我发问，当即躬身道:“灵儿姑娘说她也要好好努力，定然不会拖殿下的后腿。”
灵儿这丫头，却还是这般倔强。
我不住地摇摇头，鼓励道：“月下做得不错，除了灵儿之外，还有别的事吗？”
“若是说别的事的话，却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又打了个哈欠，暗想着今日应该去看看灵儿了，还有墨家那头未了之事，这几日也该有所了结了。
我点了点脑袋，继又吩咐道：“如此，我今日却还有些事情要外出去墨家一回，若是有谁问起来，如实相告便是。”
月下并未答话，我回头望去，恰好四目相对，她不知为何盯着我看得出了神。
“月下。怎么了？”
月下这才回过神来，她俏脸一红，欠声道：“殿下恕罪，殿下打哈欠都有这般风情，花前一失神便看呆了。”
这算是夸我么…我顿时感觉自己脸颊也有些烫。
……
偌大的屋内，又恢复了平素里的沉静，我将先前所说之事重又吩咐了月下一回，直至月下点头应下方休。
脑袋中将思绪理了一遍，恰巧花前送来了点心，美美地享用过后，我拿了个行囊装了些，这才孤身一人离开了城守府。
此时时候已然不早，我踱在代郡的南大街上，阳光撒在青石铺设的地面上，熠熠生辉好不灿烂。
但与天气截然不同的是，今日代郡的街市却颇为冷清，行人三两成群稀稀落落，家家户户柴门紧闭，不时有一伍全副武装的士卒自街上走过。
似乎一切都颇为不同寻常，倒是我独自一人走在街上显得格格不入。
我摇摇头，不去理会种种异象，而是加快步子来到了代郡的墨家分坛。
整个墨门分坛外头依然如同往常，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工匠们干劲十足，我甚至还在院前的显眼处看到了翻车的成品。
这些墨家的工匠倒是灵巧，这几日便将翻车做成，若是将来普及了，想来会有不少百姓免于饥荒之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