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世界末日

作者:凭虚公子 更新时间:2018/7/17 20:55:52 字数:3140

理性逻辑认为,事物的发展是合乎其内在逻辑或自然法则的,绝不可能是神意、伟人意志或者随机突发事件的组合,由此看来,世界末日的存在是绝不理性的。

即便“世界末日”切实存在,也应该是核泄漏、资源耗尽、地球的生命走至尽头,等等冰冷残酷又可以被预期的情况,一定现实得非常无聊。

绝不可能像电影里上演的一样丧尸横行、超能力乱飞,或者只是某个拿着一把宝石的人要打个响指清理掉一半的人类这么毫无逻辑可言。

——在两年前的那一天之前,我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那是寻常的一天下午,我走进画室想为我的一幅画做收尾,再决定是把它廉价卖掉还是保存起来,可是我打开门的一瞬间,就发现了除我之外无人问津的房间里发生了一点微妙的不同。

我最喜欢的三幅画全都不知所踪,其中一幅是肖像画,另外两幅则是风景,它们本该挂在我墙上最显眼的位置,但是现在那里只有三张白纸。

不知道是什么低俗品味的小偷,偷东西之余居然还有心情开这种掩耳盗铃的玩笑,他是以为我双目失明全靠灵魂叼着画笔涂鸦吗?

我的心情说不上是愤怒还是无力,只想走过去把那三张碍眼的白纸摘下来,但是在我走进房间开始,劣质的地板板材开始碎裂,周围的墙壁缓慢而凝滞地褪去了颜色和形态,取而代之的,是我记忆里最为干净珍贵的地点,初中学校后的一大片柳树林。

旭日但不和风,时间正是冬春之交,在柳树刚刚抽条而又还未碧绿的那个短暂的时间里,柳条上挂着伶仃翠玉一般的叶片,在大风中疯狂地飘拂,一枝甩上我的脸,打出啪得一声响,但是并不疼。

这凌乱的场景我未免太熟悉,因为这就是丢失的三幅画中的其中一幅,是我初二的练手之作,当时手艺还太稚嫩,导致本该是和风旭日下的婀娜柳条,被我画得像克苏鲁世界观里跑出来的触手怪,呈现出狰狞又搞笑的姿态,就像我眼前这样。

如同幻觉一般的景象,绝非是在画室里应该出现的,甚至都不该是在现实中应该出现的——我所在的城市一年四季都少大风,这种柳条乱飞的场面,迄今为止我也只在我的画里看到过。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幅诡异的场景,柳树下就出现了一个颀长的影子,影子属于一个女人,她脚步很慢地在树后穿梭,身体在枝叶间隐现,我看见她身穿一套繁复的和服,仿佛正是被这沉重的衣物压得不得不缓步款行,和服上面绣制了非常精巧细致的纹样,花鸟风月,栩栩如生,正是以江户时代的画家尾形光琳命名的琳派纹样,黑色的裙摆上有金线密织,燕子花欲绽,流水回环,炽目的金绿在她的衣物上徐徐展开,仿佛在衣物上剪藏了整个东瀛的春天。

她发现了我的注视,朝我转回了头,我感到一阵窒息,却并不是因为她的脸太过丑陋,恰恰相反,那是一张非常艳丽的脸,精致、美艳、霸道、绝色。足以分筋错骨的美丽一瞬间击穿了我的身体,直击灵魂。

等我回过神来,才想起震惊,因为这个女人绝不属于现实,她根本就是我笔下虚拟出的人物,从头到脚,无一不属于我。

衣物上的纹样,来自我一笔一笔描绘,下颌的角度,经过了我几十次雕琢,五官和颦笑,都是我想象中的样子。

仿佛是为了印证我的想法,这位东瀛女子双手隔着厚重的衣物压住大腿,脊背笔直,腰身对折,朝我躬身下拜,说:“大人,您终于来了。”

几乎是瞬息之间,她的身影就到了我的侧后方,带起一股香风,却不是女人身上的香水或是沐浴露的味道,极近于寺庙香火的气息从她身上霸道地扑向我,一把三寸长的短刀逼上了我的脖颈。

刀刃闪出刺目的银光,她说:“大人,神御已经等您多时了。”

十文字神御,伴随我整个高中的虚拟角色,从我的十五岁到十八岁,我为她设计外形与性格,做了无数与她相遇的绮想,我丢失的那幅肖像画,画得正是她,那也是神御的定稿。

这一瞬间,我才恍然意识到,那三幅丢失的画并非丢失了,而是从纸张上离开,步入了现实。

……

人们常以为世界末日一定是毁灭级的,起码对人类来说是毁灭级的。

不说惊天动地,起码触目惊心,让人能够轻易领略到残酷,让人直面生死和毁灭,让人眼睁睁看着那个绝望的结局越走越近,让人拼死反抗,或被迎面而来的末日车轮碾碎为灰烬。

但是,或许是出于某种慈悲,我们世界的末日并未以这样的形式降临,甚至于它在不同人的眼里,到来的方式都并不相同。

在我的眼中,它的到来就是以这样,令人欣喜又万分诡异,昭示着我的狂想成为了现实。

又过了很久,我才知道这个世界发生的真正变故是什么——从某一个没有人知道的节点开始,这个世界的“时间”出了问题,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因果”出了问题。

先是大范围的时间倒流。

大部分人是无法感知到时间的异状的,他们的记忆会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消退,末日后一年,这些被困在倒流时间中的人有了统一的称呼,叫做“迷失者”。

迷失者会随着时间倒流逐渐变得幼弱,然后死亡,一部分迷失者死后会消失,但更多的迷失者会成为存活者周围的隐形炸弹,他们会在这个世界的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干着生前最执着的事情,比如说擦一口锅,但因为无法被看见、也无法被触碰,一旦存活者无意中干扰了他们的行为,比如说把那个人手中的锅夺走,就会立刻被迷失者污染。

另一部分人会意识到时间的异状,他们或者有奇遇,或者就是有极其清醒的自我认知,这类人被统一称为“存活者”,但存活并不意味着幸运,只意味着我们必须亲眼见证这份残酷,并在时间乱流中努力求存。

就像我说的,时间倒流只是“大范围”的情形,而并非是全世界的情况。也就是说,并不是所有的地点时间都是倒流的。总体来说,世界应该是分成了支离破碎的三种区域:

第一类,倒流区。时间正在倒流的区域,有无数迷失者仍然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的日子,这也是存活者的大禁区——因为他们会和迷失者的时间轨迹错开,影响迷失者原本的生活,导致迷失者失控,很容易招致攻击。

第二类,正流区。这个区域时间仍然保持着正向运行,但是大部分的时间流速会加快或者减慢,时间慢速流动的区域会使得存活者受伤后的愈合变慢,很不安全,但时间加速流动的区域很不适合食物的储存,因为变故太多,也并非长久停留的好地方,但这里比起倒流区还是要安全不少的。

第三类,静止区。静止区并非真正的时间凝固,这是与前两者最大的不同,也有人认为,它应该被称为“变异区”、“时间位面”或者“副本”,特点是一般是封闭场景、与外界完全独立,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刷新为原状,所以里面的食物、水和物品不会被消耗完,是非常好的补给点。

但是这些区域通常发生了一些不可思议的异变,有的没有危险,比如说影子会变成彩色,有的则危机四伏。静止区通常在一开始就有主人,主人通常拥有和静止区异变息息相关的异能,可以对区域内的异变进行一定程度的控制,如果想要让它易主,只有杀死主人这一方式。也有从一开始就无主的静止区,从占比来说不高,但也并不算罕见。

但是对这些事情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因为我在末日之后就很少离开我的画室,只有一些误闯进来的人会跟我讲一讲外面的世界。

没错,我的画室所在的写字楼,形成了一个静止区,这个静止区内产生的异变,正是我的一部分画作可以成为“现实”,我做了一些统计,有十四幅画具备了这样的能力。

而我,在末日前只能占据一个角落里的小小房间,在末日后却坐拥了一整层大厦,这真是前所未有的惊喜。

这也是我无法预见的事情——当末日来袭时,我不是牺牲者,也不是拯救世界的勇士,如果把这一切当作一场游戏,我大概就是驻守在一个小副本中的关底BOSS。

我的命运,大抵是躲在画室里,等着这个世界恢复原样。又或者有一天,持剑的勇士打开我的门,和我发生了什么冲突,于是用剑尖挑下我的头颅,从我这里拿走装备和奖励,然后继续他的征程。

可惜我这个关底BOSS有些潦倒,如果真的有勇士前来,我也只能贡献几罐冰可乐,至时如果我丧命了,起码还有几颗碳酸气泡能短暂地记载一下我英勇无畏的灵魂。

两年后的今天,也是平平无奇的一天,在这平平无奇的一天里,有一个看上去就不平平无奇的人进入了我的画室。

这位暴躁的勇者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要杀你全家,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连条金鱼儿都不会给你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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