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发臭的干草垛蜷缩在地牢角落，上面坐着一个脏兮兮的龙裔青年。一抹阳光从上方小小的铁窗里照进来，倾泻在龙裔青年俊朗的脸上，银灰色的发梢与侧脸还留一片有因为鲜血干涸板结的血渍。
他望向阳光的来源，透过长二十余公分宽不到十公分的铁窗，本能看清高空中飞鸟尖锐鸟喙的双眼只能看见一片模糊的蔚蓝。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叮当响，那是铁镐敲击石壁从矿洞里挖出饱含杂质的矿石，其中掺杂着从未间断的耳鸣。
萨克森那一脚留下的直接创伤在饮下两瓶药剂之后恢复如初，但炼金药剂能愈合伤口、再生骨骼，却无法阻止伤口在自然恢复之后引发的后遗症。
视力、听觉受损严重，被折断的中指骨节和应该裂开的后脑在阴冷潮湿的地牢里还会隐隐作痛。最致命的当属那偶尔会从大脑中心传来的刺痛。
这种痛楚就连一向对痛觉不敏感的自己也难以忍受，仿佛脑子里被塞进了一只河豚，不知何时会这只河豚会突然膨胀让体表的尖刺穿透整个大脑。
以这样的身体状态打败萨克森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一定会付出代价。他无法未卜先知，不清楚这个代价到底是什么，但这个代价绝对会相当惨重。
在被押送回卡布里茨商团总部途中，本一直在思考怎样脱离险境。虽然他并不认为半兽人少女理想化的想法能够完美实施，但这一次能够脱离死境已经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命运似乎并不想夺走这个叛逆之人的性命但却拿走了所有的选项，眼前他只有随波逐流这一条路可走。
“弗兰多，快到正午了来这休息会。”
“来了，站了一天可算能休息会了。”
唯一的阳光被两道黑影挡住，被驱散的温暖让他身体再度酸痛起来，但此时他却在阴影中暗自偷笑。守卫如期来到他牢房的窗外闲谈，这是本给他们的信号。
他来到窄窗下背靠着阴冷的墙壁，用适中的音量问：“我给你们的提议考虑得如何了？我想你们应该是想和我合作的，要不然也不会再到我的牢房外面来。”
卫兵转身蹲下，像是在试图捡起掉进下水道钥匙，像是对着树洞诉说秘密一般向窄窗另一头说：“你说你是皇室成员，有什么证据？”
“我需要有什么证据？笑话，如果你有点脑子而且眼睛还没有瞎的话就应该能看得出来我的种族。”本用一种极为高傲的语气回应，仿佛守卫们的工作并不是看守囚徒，而是护卫一个真正的贵族。“我和那些满大街跑的低等种族之间的差距难道还不够明显吗？请容我原谅你的无知，一般的凡夫俗子确实辨认不出银龙裔和白龙裔之间的区别。”
就像本对菲林说的那样，他确实没有与血统和外表相匹配的资本，但这个事实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骗子从来不需要什么资本，只要有足够诱惑他人的外表就足够了。他险些忘了这一点。
无论卡布里茨商团有多么强大那也只是在中部荒原这样一个局限的角落，而正是这样一个封闭局限的角落还保留着对于东方帝国初始的认知。
东方的克朗尼德帝国是依靠着铁血手腕与三大基柱横贯大陆的存在，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盛的国家。它四面楚歌，却从未处于下风。曾经的背叛者只能依靠北方的冰原苟延残喘，妄图入侵的蛮国败于驰骋的铁蹄。
这是一辆穿行在血肉战场上的铁甲战车，会碾碎所有可能存在的威胁。
本在打赌。他在赌卡布里茨商团不是所有人都有着人类至上的狂热，他在赌人性的弱点——奴性。他要利用这种基于生存欲望的完全服从收买看守。
“你们不选择合作倒也无妨，卡布里茨商团已经做出了侮辱帝国皇室的行为，灭亡只是时间的问题。相反，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只要你们愿意为我服务，那你们就是帝国最忠诚的子民，帝国绝不姑息侵犯者但也不会伤害朋友。”
这一番话让两个守卫有些犹豫，另一个守卫把弗兰多拉到身边，在他耳边低语：“看他那模样确实和那些贵族有些像，而且他身上真的有那种……”守卫一时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在手舞足蹈地比划了半天之后才接着说：“气场，对，气场。而且他说话的方式我们这些人不一样，我觉得是真的。”
“真个屁，这里是卡布里茨商团的地牢，那家伙就是个囚犯而已！敢这么和咱们说话老子弄死他！”
“你冷静点，哪个贵族不是这个臭德行啊？就算沦为阶下囚也能这么说话，能说明什么？”
“什么？说明他就是欠收拾！”弗兰多因为本那令人厌恶的高傲感愤愤不平。
“说明他真的有把握啊！”另一个卫兵几乎把弗兰多的头盔都拍歪了：“你有没有想过这要真是一个帝国皇室成员咱们会怎么样？那可是克朗尼德帝国的皇室成员啊……谁都能惹，只有帝国的皇室不行。不管是多强的家伙，只要威胁到帝国的皇室都会受到莫名的诅咒。”
“我没听过这事，真有这么玄乎？”
“你是真不知道帝国前代剑宗和教宗是怎么死的啊？那两个活了两百多年的怪物，人类历史以来战斗力的巅峰，想当初可是整个大陆都找不到敌手的帝国双雄！只是这两人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有一天忽然想要背叛皇室，听我老爹说当初反叛军都已经打到了王城脚下。”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要成了，结果你猜怎么着？一天之内，所有反叛军都死了那场景真的相当惨烈。据传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连谁是谁都分不出来。帝国现在把王城弄到天上去了，据说那浮空城下头巨大墓园的当初就是为了放那些反叛军的尸体才建起来的。”
“弗兰多，这次听我的就信他一回。这件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啊……”
“行吧，我也觉得这样比较靠谱。”在可怕的传闻与自己同伴的煽风点火下，弗兰多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同意和龙裔的合作。他不是什么人类至上的狂信徒，帝国和卡布里茨商团之间的实力他权衡得清楚。
“喂，银龙裔！”
“你们拿定主意了？”本背靠墙壁将自己藏在阴影里，避免直接的目光接触。他需要给这两个卫兵一种极为强硬、高傲自信满满的态度，但是凭借他现在的状态想要诠释这样的气质非常困难。
“我希望我不用再提醒你们曾经的先例。”听力受损严重影响了本的感知，他无法捕捉到两个卫兵交谈的内容，这令他感到不安。为了保险他选择用曾经发生的惨剧恐吓：“剑宗和教宗，或许我应该加上一个前任。他们是这个大陆有名的强者，或许就是那些虚荣迷幻了他们的双眼，他们为他们的背叛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我希望你们明白，能展示给别人的永远不会是最后的底牌。”
本并没有说谎，虽然他没有见过前任的剑宗与教宗，但他见过现任的剑宗与教宗，两者与阴影大师之间的气场相差甚远。在他眼中阴影大师是这个世界上战斗力的顶点，只是他并不理解，也不想去了解为什么阴影大师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却甘愿听从皇室的差遣。
他对自己的梦魇只有厌恶与恐惧，若是真要究其深处也许还有些许敬畏。
“不用威胁我们，在你被送上刑场之前我们会帮你做事。与之对应的，我要你许诺在卡布里茨商团被碾碎之后保证我们能活命。”
“活命？这都是小事，没准还能弄个勋爵当当。你们应该知道的吧，就是名义贵族，能拥有自己的领地和庄园的那种。”
本舒了一口气，干脆直接开起空头支票。这样轻而易举地许诺更让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卫兵深信不疑。
“你想要我们要帮你做些什么？”
“我需要你们把每天得到的消息来着告诉我，当然不用直接进来，我这是高级战犯的地牢，你们这些看管集中营凡人的守卫也进不来，你们就站在这个位置闲聊就行。另外帮我找些酒来。”
“酒？这恐怕不行，要是你在这喝酒保准被典狱长抓住。到时候我们帮你这事可就露馅了。”谨慎的卫兵直接拒绝。
“我可没说这酒我要喝。”本冷笑一声，“给我弄些桶装的好酒，在木桶盖子上刻上一个B字然后想办法把这些送到地下工业区的一个矮人手上。他赤须赤发性格有些火爆，很好辨认。”
“我可没听说过我们底下工业区有一个矮人，这些家伙不是都躲在他们的地下都市里吗？”
“确实，那里只有送货的矿工、铁匠还有一些自称设计师的蠢蛋。不过那确实有一个矮人，是我从帝国地下黑市里救出来的奴隶，在我被你们团长蛮横地抓来之前他是我的侍从。”本尽可能用卫兵难以想象的辞藻胡口乱编。
“成，希望你不要翻脸不认人。”
本从阴影中脱身，面朝窄窗行了一个贵族鞠躬礼。“我以我家族的名誉担保。”
如果我有家族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