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楚见
命运让我成为一个可悲的人，自有记忆以来我作为低廉的奴隶之一存活着。我那妖异的红瞳里只是看到：凌辱、鞭打、折磨及人们憎恶排斥的表情。若不是我拥有常人惧怕的气力和体质，根本活不到现在。在一个阴沉的夜晚，奴隶主为避免遭受妖的屠杀，打算把我们这些奴隶交出。当看守将我锁入木箱之际，我挣脱绳，夺过看守的鞭子勒死了他。这是我能逃离这生不如死的日子的唯一机会。我拼命跑着，跌倒了无数次，身上布满黑浊的血迹。然而，我倒下了…
醒来後，是一个小村庄里的老妇收留了我。老妇人早早成了寡妇，几年前独子也离她而去…村里人都不与她来往，认为她家犯邪。我感激她的收留和照顾，开始为她干活，日子慢慢平和。
我沉默少言，人们以为我是个哑巴，和我对视的人都恐怖慌我如血的红瞳，除了俞。俞比我大四岁，他对人很温和。我知道他并不属于这里，只是暂时避难……所有人都敬畏他，这个唯一正统的王位继承人。
一晃一年过去，老妇人死了。疾病日日堆积在她身上，所幸她是在梦中逝世的，很安详。安顿好这个可怜的老人，我告别俞，开始下一段流浪的旅程。
一路上，我沿着深林走，避免接触到人群。因为我知道，这世上不介怀肯接纳像我这种拥有妖样红眸的人，只有俞。我已不愿再招惹不善的目光。
直到，我遇上了普通人类都无法反抗的怪物--妖。就见两只狼头狮身的妖，长至两米的巨锯齿尾是它们最好的武器。没有迟疑，我疯狂地与它们扭打在一起，红色的液体飞溅在墨绿丛间，是我的血。
突然，一个娇小的人影窜出来，这是一个绝美的女子，略带妖魅的紫眸，过腰的黑长发，精致冰冷的脸面无表情，一种傲然的气质油然而生。
我极力避免与妖的缠斗伤及到她，不停示意她快离开，可惜，直至我晕死过去的最后一刻，她依然静静站在原处，抬起了手……
清醒过后，我置身在一处奇妙的地方，像是幽僻的山谷中，看不清四周的路。银月的光芒洒落在小河何面上，此水透明，底部是光滑一片的荧绿色。这里静的可怕，没有一个生命体，仿若一个孤寂单一的世界。
那少女一袭白纱衣裙，赤足悬浮在水面上仰望遥远孤清的月，我不由看痴了。她若回眸一笑，定然倾城天地间，我愿就此守望，永远相随…她回过头，却无笑。我仿佛看到那幽紫眸中的忧怨，看到一种令人痛心的寂寞。
正当我愣愣出神中，她忽然妖楣一笑，眼神依旧冰冷地说道：“你的名字？”
“…楚见。”不记得多久没说过话，我的声音哑抑低浊。她没有再说话，我们沉默着…我瞥见她腰间携带的黑色长剑上隐约隽刻着的两个字--寻魅。这，大概就是她的名字吧。
往后的日子里，她几乎每天都来这个地方，时而舞剑长叹，时而拂琴弄音。她的眉心，像是积压着沉重的忧愁，从未有一刻舒展。
我和她一直没有交谈。虽然我心中有许多疑惑，可一见她伤感的神情，就只想静静陪伴在她身边而已。
我发现我无法离开这里，也没有想离开的心思。若饿了，周围有果实饱腹；渴了，就饮河的清水。甘甜的清水中依然没有生命体。隐约间，泛着悲凉的冷意。
又是一个稍凉的夜里，我刚寻的果实欲走向河边。惊然发现那抹熟悉的身影倒在一旁，血将白衣染红，在地面蔓延扩散着。我慌忙把她扶起并倚靠在我的怀里。绝美的脸上惨白异常，丝丝血色从她嘴角溢出，感受到她因压抑疼痛发出的抽气声，我的心狠狠揪成一团。稍微搂紧她，我便不敢再动，深怕触碰到她的伤口。 “……放我入水中。”她虚弱着缓缓开口。
我于是轻拥着她，步入水中。她的脸色缓和了些，渐渐恢复原来的呼吸气律。她倚靠着我，缓缓睁开那幽幽的紫眸，四目相视，我的脸如火烧般炙热，心越发强烈地跳动起来。
“你…不趁这个时候走麽？出口就在那断崖上。”她轻声说。
“…我为什么要走？这里很安静，我喜欢这个地方，远离了那个肮脏丑陋的人间，而且……我想，陪在你身边。”我温柔地回答。
深深感慨到，当遇见一个自己想要陪伴的人，想要分担她的痛和忧愁……这便是我所感受到的爱情吧。爱一个人，哪怕付出生命也会将之守护。
我爱上了寻魅，爱上了这个相识不过半年的女子。
相遇的时间虽然短暂，而思念却仿佛经历了漫长久远的旅途。
也许，我们曾经相遇过……她忽地要把我推开，我将她拥得更紧。
“为什么，不给我个机会？”
“你，会後悔的。”
我摇摇头，“我永远也不会後悔。”爱上便是爱上，爱一个人永远也不会後悔，我坚定自己心中的情意。
她笑了，冷冷的嘲笑。这讽刺的笑容并没有激怒我，而让我倍感忐忑不安。
良久的沉默。一整夜，她闭上眼安睡，我则凝望着她，直至天明。
三天後，她的伤看上去已经痊愈，我终于了解到那嘲弄的原由。
她把我带到一片竹林里，走至及深处，就见整齐有序排列着一个个大石块，每快石块上都隐约一抹扭曲的血字体，是一个个人名，右下方“楚见”两个字刺痛我的眼睛。我颤抖着抚摸立在其中遍布伤痕的石柱，“隐皿之落”四个字刻于石柱上，黯淡残破。
泪水瞬间肆虐我的脸，痛苦血腥的记忆慢慢充斥在我的脑海中，我疯狂吼叫着…原来，原来儿时我就遇到过她！…然后，然后全族人毁灭！为什麽？是谁杀光了他们？是她麽？会是她麽？！
“是你把他们杀光了？”我紧紧盯着她，恐惧得到的是肯定的答案。
妖魅的眸子略微迟疑，却凄然一笑：“是我…”
我猛地扑杀过去，被一道屏狠狠反弹在地，吐了口血，疼痛让我瞬间冷静，她一定，隐瞒着什么…
寻魅转身离开，背对我冷冷开口：“记住你欠我一条命，在没找我报仇之前…不准死。”
我的心冻结起来，要报仇，也一定要知道真相。
… … …
五年的时间足够让当初的稚涩变得稳重刚强。犹其是时常在死亡边缘游荡，我的力量日益强大。
也就是在我回归人群的时候，我知道了，寻魅是妖，更是妖中之王。只不过拥有王之力量的她并没有接管妖族势力。只是因实力而被奉为妖王。
这些年，我杀妖不断，人们视我如英雄，而我只是为一己私仇强大自身力量罢了。我甚至成为雪纳国王的得力手下，拥有仅次于王的地位…只因是俞为王。
她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三日後，我要‘祈求之心’。‘祈求之心’到我手上之时，我会交代所有，以及…自我毁灭。”依旧是冰冷的语调，我却能听出她的悲伤。以国之宝物‘祈求之心’就能换来事实真相和她的命，很划算…我却没来由感到愤怒！的确，我杀不死作为妖王她，只能是她自行了断才算得上是妖的毁灭。
在知晓她无法被外力杀死的时候，我居然释怀了。我因无法杀害她而感到轻松。
从一开始至最后，我都不可能对她下手。无论事实真相是如何。
留下那段话就马上离开的她，没有看到我的怒火及…泪水。
我恨的，是我自己。
明明最清楚不过…
我和她之间，虽然看得见彼此，却再也无法拥抱。
——《梦悔》第一章 楚见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