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双面哥哥

作者:友绅渡 更新时间:2019/9/23 19:00:44 字数:2681

那年秋天,我们暂住的廉价旅馆发生了一场火灾,顷刻之间我就失去了双亲,唯一的亲人就只剩下年长两岁的哥 哥。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生活的不易似乎突然而至、如影随形,像一块牛皮糖怎么也摆脱不掉。

哥 哥在火灾中落下了终身残疾,他的一只眼睛被烧瞎了,黑色油光的眼珠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瘆人的死鱼白,半张脸也毁了容,那半边丑陋狰狞如红色癞蛤 蟆的脸颊只要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时,我都会硬生生被吓哭。

哥 哥看到我哭了,总是微笑着将我抱起来,轻拍着我的后背想要抚平我的哭声,哪曾想我哭的更厉害了!

一眨眼五年过去了,我到了该上高中的时候。亲戚们纷纷躲着我们俩,仿佛躲着的是人见人怕的瘟 疫似的。他们之前大方答应下来领养我们其实只是为了骗取政 府的补贴。

哥 哥似乎看出了这一点,为了这一天而早早放弃了自己的学业,跟着乡镇上一个老木工,做起了他的学徒。

由于哥 哥干活肯吃苦耐劳,再加上手脚灵活,所以很多事情居然比老木工早些时候带的学 生还要出色,他自然得到了他的赏识和重用。

赚来的钱我以为能够不再饿肚子,可哪曾想交了学费之后还得勒紧裤腰带生活。

我在学校里也常常饿着肚子,因为比我有力气的三个女生喜欢抢走我餐盘里的瘦肉,她们一边偷偷瞄着执勤的老 师,一边坏笑地打量着我。

我知道她们抢我的食物不是为了吃,因为之后她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倒掉,她们只是想看我的笑话而已。

我当然不会如她们的愿。

为了节省体力,我常常独自一人趴在桌子上面,与饥饿进行着持久 战。由于没有钱,校服上的补丁是换了又换,越来越多。为此我没少受学校里的学 生们的指手画脚和冷嘲热讽。

唯一让我慰藉的是,她们忌惮骂我是笨 蛋或者对我动手动脚,因为在成绩方面我遥遥领先,而且老 师也绝不允许三好生被肢 体霸凌,所以她们只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份。

不过,这些没完没了的精神攻击还是让我变得越来越自卑,我曾不止一次地问我的哥 哥:“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每当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总是会不自觉地把头一偏,回避我炙热的目光,像头倔驴一样不作回答,有些时候甚至还能听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我知道哥 哥也不容易,可那时候的我想的却是哥 哥的难受是身 体上更多一些,而我的难受则是心理上更多一些。

来自同学们与日俱增的骚扰让我的心理越来越脆弱,脾气也开始变得古怪起来。

最后我把这一切都怪在了哥 哥身上,认为他没有尽到身为一个男人和哥 哥应尽的义务,为什么他不能像父亲那样优秀呢?

哥 哥做过很多工作,洗过碗、扫过大街、做过服 务员,甚至还上过工地搬过砖砌过墙。

不过有一次被人举报送进了派 出 所,因为雇 佣童工所以受惩罚的只有老板,但哥 哥也永远丢掉了工地上的金饭碗。

遗憾的是,那段时期是我这些苦难史缩影中较为幸福的一段时期,虽然很短暂,却常常能闻到肉味,沾到油气。

而之后我们又回到了贫困潦倒的生活线上,苦苦挣扎。

古人说的真好,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从此之后我对哥 哥的意见和抱怨就更多了。殊不知那时他肩上的担子已经沉重到了何等的地步!

时光如梭,我马上就要上大学了。因为高 考出色,我顺利考进了⑨85重点大学,即将离开哥 哥迎来我人生中的第一次远行,同时也是第一次独 立生活。

然而,那个时候的我却为此感到由衷地高兴,主要原因是再也不用因为 哥 哥那邋遢可怖的相貌而遭同辈们异样眼光的看待。

到了大学后,我不敢有丝毫怠慢,继续努力学习,挣到了不少的奖学金,还得到了国 家最高标准的困难补助。

我终于能够在不需要哥 哥的援助下独自生活了,而哥 哥在我心中的映像也渐渐模糊起来。我为此感到高兴,那半张如癞蛤 蟆可怖的童年梦魇终于可以渐渐淡化出我的脑海。

拼着要做人上人的毅力的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以此希望能学有所成得到等值的物质回报,我再也不想回到过去的那种生活了!

这个目标在我大二下半学期的时候终于如愿了,我被点名招进了国航当技术实习生,至那以后回家看望哥 哥的次数就寥寥无几了。

我开始变得越来越拼命,想要升更高的职,赚更多的钱。

正在这时,一个陌生的来电扰乱 了我的计划,让我措手不及:“请问是江诗蕾女士吗?你的哥 哥江东已经是白血病晚期了,急需骨髓移植,请赶紧到XX医院一趟好吗?”

我向上司请了假,坐上飞机急匆匆地赶去医院,但是却没见到我的哥 哥。

他一直都是个非常节俭的人,愿意大手大脚花钱的唯一对象就是我,而且几乎把钱都花在了我身上。他应该是再也负担不起医 疗费,又不想影响我,所以无声无息地回家了,我心想。

于是我二话不说又急忙赶回了家,终于见到了哥 哥。

他面色惨白,躺在一张熟悉的破床 上,房间里除了那张破床和一副桌椅外就没有其他的家具了,有的只是角落里散落的五颜六色的塑料垫和几张纸板。

一条黄不垃 圾、略沾血迹的毛毯乱糟糟地盖在他的身上。不远处的砖瓦灶上烧着一大锅水,看来是要煮稀饭。

我气不打一处来,不等他反应过来,走到床头质问道:“你这头倔驴!都什么时候了,还不通知我回来!一个人等死,好做落魄英雄吗?”

他似乎没听到我问他似的,短暂失神后惊慌失措地用那条肮 脏的毛毯遮住毁容的那半边脸颊,大张的嘴露 出了有些渗血的牙龈。

“你怎么回来了?这么大老远的,不努力学习好好奋斗,这个时候回来做甚?”

我还想要故作强 势,但当那张面如白纸,眼眶深陷的残破面孔转向自己时,忽然觉得这张我小时候看到就如梦魇一般的面孔此时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

相反,心底的同情和愧疚如拔掉安全栓的手 榴 弹,将最后的那点矜持和做作炸得灰飞烟灭。

我其实心里非常明白,哥 哥这么多年来是为了我才吃尽了苦头,其中的心酸与落寞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

而我却夺走了他的一切梦想和可能,不但没能站出来为他分担苦难,反而刻意与他之间保持着距离。

似乎是没有等到我的回答,他再一次质问道,声音也大了些许:“你知不知道你不好好学习的话,我怎么对得起爸爸临终时对我的托付,我又有何面目去见他老人家?”

“闭上你的乌鸦嘴,你年纪这么轻他老人家还不想见你!”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上前一把抱住了哥 哥,喊道,“没有什么比你在我心中更重要了,我的学习情况还远远没有到需要你念叨的地步,现在是该好好操心操心下你自己了!”

之后我又与哥 哥这头倔驴大战了不下十个来回,他终于败下阵来,接受了我的援助。

在我学校的老 师和同学,还有工作单位上的领 导和同事的帮助下,我很快凑齐了手术的全部费用,成功为 哥 哥进行了骨髓移植。

当再次久违地看到哥 哥那纯真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笑容出现在那张斑驳的面孔上时,我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那次火灾之前,与哥 哥一块做游戏,玩得不亦乐乎的时光。

那个时候的我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儿了!不知何时这种幸福却开始躲着不见我,但现在,我终于又将它找了回来——

原来幸福一直都远在天边,近在咫尺!而这一次我再也不会让它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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