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片段

作者:一几 更新时间:2019/1/7 21:19:35 字数:2014

记忆是以片段的形式保存的。

重大的事件、震撼的刹那、狂喜的瞬间,近期的回忆或许能完整地调用,但久远的、真正值得长期保存的记忆却是以片段的形式存在。

五年前十二月十二日的正午一时,若是发生了值得怀念的事,在此之前的十分钟自己是如何到达发生地点的,在那之后的十分钟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的,这些不会成为大脑判断为值得回忆的内容,是徒增负担、占用记忆份额的无用之物。

唯一值得纪念的,只有好事发生的片段,或许数分钟,或许一刻钟,但绝不会超过一个小时,其中必然会发生断片将完整的记忆分割为两个部分。

之所以要说这个,是因为我忘记了自己是怎样站在这扇门前。

上着浓重的黑漆,仿佛干涸的血,泛着锐利光泽的金属门牌嵌于门上。

七百七十七号。

路途从哪里开始,在哪里停顿,中间是否有歇息,身边是否有人跟随,自己是否感到疲倦,甚至上一秒迈出的是左腿还是右腿都彻底忘在了脑后。

这很不正常。

正如我所说,记忆是呈片段的形式保存的,但在那之前,即便是无用的记忆近期内也不会突然消失,人总不会刚刚走出家门就忘记了是否锁门吧。

若是出现了那种状况毫无疑问是身体出了问题,关于记忆力几乎没有有效的药物可以治疗,大多是因年老体衰导致的。

显然自己还年轻的很,所以我认为是外力干扰的缘故,自己的一段记忆被抹去了。

说到记忆被抹去,我曾在克拉尼处见识过类似的手段,那似乎并不是难以掌握的技巧,但用在不过是来应聘一日女仆的自己来说着实有些难以理解。

我有得罪过某个人吗,近期被谁盯上了吗,还是说自己只是偶然不幸地被选为了牺牲者。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我一概不知,而最大的恐惧莫过于“未知”。

我琢磨眼前的门,发觉了几处不寻常。

怪异之一,门并无窥视来客所用的猫眼。

怪异之二,门面的磨损度说明它经历数年的开合,把手却光亮如新。

怪异之三,长达二十米的、粉刷为纯白的墙中,门却只有这孤零零的一扇。

那么要打开吗?

向右端望去,那儿从侧面出现的阴影以及阴影对面的高亮处说明大概是楼梯的拐角,或许自己是可以从那里下去的。

眼下的我面临着两个选择,推开它,或是逃走。

自己寻求的是一份工作,能让自己好好入眠的一分体力劳动,但到了眼下这不明所以的状况也无心继续下去。

毕竟更重要的安全都无法保证。

自己在被问了莫名其妙的问题后经历了何种状况,发生了怎样的事才会成现在的局面,我只想马上逃走,想赶快回到家里一头扎进被子中整天都不出屋。

啊,我果然是不适合出门的,一旦做了稍脱常轨举动就会陷入险境,会被迫卷入种种始料未及的意外,像被全世界的人讨厌了。

“妮蒂娅。”

背后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猛地回头,在我前一秒所确认的状况中,这纯白一片的空间内只有我与折扇黑漆漆的门,身后何时出现了第三者,何况还是知道自己名字的人物。

“阿、阿吽小姐?”

她依旧穿着整套的西装,将修长匀称的体型衬托的更加显眼,肩上趴着的幼年熊猫正阖起双眼流着口水。

“为、为什么你会——”

自己想问的是,对方为何会出现在这儿,她与我这不明不白的状态是否有些许关系,她对我失去了片段的记忆一事又知道多少。

未等我问完,对方向我的肩推了一把。

我是经不起这一推的。

这样的说法有些不准确,确切的说,是我“认为”自己是经不起这一推的。

出手极快,看不到准备的动作,看不到手掌伸出的过程,物理常识,速度对冲量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换言之,以这样的速度推出的手落在自己肩膀上大概会脱臼吧,结合从前她一脚将钢制的大门踢飞的经验,恐怕不止脱臼那么简单。

而实际的情况则是,丝毫没有痛觉。

仿佛被轻轻点了一下,但感受到的推搡却是确确实实的,视觉和经验与感受产生了偏差,我不受控制地向后连着趔趄了数步。

本能地紧闭双眼,人在遭受冲击时下意识地行为,为了避免娇嫩的眼球受到伤害。

再次睁开时,眼前的光景骤然变化。

环境彻底改变了。

这是哪儿。

极为宽阔的空间内摆放着数量惊人的仪器,又或许不是仪器,种类太过繁杂,以我贫瘠的语言力只能以“仪器”一词以蔽之。覆盖了我所知的、未知的全部学科能用到的器具。

烧瓶、曲颈瓶、盛着彩色液体的瓶瓶罐罐,重摆、显微镜,机关科学用到的黄铜连接部件、连杆、齿轮、链条,发电用的红玉核心,数种材料堆成的小山,切割机、钻台甚至铁砧与长柄斧。

原本种类繁多的物品被塞进这空旷过头的室内,仿佛也显得不那么拥挤了。

除此之外则是成排的书架,巨形的、高达三十英尺的书架,密密麻麻堆满了厚薄各异、种类不一的书籍,比伊恩的藏书室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是哪儿?我再一次在心中发问。

不,比起这个,我是如何进来的?

眼前有一扇门。

若是只看外形,与之前所见的无二,结合场景以常理理解,当然是推开门后走进了另一件屋子,但自己分明只是被推了一下,推门的动作,跨越相连的两个空间的实感也完全没有。

因此我的疑虑愈来愈重。

腿稍微有点发软。

额头稍微冒出了汗,不知自己刚刚所经历的代表着什么,是否对我有害,或是对今后产生了何种影响。

“妮蒂娅。”

再一次、再一次有人叫我的名字。

不算生分,亦不能算熟识的音色,在记忆中搜寻着回想,片刻之后终于有了结果。

“艾尔瓦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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