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雅灵走到了何滔的房间门口，见房门开着，便轻敲了几下，却没人应答，于是就走了进去。只见何滔伏案疾书，写写停停，连赵雅灵走到身旁都没有察觉，甚是忘我。
“何公子？”赵雅灵出声了。
“啊！赵姑娘。”何滔放下毛笔，“你看我这个人，写文太投入了，都没注意到你来。”
“公子这是在写说书的稿吗？”
“可以这么说。”
“可否一看？”
“只是个半成品，姑娘要看便看吧。”
赵雅灵探头一看，文案的纸面上，开头就是四个大字——楼兰神女。接下来的文字是：“话说楼兰车珊王十六年五月六日，正午时分，都城上空，天降异象。天时阴霾欲雨，倏忽之间，黑云翻滚，盘龙陡生，烈风呼啸，飞沙走石，迷人耳目。待到可视时，惊现仙女。可谓：金星鬓侧貌绝代，粉眸缥缈眼氤氲。蓝雅脱俗质更佳，轻巧玲珑妙芷韵。仙女降临，万人惊叹，伏地而拜。”
赵雅灵不禁笑道：“感觉你写得好夸张啊，还作了首小诗。”
何滔也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说书此道，必先引人。若要引人，必要夸张。若故事平淡，吸引不到人，别人都不来听我说书了，我怎过活？平淡的故事要说得不平淡，不平淡的故事要说得高潮迭起。此乃说书之本。”
“如此说来倒是小女子见识浅薄了。”
“姑娘过谦了。想当初我做出那大千世界的推断之时，你立刻便能明白其中奥妙，怎能说见识浅薄呢？”
“好了，闲话就到此为止。”赵雅灵中断了这无意义的奉承，“公子，唤我来所为何事？”
“嗯……”何滔显得神神秘秘的，支支吾吾了一阵，又跑去把门窗关好，才继续小声地说道，“我在宫外听到一些有关神女的流言。”
“流言？”
“是有关‘神女’之称呼的。神女在初来楼兰之时并未称‘神女’，是在一个月后，圣女才传达神谕，昭告百姓该称呼古兰姬为‘神女’。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是知道，可这跟流言有何关系？”赵雅灵不明白。
“自然有关系。流言是从过往客商那里传出来的，而其内容便是对此称呼改变的理由推测。”
“愿闻其详。”赵雅灵开始有了兴趣。
“我先问个问题。”何滔并没有直接说明，“你可知‘神’与‘仙’之别？”
“‘神’与‘仙’有区别？”
“看来你并不知其中之分。‘神’，属于有组织有纪律之集体的成员，而‘仙’，则是不属任何神之集体的自由者。”
“你的意思是……‘神’都是属于某个集体的，‘仙’都是超然其外的？”
“姑娘果真聪慧。古兰姬初降临人间时被称作‘仙女’，虽是凡人的无心之言，但却暗示着她不属任何仙界集体。之后，楼兰的守护神木依奥便通过圣女昭告百姓，‘仙女’是错误称呼，正确称呼应是‘神女’，以示古兰姬乃楼兰神祗中的一位。”
“这不过是猜测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此乃好的流言。”
“好的流言……”赵雅灵觉得有点奇怪，既然是流言就不会是好的吧？
“自然，还有坏的流言。关系到古兰姬的名声。”何滔显得更严肃了，“‘神女’亦可作他解。不知你可否听过‘巫山神女’？”
“没听过。”赵雅灵再次表示不知道。
“战国时《高唐赋》中有‘昔者先王尝游高唐，怠而昼寝，梦见一妇人曰：“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王因幸之。’之语。说的是楚怀王游高唐时，梦见巫山神女，而巫山神女一见怀王便心生情欲，自荐与怀王同床共枕，随后怀王便临幸了巫山神女。”
这番话惹得赵雅灵面红耳赤，别过头去：“你不是从来不说男欢女爱之事吗……”
“事关古兰姬之名声，不得不说。” 何滔面色不变，还是严肃地说道，“只因古书中有这般记载，这‘神女’一词在文人的口中便有了**之意，甚至，可以代指妓女。”
“怎会这样？”道理一明，赵雅灵也顾不得害羞了。
“那些过往客商中有读过书的，知道此典故，便猜测木依奥神改古兰姬的称呼是否便是暗指她性淫，甚至有人将古兰姬与那风月之国——精绝的女王相提并论。此乃坏的流言。我听闻此言，左思右想，甚觉不妥。古兰姬又一向不愿与我过多言语，故唤你来，告知于你，以期代为转告。”
“嗯……确实。”赵雅灵皱起了眉头，“女孩子家的名声怎么能这么被诋毁呢？我这就去告诉她。那公子，我先告辞了。”
“慢走。”
赵雅灵急匆匆地走到辰思思的寝宫，却被告知她与王子一道出去了，不知何时才会回来。无奈，赵雅灵只好留在寝宫，慢慢等待。眼见辰思思久久不回，赵雅灵直叹气。还说要努力找回辰思思与陬天轼真正关系的记忆，然后才好劝阻辰思思呢，这都一个月了，自己愣是怎么都想不起来那段往事。眼看自己恢复记忆无望，赵雅灵狠下心来，向摩虞透露了自己目前得知的辰思思与陬天轼的关系。可摩虞听后并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只说知道了，之后两人仍旧恩恩爱爱、如胶似漆，毫无异状，令赵雅灵百思不得其解。
唉……到时候真找到了陬天轼的话，该如何是好啊……
日斜西山，天色渐暗，辰思思总算回来了。她一回来就看到赵雅灵坐在自己的寝宫里，心生疑惑，遂问：“雅灵？你怎么在这里？有事？”
“宫主，有件事要跟你说。”赵雅灵现在的脸色跟先前的何滔一样严肃。
之后，赵雅灵就把那两个流言跟辰思思一五一十地说了。
每说到一个关键点上，辰思思的心就咯噔一下。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赵雅灵问道：“宫主，莫非你有什么头绪？”
“雅灵……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之后的事我自己来处理，你就不用费心了……”
“宫主……”看到辰思思这一副有隐情的样子，赵雅灵欲言又止。辰思思不想说的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的，深知这点的赵雅灵也只好放弃追问，离开了寝宫。
此时，辰思思的内心几近崩溃。她原本就怀疑，自己来到楼兰后双修术反噬的第二天，圣女就宣布自己对外的名号改为“神女”，这到底是不是巧合。现在看来，自己的那档子事早就暴露了。
圣女琪丽，早就将自己的秘密看得一清二楚。
辰思思仿佛又回到了初次体验琪丽施展祈神术（即上一卷所提到的“与神沟通法”）时的那一刻，浑身都不舒服。
不寒而栗，坐立不安。
琪丽除了改称呼这件事，对自己还有没有做其他小动作？先不论有没有其他小动作，光是改称呼这件事就足以证明琪丽并不敬畏自己，至少，没有像敬畏木依奥神那样敬畏。当初，琪丽说自己能下凡至楼兰乃是她七年来祈祷的得偿所愿时，整个人从内到外都平静无比。当时，辰思思自己就不明白为什么琪丽能保持得如此平静，后面解释“与神沟通法”时说该法术的首要是静心诀，自己就以为她之所以能保持这种平静是因为修炼有静心诀，但现在看来，纯粹是因为琪丽根本就没把自己当成真正的仙人，自然也就没必要瞎激动了。她表面上还对自己毕恭毕敬，只是为了楼兰。自己对楼兰起到了积极的作用，是不是真正的神仙反而不重要，台面上像就可以了，让人民觉得是就可以了。
看来，要再见一次圣女，好好谈谈了。辰思思压下内心的恐慌，决定与琪丽来一场交心的对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