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人间地狱

作者:周幽王 更新时间:2017/1/24 12:27:13 字数:3197

陬辙所在的陬氏部族生活在西域地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至于有没有其他的陬氏部族,陬辙不知道,他的族人也不知道。

陬氏一族千百年来一直是分崩离析的态势,但这并不是战国变身七雄争霸后才开始的,而是从诞生之时就已经开始。自然,根本原因就是陬氏一族身上流着妖精的血。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吃人的妖精会和本该作为食物的人类诞下混血的后代,远古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总之,陬氏一族从诞生之日起就一直备受歧视、常被孤立。族内自尊心弱小的人接受不了这种区别对待,就隐姓埋名,舍弃妖化能力,选择跟普通人一起生活;而族内自尊心强大的人则坚守自己的姓氏与能力,即便与普通人合不来,也要孤高地活下去。如此这般,陬氏一族中总有想融入大众的人一批批地出走,也总有想保持血统的人坚守着族群。陬氏一族能留存到今天,全是多亏了那些孤高的人。

陬氏一族的妖化变身当然不只是身形变化、内力暴涨那么简单,但若要实现内力性质上的改变,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千百年来,能达到此境界的族人不过百人。虽然陬氏一族的书库里有如何达到这种境界的练法记载,陬辙小时候也看过,但也和大多数平常注意压制妖精嗜血性情的族人一样,并没有去深入研究这种武功秘籍一样的东西,时间长了之后连练成后内力具体会变得怎么样都忘了。

大约一年半前,陬氏部族不知道怎么招惹到了精绝国的人,精绝国的女王居然亲率大军来围剿。陬辙记得,当时那个精绝女王使出了很多奇怪的法术。族里人,包括陬辙自己,全部妖化上阵,却都无法动她分毫。最后,全部的族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被抓回了精绝国。

然后,噩梦开始了。

精绝女王先是命人每天给他们喂食一种药丸。服完之后浑身酸麻,痛苦难当。连续喂服20日后,先是逼他们喝下一种味道古怪的药水,然后将他们赶到一处地上画有奇奇怪怪图案的牢房里,精绝女王就盘腿坐在一旁施法。施法时地上的图案会发出青白色的光,而且会变热发烫,但这时他们偏偏就无法动弹,像被锁住经脉一样,只能忍受地板上传来的烧灼感。最初几日,族内功力深厚的一些人还能挣脱束缚,欲咬开铁笼,可惜只是徒劳无功,而到了后来,再也没人能在施法时自由活动身体。

这样的虐待,持续了三个月之久。

三个月过后,不少族人精神失常了。但奇怪的是,虽有人精神崩溃,却没有任何人因受不了而死亡,即便是年岁已高的老人和年纪尚幼的小孩。可悲的是,当他们当中有人想自杀的时候,已经没有力气去自杀了——接受了长时间施法的他们,平常根本无力起身,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就像是一具具喘气的尸体。

随后,精绝女王的施法进入了下一阶段。她开始亲自用染料往每个族人身上画图案。待到所有人的身上都画好图案后,他们被塞进笼子里,带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然后,精绝女王再次开始施法。这次,他们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本来就模糊的意识瞬间就不知道消失到哪去了。这期间,他们做了什么,他们自己完全不知道。当恢复意识之后,他们看到,周围一片狼藉,连关押他们的铁笼都被咬得不成样子。

族人中总算有人明白过来了。原来精绝女王是觊觎他们的妖化体质才把他们全部抓来的,这几个月来的施法虐待的目的是一边摧毁他们的精神一边改造他们的身体,而最终目的就是把他们变成没有自主意识的、只听命于精绝女王的杀戮机器。

这之后,精绝女王每当率军出阵就用大铁笼把他们随军运输,到了目的地之后就将他们放出,控制着他们屠戮四方。

幸运的是,有一部分族人在被精绝女王控制着去杀戮的同时仍能保持清醒的意识,而陬辙,就是其中之一。

既然有机会被放出去,又能在放出去的时候保有意识,那就有逃跑的机会。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让身体摆脱精绝女王的控制。

他们首先清点了一下逃跑的目标人选,发现在这些人里逃跑功夫最好的,就是陬辙,于是决定以他为中心制定计划。

陬辙一开始很惶恐,害怕担当不了如此大任,但在相好的鼓励下,总算鼓起了勇气。

终于,他们等到了出战的机会。按照先前推导出来的逆向运功法,陬辙成功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在确认其他数人也能自由活动身体之后,陬辙做出暗号,数人一齐朝不同的方向开始逃跑。

没有闲暇顾及其他人,陬辙能做的,就只能是以自己的最快速度往前冲。精绝的士兵根本追不上自己,能追上自己的,只有——精绝女王的法术。

“那精绝女王的法术,究竟是怎样的?她围剿你们族人时与追捕你时的法术可否一样?”听陬辙讲了这么多,林正钧很好奇精绝女王有多厉害。

“她的法术……太怪、太乱了。”讲到现在,陬辙的眼泪一直没停过,“围剿我们时……我看到周围有许多像是鬼魂一般的黑影,围着我们团团转……一旦碰到那些东西,就觉得身体变重,动作变慢,而且用吐息根本吹不开……她用这些黑影把我们都赶到一处,然后……地面上就突然不断地长出很粗很高的刺,逼得我们跳来跳去,下盘不稳……有些会御风术的族人想从空中反击,速度却及不上那些黑影,没飞多久就被封锁了动作,掉落在地……最后……我们的头顶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很大的……镶在圆圈里的复杂图案,慢慢降落……碰到我们的身体后,我们就彻底失去了力气,都躺在地上了……后来我逃出来时,她也是用那些黑影来追我……”

“既然你说那些黑影速度很快,那你又是如何成功逃脱的?”

“我……毕竟是全力逃命……地上又没有长刺,再者……不只我一人在逃,她同时顾不了那么多个人吧……”

原来如此,看来那精绝女王使出的“黑影之术”是不擅长追击不同方向的多个目标的,遇到陬辙这么个逃跑专家也就没辙了。

鬼魂一样的黑影、地上长刺、镶在圆圈里的复杂图案、用药改造身体、在身体上画花纹能达到控制人肢体动作的效果。林正钧大概知道这精绝女王的术法是怎么回事了。

不可小觑。

这是林正钧对精绝女王做出的初步评价。

即便自己身怀六种变身种族的秘术,要真对上了她,也决不可掉以轻心。

要把她当成一个高手级别的变身族人来看待。

陬辙的述说还在继续:“我总算成功逃了出来……我不敢停下,一直跑了许久……最后体力耗尽时,几乎是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但我还是不敢停留太久,嚼了点地上的草根后,我又继续跑了起来……”

“你逃了多久才逃到的匈奴聚居区?”

“不知,我根本不知道自己逃了多久……我只是不停地,朝着东方逃跑……身上一点钱都没有,又不能花时间跪在地上乞讨,我只能……只能偷食了……”

这么说来,这陬辙是几乎不间断地往东逃跑,连乞讨都认为是浪费时间。

“他们……虽……虽未言明,让我找人回去救他们……可……可我知道,他们在制定计划时,是期盼着我能回去救他们的……晨曦也是……”

“晨曦?”

“是我的相好……”讲到这里,陬辙更是泪如泉涌,“我父母一早就被逼疯了……这段时间以来,都是她……一直鼓励着我,支撑着我……她以前最爱笑了,一直是族里的开心果……人也好,身子又健壮又匀称……力气比一般男人都要大,手臂却又不似男人一般粗,人美,使出的招数也漂亮……我能得她垂青,简直是天赐的福分……可我……我却无力保护她……被折磨了这许久,她连笑都不会了……一头秀发也掉了不少,身子也被改造得变了样……但即便如此,在我出逃的那日一早,她仍是对我笑了……”

林正钧平时最讨厌别人对他长篇大论、喋喋不休了,但这次,他没有打断陬辙。

“我知道的……晨曦期盼着我能找到救她的办法,他们都盼着我能找到帮手,回去救他们……可我只会一直逃、一直逃、一直逃、一直逃!我根本不敢回头!……我感觉我只要一回头,那些黑影就会追上来……我没用!我辜负了晨曦的期待!我辜负了他们的期待啊啊啊啊————————!!!!啊啊啊————————!!!”

陬辙又开始嚎哭了起来。一边嚎哭,一边捶着自己的脑袋。

林正钧默默地站在一旁,任由他宣泄着情绪。

他哭了许久。

太阳渐渐升高,日光照在身上也渐渐有了热气。

陬辙哭红了双眼,肿如杏仁,仍在低声呜咽。

林正钧慢慢蹲下,伸出手,抓住他的肩膀:“你放心。我会去精绝,救出你族人的。我,就是你要带回去救他们的帮手。”

陬辙听闻此言,倒头便拜:“感谢上仙大人!……若能成功救出晨曦和其他族人,我陬辙愿为上仙做牛做马!……”

“好了。起来。”林正钧将陬辙扶起,“我不是什么上仙大人。叫我林正钧。”

“林恩公!”

“……好吧。随便你。”

“如何?现在,有勇气回头了吗?”

陬辙缓缓向西转身,颤颤巍巍地迈出一步:“没……没问题!……”

“对。这才像话!”林正钧微微一笑。

看来,下一个目的地,就是西域的精绝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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