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们隐隐察觉到了头狼的阵亡，那是他们多年以来修炼的野兽直觉，在见识到那道螺旋光圈之后，孤狼就注定要成为别人的猎物了。这对狼群们来说确实是个打击，但并不致命。
孤狼孤狼，它本身就是脱离于狼群之外的领袖，野兽中的领袖并不像人类世界那般复杂，强者上，弱者下，头狼死了，马上就会有第二只头狼出现，强者是永远不会缺的。
不过这对于残阳军来说，是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天恩赛没有愧对欧诺弥亚与残阳军寄予他的信任期望，他成功地击杀了对方领袖。
当天恩赛将孤狼尸体丢到大军阵前，整个战场都停滞了三秒，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那颗破碎的头狼脑袋，还有满身血渍，眼神却如贯天地的天恩赛。
天恩赛胜利斩杀头狼的消息，令欧诺弥亚军士气大涨，他们所爆发出来的振奋呐喊，在这一刻对狼群的打击是无与伦比的。
杀人者，人衡诛之。就像猎人总有一天会死在猎物手中，这都是注定的因果循环，孤狼猎杀了一辈子猎物，死在强大的猎物手下，对他而言也并非是坏事，这是所有帝国士兵的最终归宿，也是他们唯一的死亡方式。
只是，领袖被敌人斩杀终归是影响士气的，尤其是他们认为的废物残阳军，在真正开打之前，没人把这一支残阳军东拉西凑的次级联军当一回事，但今晚之后不会了，至少，布莱卡不会这样认为了。
“穆尔...”瑟曦和爱德华，再看到天恩赛的表情之后，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力量往往对应着代价，强如梅蒂丝，也是在失去梅莉雅之后，才彻底成长蜕变，在这场战争中，没有人可以保证百分百不死。
这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任务，他们能够完成目标都是奇迹，至于梦想中的胜利团聚...士兵们也许会信，但士官们肯定没一个相信。
言语可以激励部下，却欺骗不了同僚，远水也解不了近渴，即便拥有一名超阶级破法者，想要面对时代顶配的帝国军团，仍是杯水车薪。
能够真正意义上对抗这支灭世铁军的，唯有那批精灵。
孤狼被天恩赛斩杀，一名超阶破法者冉冉升起，残阳军与欧诺弥亚军士气暴涨，他们阵型也开始向天恩赛靠拢，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有天恩赛在，他们现在就不是束手无策。
再加上维拉德部队的战场拾荒，残阳军部队战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高，此消彼长，双方原本一边倒的局面，一下就悬了起来。
“孤狼，没想到狼族领袖会折在欧诺弥亚的天才将领手中，经历过叛国、复国、背叛欺骗，绝望恐惧，耻辱责问...扛过了这一切的人，终于是大彻大悟，领悟到那无法触碰的禁忌之境了么？事已至此，我们继续进攻也没有意义了，任务也算勉强完成，虽说结果不甚圆满，但...也不算坏吧。
全军撤退，到此为止了。”孤狼倒下之后，一名长鞭威将，从狼群头阵中站了出来，他的身份残阳军尚且不知，但他的命令无人敢拒。
狼群们凝视头狼的尸体数秒，发出了低沉尖锐的哀嚎声，仿佛是群狼哭泣，送别这名昔日领袖般。哀悼完后，他们也不再留恋，毅然转身离去。
“下一次见面，可不像今晚这般好运了...”长鞭威将低声念道，随后跳上战马，跟随大队一同退去。
士兵们发出胜利的怒吼声，尽管他们损失惨重，战损比极其惨烈，但他们完成了梅蒂丝交待的战略目标，并且抗住了最致命的第一轮进攻，接下来的日子，他们可就相对好过些了。
至少这几天，布莱卡是不敢再冒然进攻了，有天恩赛这名超阶破法者坐镇，再加上今晚缴获的数百套哀泣，就算是他也得慎重考虑了。
因为不管怎么说，这支他们认为的次级联军，仍有近二十万的战力...
...
天恩赛等人在那之后一直守望着逝去的战友尸体，直到黎明到来，寸步不移。
他们等来了如愿以偿的黎明，可是倒在雪地中的这四千三百名士兵，却再也看不到胜利的黎明之光了。
他们虽然取得了胜利，可付出的代价也极其惨重，至少有上万人在这次夜袭战中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其中有一半伤者是断肢级的致命伤，在这种气候环境下，医疗技术发达如残阳军，也没有太多的办法。
所幸这种天气下不会滋生什么病菌，尽管对于伤者来说，风寒更致命...
战后清点中，天恩赛发现他们绝对的数量优势，反倒成了最致命的劣势。因为质量严重失衡，完全不具备与配备哀泣的帝国军作战条件，士兵们的反抗基本等于螳臂当车，鸡蛋碰石头，帝国军就像是一只滔天大手，一掌拍下就能带走上百只蚂蚁。
说来可笑，那几百名狼群士兵还不是被残阳军直接杀死的，而是不小心被友军装备误伤，扯出了无法愈合的伤口。他们实际上是死于失血与风寒之下，所以他们装备保存的基本上是完好无缺。
残阳军在这场战争中表现出来的意志虽令人敬畏，可他们的实力还不足以威胁到帝国军。
如果不是天恩赛突破至超阶，还斩了孤狼，一旦狼群阵型再往前推一百米左右，那个时候残阳军就要出大问题了，因为那个位置双方都很尴尬，就算狼群萌生退意，也得退五百米往后才算相对安全。
可他们只要再前进三百米，就能看到下坡口的营地了，那个时候他们除了前进别无他法。
由于装备上的差距，残阳军想要拦截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到时候伤亡一大，很多事情就不好说了。
最极端的情况，这一支野狼群师团杀穿他们半个军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好在，命运女神还是站在了他们这一边。
“嗯~”无名端来了一杯热酒递给坐在冰冷冻土上的天恩赛，无名身上也挂了不少彩，跟他留下的勇士们，接近全灭。但他们坚守了自己的承诺，至死为止没有让右翼出现一点缺口，生死之间，无名看的多了，自然也就淡了。
天恩赛呆呆的结果热酒，他凝视杯中倒影，发现自己跟记忆中的那个少年模样，已是判若两人。
他都快忘了，自己最后一次照镜子看自己是什么样了。自从那一天之后，天恩赛就一直不敢看自己，他一看到自己，就会想起艾尔尤对他的信任，而他又是如何辜负艾尔尤最后的信任遗志，狼狈逃窜的。
结果他连维娜丝也没能保护好，母女二人能平安无事，全靠帕里斯“大发慈悲”。
如今狄刻团没了，艾尔尤没了，曾经的那个欧诺弥亚也脱胎换骨了，帕里斯灭亡了，就连怀德拉都嫁做她人妻，隐居二线了。
天恩赛只剩下穆尔这个老战友了，结果他连穆尔也没能保护好。
“我，不配喝这杯酒。我曾答应过他们，要与他们一同畅饮豪吃的，我又失约了，我一直在失约，从来都...”天恩赛眼神黯淡落寞，高举酒杯，将杯中酒尽数洒在了早已僵硬的士兵们脸上。
得到热酒滋润的士兵们，脸上僵硬的嘴角稍稍崩开了些，看起来像在惬意微笑。
无名倒是毫不在意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我们没办法左右所有事情，也没办法让所有人如意。有得必有失，在你选择得到什么的时候，你就一定会失去什么，如果一直在意这些事情，人就没办法前进了啊...至少，我做不到你们这般，能够肩负如此沉重的使命勇往直前...”
这话多少令天恩赛感到惊奇，在他印象中，无名虽说话少，但他也不是那种自我主义派的人。
至少他给外人的印象是极其负责任，值得信赖的，现在怎么说呢...天恩赛觉得也许这才是真实的无名，之前那种姿态，是因为他没把自己当真正的同伴，所以才没有敞开心扉，就像梅蒂丝见任何陌生人都是一副钢铁冷酷的模样。
这只是他们的生存之道而已。
“战争改变了我们彼此很多，就算是我，也有在意的事情，不得不去完成的使命。活的轻松点没什么不好...你知道，在我们国家有一句名言吗？”
“哦？什么名言？”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无名抚摸着逝去战友的尸体，眼神中满是温柔。
这话令天恩赛稍加思索了一阵，“嗯...让我猜猜，大概意思是说上天选择使命肩负者时，必定会千方百计折磨他，锻炼他的体质，磨炼他的灵魂，让他做什么都失败，困难总比办法多，是这样吗？”
“你能懂我们的语言？”无名感到十分震惊，这个世界的语言比较通俗简洁，相比之下，无名自己国度的语言要更隐晦难懂。除了梅蒂丝、芳歌能听懂他国度的语言，没有一个塔罗斯大陆人能够解读出其中的意思。
天恩赛倒是无奈的笑了：“跟在梅蒂丝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她天天念叨，想不懂也难。”
听到梅蒂丝的名号，无名也就见怪不怪了：“总帅啊...那怪不得了。”
梅蒂丝确实如此，她更习惯在塔罗斯大陆语言中穿插自己的语言，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文化冲击，久而久之残阳军的士兵们也能理解她说的那些“咒语”是什么意思了。
塔罗斯大陆的人对梅蒂丝想要做的事情感到匪夷所思，很多人都不理解她在做什么，但无名是深有感触的，他知道梅蒂丝为什么如此执着，不惜承受血的代价，背负血海炼狱也要前进完成的事情。
人是很纯粹的动物，睚眦必报，谁想要我死，我就要谁死，这无可厚非，自然法则便是如此。
通常来说，人类厮杀程度越深，对彼此的怨恨就越大，调解的可能性就越发趋于零。像光暗精灵那种强大到一瞬间能将对方灰飞烟灭的种族就更是如此，谁都想得到补偿，谁也不想自己平白无故遭受苦难，失去什么。
想要调和战争，最终还得是战争，因为没人会听弱者的发言，想要表达自己的想法，就必须打败所有战争发起者，如此一来才有资格调和战争。
当然，这样做的代价几乎是于整个世界为敌，而且还必须在不伤及对方性命根基的情况下，控制分寸，以武交友，以德服人。
这很难，哪怕是梅蒂丝前世也没有采取这条路线，听起来都够难了，真要实现起来难度比独步登天还要难。
像帝国那样，把不服从的全部杀光，甚至把准备不服从的也一并杀光，似乎是更为“简单迅速”的方法。
梅蒂丝认为，她前世失败的原因就是因为没能走上这条路，她但凡去尝试一下，最后都不至于输的那么惨。
那个时候的她，武断偏执，冷酷铁血，对待任何人都以剑为意，以血回应。部下对她更多的是畏惧，同僚千方百计想要排挤她，撤掉她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她没有任何拥趸，没有盟友，没有同伴，只有熙儿陪伴在她身边。
那一天她失去了仅有的唯一，方才幡然醒悟，她暗自发誓，如果还有第二次机会，必将逆天改命。
事实上，她做到了，她没有愧对自己的誓言，现在的她，部下敬仰、人民爱戴、同僚敬畏，她掌握足以颠覆世界，翻手就能拍碎一个国家的滔天权势，但大家不再像之前那般恐惧，而是信任。
梅蒂丝证明了自己是没错的，她盟友遍布天南地北，她所主动斩断的仇恨锁链，都转为了支撑她的盟友同伴，就连帝国也受到她人格魅力的感染，信仰忠诚遭受严峻考验。
这便是，无名所了解到的梅蒂丝过往经历，她是人，也会犯错，人一般分两种，一种是死性不改的纯种人类，一种是知错就改的智者。
可惜，所有人只有在死的时候才幡然醒悟，只是那个时候他们想改，也没机会了。
天恩赛突然来了兴趣：“你跟梅蒂丝似乎是一路人，你们都来自同一个国家，或者说同一个世界吗？”他对梅蒂丝的身份还是知道不少内幕的，这事其实早就传开了，梅蒂丝也不想去解释，因为事情已经传开了，她解释的好不会有奖励，解释不好会出大麻烦。
倒不如两手一摊，让敌人、朋友、看客、民众自己猜去，保持一定的神秘感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怎么说呢...这事有些复杂，但你要这么理解，其实也可以。”
听到无名默认的回答，天恩赛展露出向往的神情：“真是一个充满真理的国度啊...你们的文明一定很发达吧？你们也像我们一样，战火纷飞吗？”
无名没有想象中那般欣然大笑，而是复杂微笑：“哪都一样啊，天恩赛...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那里的人跟这里也没什么区别，都是一群无可救药的蠢货，也有一群理想天真的傻孩子...每一句所谓真理的背后，都是无数人用血和泪去实践换来的唯一结果啊，像总帅这种金句频出的，战争履历与身份地位，恐怕远超我们的想象。”
“依你看法，她前世大概会是什么个情况呢？我的确很难想象，有哪位大仙能把她这位大魔王送到我们这来。”一想到这样的梅蒂丝也会死，天恩赛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死讯如果确凿，对于这个世界和残阳军，会是何等冲击。
“总帅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更何况总帅不是一来到这里就是总帅的，反正就我最初见到的她而言，她就是一个稍微有点能耐的精灵少女而已...前身的事情，总帅鲜有提起，她似乎也比较忌讳谈这点，不过依我拙见，总帅前身也是总帅，至少得是佣兵百万的那种天下兵马大将军。
战争经验能够在这里积累，但人格魅力和气场压迫，是与生俱来的，更何况，总帅的战争经验就算是最初记录的山贼攻城战中，表现出来的能力也足以跟帝国军团长相当了。”无名对她要了解的多，他们所看到的梅蒂丝，已经是脱胎换骨之后的了。
天恩赛也许自己都忘了，梅蒂丝在斯亚城被围攻时的无奈自爆，不...也许是他自己摘掉了那段记忆...
“谢谢你跟我说了这么多，无名。收拾好士兵们的遗体，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有机会的话，再带上他们一起回家吧。”天恩赛仰望高悬的晴空，他的心情也如这晴空般热烈绽放，逝者已逝，生者犹存。
梅蒂丝身边的战友，再添一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