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什么情况？！最近你们在这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的，已经严重干扰到我们的研究实验了，明白吗？！”广阔的地下空间实验所，回荡着尖锐愤怒的咆哮声。
“十分抱歉，格纳学士。这里出了些状况，最近是会有些烦人的苍蝇到处飞舞，影响到您的实验研究，我们深感抱歉。但是请您明白，我们是在保护您的安全，守卫帝国的疆土。”帝国将军的语气冰冷无情，常人根本无法从他这段话提取出情感要素。
在格纳学士看来，既然他还能如此镇定的回答，那就说明情况不算很糟。
“状况？守卫疆土？”格纳学士不懂战争，不懂军事，但他不是傻子。
这些词跟帝国是完全不搭边的，从来都只有帝国给别人制造状况，从来只有他们侵略占领别人的领土国家，什么时候会在帝国人口中，听到【状况】【守卫】之类的词？
“是的，您没听错。您不必顾虑其他，格纳学士，我们会竭尽全力保护您的安全，保障实验顺利正常的进行。”帝国将军近乎机械化的重复着，他那坚硬冰冷绝情的语调，让格纳也深感不适。
以往的帝国将士，虽说也给他类似的屏障和隔阂感，但远没有今日这般可怕。
他们，像是完全杀死了自我意识，亦或者说，是绝望到失去了自我意识。
“尼克尔将军，是...【他们】打过来了吗？”
这是最坏的情况，他们就像是帝国的梦魇，帝国命中注定的死神，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谁够资格将帝国逼到如此境地，那只能是他们。
那群，白衣大军。
“不，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总之，我们会处理的。当然，如果有需求，我们会跟您开口的。”尼克尔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这更一步坐实了格纳心中的猜测。
对于学者而言，战事确实不是他们需要担心的事情，但格纳这些学者，不太一样。
他们是专门为战争而服务的破坏制造者，狂热、疯狂是他们这类学者最大的特征。
至少对于格纳而言，他并不在乎大义、伦理、道德这些束缚凡人的庸俗之物。
生物的本能是追求进化，生物存在的意义是追求进化。
人类跟自然界的物种并无二异，无论他们如何掩饰，其行为举止都在事实迈向自我进化。
无数次的毁灭，无数次的重生，冠以堂而皇之的理由，并不能改变他们在通过自我毁灭达到进化的唯一目标。
这才是，人类做为生物最直白，最根本的存在意义。
人体构造是极为玄妙的，格纳在了解到人体工程学后，便对生命的构造和解析，产生了浓厚兴趣。
在帝国内，他不必担心外界的言论和世俗法律约束，他可以肆无忌惮的研究被冠以禁忌之名的生命精炼，改造技术。
可是，当他真正开始研究时，他突然发现，人类其实很脆弱。
做为主宰大陆的统治者，人类依靠工具，可以凌驾于绝大多数自然霸主之上，可是，他们能对付数百倍，数千倍于自身体积的怪物。
却对付不了比自己小无数倍的微生物。
一个人想要平安无事的活到寿终正寝，本身就是一件小概率事件。
在认知到风精灵这种奇妙的生物后，这种基因缺陷和不解困惑，就越发令格纳感到困惑和狂喜。
他发现，自己正在进行一项伟大的学术研究。如果成功，他将名垂青史，成为超越帝王，永恒铭记在人类历史长河的英雄。
解析出风精灵身上的基因密码，就能解读神明的力量，成为【篡夺者】。
这些实验，承载的不仅仅是格纳的心血，它们更是人类对神明发起的一次挑战。
所以，格纳有理由怀疑，这些愚笨的将士，根本不明白自己在保护些什么，进行着多么光荣的一件事。
“这批实验体极其危险，您说的需求是指什么？”格纳希望，尼克尔指的不是摧毁之类的行为。
尼克尔并不打算跟他争辩，斩钉截铁的回道：“任何需求，学士。很抱歉，您没有拒绝的权利，这是来自皇帝陛下的最高指令。”
“什...”听到帝王的名字，格纳难以置信的后退了几步。
支持他进行研究的是帝王，现今要摧毁他研究成果的也是帝王。
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是帝国真的要输了吗？
如果是，那就更应该保留它们，让它们在之后的时间里对精灵世界造成巨大破坏才是。
但，事已至此，帝王的命令就是绝对。
他可以赋予自己一切权利和力量，也有权利回收和销毁。
格纳无奈的低头：“我...会做好最坏准备的。”
“您能理解情况真是太好了。不过，我也希望不会走到这一步，对于我们，甚至是敌人而言，都会有好下场。”
格纳点点头，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些实验体的可怕程度。
啊...当初他们是要制作出什么东西来着？创造，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即便知道该怎么做，按照步骤进行实操，依旧有可能出现各种情况，最终一个实验会得出无数种不同的结果。
这些实验体也是如此。
帝国想制作的是精灵人融合战士，一个拥有精灵所有能力，却又服从，效忠于人类方的战士。
精灵和人类由于物种差异，是注定不能彼此理解的存在。
帝国想取二者的优点，手动创造出完美的物种。
可生命，岂是缝缝补补就能随便定义的肤浅存在？
当格纳意识过来的时候，它们已经偏离原定形态太多了。
偏离严重到，帝国自身都没把握能有百分百掌控它们了。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魔盒一旦打开，再想关回去，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
6月5日。距离梅蒂丝约定的总攻日子，仅剩下不到十天。
梅蒂丝不会寄希望于一个兵工厂，就算让整个帝国正常运转咆哮，现在的她，也有自信能够击败，杀死帝国。
给予时间，是给予生命尊重。
能在最大限度内避免最大伤亡，当然值得全力以赴。
梅蒂丝可以不急，但鬼婆等人必须得急。想要在未来的世界中占有一席之地，光靠他人施舍可不行，他们必须在这场战争中做点什么，掌握自己的利益谈判筹码。
再没有这般好的机会了，这是他们从世界唾弃者，转变成世界拥有者至关重要的一步。
“你确定要提前行动吗？”如果可以，希丝肯定是想等待梅蒂丝的总攻，搭顺风车的。
但鬼婆心意已决，不成功，便成仁，如果她不靠自己的力量打下一片天地，那么未来就没有保障。
依附在强者之下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但，谁又能说清千年，万年以后的事呢？
“再拖下去也不会有转机了。我们的底牌和兵力尽数已知，而此地是敌人大本营，帝王只是不能亲自来，不代表他不能派兵和少数精锐增援，哪怕是多一位士兵，对我们而言也是损失。”鬼婆做好了出征准备，见她去意已决，希丝也不再多言。
既然是同路人，能并肩作战，也算是命中的缘分，思考一番过后，希丝还是决定，跟鬼婆一同发动进攻。
这个决定多少令鬼婆感到震惊，希丝毕竟还是帝国名义上的帝国大将，她要是当面背叛，帝王是否能容忍呢？
看出了鬼婆的忧虑，希丝也就实话实话了：“既然决定了要做，那就全力以赴。帝国内部现在无比空虚，我只怕阿莉亚和帝王，而阿莉亚不再被帝王信任，帝王本人也不可能出征此地。”
“放手大胆干吧，既然选择，就不要后悔，不是吗？”
“啊，绝不后悔。”鬼婆坚定的迈出步伐。
收到消息的尼克尔，依旧面无表情，他有想过自己可能会输，但没想到会被人看扁。
主动发起进攻，这不是在对他宣战挑衅，而是对整个帝国最大的亵渎侮辱。
鬼婆吃定了帝王不会亲征此地，也知晓了帝国无兵可用，他们自顾不暇，行将就木。
是帝国变弱了，谁都敢来踩上一脚了吗？并非如此。
是时代变了。
帝国的霸主地位，在梅蒂丝出现的这几年间，被肉眼可见的速度瓦解了。
霸主衰落，所带来的影响就是对范围的失控。
从灭风之战来看，彼时的帝国，仍拥有足以号令世界，对抗世界的能力。他们一经亮相，便终结了战争，也让世人看清了与帝国为敌的下场。
梅蒂丝和永耀国不过是意外，以帝国的体量而言，也可以无视它的兴起。
帝国的衰落，是因为其他国家的发展也跟上来了，而帝国因为先行抵达时代先锋水准线，他们反而是原地踏步不前的。
哀泣在数年前足以摧毁任何一股势力，但在数年后，它的优势和情报全被解析透彻，在战略上的意义，就极具下降了。
再加上永耀国的快速崛起，帕里斯覆灭后，其拥有的战略资源，更是一举帮助东方各国，拔高到了跟帝国都有一战之力的水准。
夕阳联盟，可以说是梅蒂丝她们做最绝的一件事。
她在翠灵山时，就开始在谋划这个局了，而彼时的人们，包括加入夕阳联盟的诸王也是，都认为梅蒂丝不过是只会打江山的勇夫而已。
勇夫战士，在战场上确实值得令人敬佩畏惧，但他们也不过是服务于政治。
梅蒂丝打仗确实有一手，可她真的懂如何治理国家，维护同盟关系，权衡种族利益吗？
治理国家，她在事实上控制永耀国的那段时间，绝对是所有人精神最紧张的时期。
她适合当战时统领部队的总帅将军，但她绝对不适合当细水长流的统治者。
谁都没想到，夕阳联盟会是她做的一个绝杀局。当诸王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处蛛网中心，动弹不得。
如何统合东方？塔罗斯大陆花了成千上万年的时间都没得出结果，梅蒂丝用了六年的时间给出了答案。
它不完美，但却无比符合当下时局。
可以说，帝国的恐惧和预测，一直都很准确。
帝国害怕的从来就不是一个国家，而是一股清晰明亮的意志。
在所有人都还在摸索国家一词含义的时候，帝国已经走在了种族利益的路上。尽管方式极端，但它的确给予了帝国人一个明确且坚决的目标。
能团结一心，不留余地的去执行【换血计划】，本身就需要极为强韧的精神意志。
梅蒂丝，找到了彻底杀死帝国的方法，而她也快成功了。
“格纳学士，接下来的这段日子，您可能无法安心实验了。不过，我们会尽最大努力维持稳定的。”尼克尔没有等他回应，甩下这段话后便自顾自的离开了。
格纳看着这些被黑布遮罩，封锁在特制铁笼的实验体，露出了不舍悲怜的表情。
他知道，时候到了。
鬼婆取出了希丝给的工程图，地下通路盘根交错，错综复杂，但无一例外，它们都有一个【节点】。无论其它道路再如何复杂，都一定有一条直接链接一块区域的主链路。
就像是鬼婆部队现在所在的区域，光发现的出入口就多达八个，但无一例外，都是通向【运输区】这个节点的。
从规格来看，运输区后面的节点，是一座地下堡垒【古塞堡】。
“希丝是对的，要是一开始就知道这里还要座钢铁地下堡垒，我们的斗志早被磨平了。”艾丽卡看到这图纸的规格后，也不禁悲观起来。
谁能想到，帝国会在基本不可能有人攻入的地底，修筑一座足以容纳万人的钢铁壁垒呢？
不知道是他们运气差，还是西域的特性使然，帝国对这里的防御布控，丝毫不比北部差。
“这座堡垒，就算是我也没办法自由出入。这里原本都是卡莲管辖的领地，其他部队根本没机会进到这里，得亏她和她的烬火军团基本都被灭了，不然，我们连幻想的权利都不会有。”
鬼婆凝视着图纸，她纤指顶着一个点说道：“希丝，你跟我两人联手，从这里强行打开一个缺口，然后我们从内部将门打开，让大部队冲进去，如何？”
希丝撇撇嘴，似乎快被这天真的计划逗笑了：“当然可以，问题是...让你部队冲进去了，又能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