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鱼人副校长尾随着我走进教师办公室。

“徐老师，第一天的感觉怎样？”一只鱼眼盯着我的脸，另一只却望向了我对面的女历史老师。

“还可以。”我不想在上班的第一天就发牢骚。

“报告！”清脆的女声从门口传了过来。办公室里的三个人都往门口望去。

是杨眉。白衣蓝裙在微风中一晃，还没等我应声，这个女生就神色自若地走了进来，顺手把一摞作业本往我旁边的办公桌上一放。

“外面下雨了，姜老师应该马上就会到。85班的语文作业就放在这里吧。”杨眉冲着对面的女老师点了点头，却装作没看见我一样，把脸转向别的地方。

“嗯，咳。”大概发现杨眉没注意到自己的存在，鱼人干巴巴地咳嗽一声。

杨眉脑袋一摆，居然看着鱼人皱起了眉头。

“你是谁？”

呃，又是这样的开头。

“我是蒋校长。宣传栏上挂着的领导照片应该见过吧？”

“对不起，蒋校长。从来不去注意这种东西。”

连对校长说话，语气都那么冲，这孩子是不是脑子缺根弦？

“杨眉，赶紧给校长道歉。”看见鱼人摸着脑袋摆出一张臭脸，我连忙过来替杨眉打圆场。

谁知道杨眉突然转过头来对着我，眼睛睁得圆圆的，毫不客气地说道：

“老师，你除了会让学生道歉，还会点什么啊？我说，你这人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办公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其他老师的目光都盯了过来，我注意到鱼人的眼睛里明显带点“看你怎么办”的意思。

猛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的手又在大力揉搓肚子了。

“你、你这什么态度？”

“啊，真对不起，老师，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淡黄色的发箍在我面前晃动，我开始感觉到舌头开始干涩起来。

“咕。”于是只能憋出这么一声。

“杨眉同学，注意下态度！快给徐老师道歉。你看徐老师的脸都红成这样了。”轮到鱼人替我找台阶下了，不过，干吗要提我的脸？

“对不起，徐老师。我是来上交收来的作业，顺便提醒下老师，因为下雨体育课取消了，下一堂按道理应该是自习，请班主任老师务必做好安排。”杨眉突然把身子往前一倾，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对着我，继续说道：

“另外，还想让徐老师明白，初三85班发生过很多事情，所以今天我说的话是事出有因，并不是有意冒犯的。不过，以老师你这样神经兮兮的性格，恐怕不适合带领这个班级吧？”

“你、你、你、你说什么？！”

“不是吗？哦，这边的蒋校长吗，是副的吧？对你直说好了，为什么初三85班发生的事情没有对新来的老师说清楚？这些事情不是都通过董老师报告学校了吗？为什么学校都不给一个交待，反而要把我们班当作麻烦班级扔给新来的老师。这样做未免有点不负责任了吧！我是不是得跟家长委员会反映一下？”

我往鱼人那边看出，本来只是想看看他被杨眉称为“副的吧”会有什么反应，结果让我大吃一惊。

鱼人的脸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滴下来，一张野生鱼脸已经慢慢地变成龙虾色。

“杨、杨眉同学，其实董老师的报告我看了，不过，学校还有其他考虑……”

鱼人不知为何变得退缩起来，一只眼睛不怀好意地对我使眼色。

“啊，亏你还有脸提董老师！”我愤愤了起来，伸出一只颤抖的手，“她不是被你们的恶作剧吓跑的吗？说什么要好好学习，其实满脑子都是怎么耍老师的念头吧！”

“咦？”杨眉皱起了眉头，两眼直愣愣地盯着我的脸。

“干、干什么？我说得不对吗？”我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脸，应该没有口水沾在上面吧？

“错了，全错了。”杨眉喃喃自语，“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个老女人真讨厌。”

突然她捂着耳朵“啊”地大叫了一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等我清醒过来时，发现刚才伸出去的右手食指被一只滑腻腻的小手紧紧握住。顺着那只手往前看去，是衬衣式的校服杉，再过去，就是一张挂满泪珠的清秀脸庞。

杨眉居然哭了？

“我再重新把真相说一遍，那只蝎子和会动的课桌，都是你们这些神经病妄想出来的东西！全部都是！”

说完，杨眉低下头，突然往我的食指上狠狠咬了一口，接着哇地一声哭出了声音，转身跑掉了。

“啊！”我痛得弯下腰，连忙去看右手食指，上面留下一道弯弯的齿痕，还沾着杨眉的口水。

如果舔一下说不定可以疗伤。等等，我在想什么啊！

鱼人也跟着动了起来，走到办公室门口，往杨眉的背影挥动了几下手臂：

“这学生是什么态度啊！杨眉记大过一次，明天交五千字的检讨书到校长室来，要全校通报！”

接着他客客气气地朝蹲在地上的我弯下腰，在我耳边说道：“那么，徐老师就负责把这件事处理好咯。”

他又往我肩头上狠揍了一拳表示鼓励，撒腿跑掉了。

搞什么嘛！

我站起身，正准备跟着跑出去，在门口和一个全身湿透的人撞在了一起。

“喂！小心啊！”

我抬起头，看见一张熟悉的杏仁脸。这张杏仁脸正皱着一双倒八字眉，怪蜀黍般的不羁眼神从上方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