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我有自己的打算。”程灵歌明媚的脸上多了一丝疲态，“你愿意听一听我的故事吗？”
路一泉此时还在担心汐儿，不知该如何回答，却听程灵歌说道：“山中鸟兽都是我的眼线，我已经派白叶跟着她去了。放心，她走不丢。”
听罢，路一泉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心道如今这个局面，自己若是贸然前去解释，只会越解释越乱。倒不如给她一个时间好好冷静下来，届时自己再去解释，效果定然比现在好很多。
于是他看向程灵歌，默然点头：“那你说吧。”
“我本出身于北玄境，是芙蓉药尊的关门弟子，我的师尊创建了‘紫镜宗’，发展壮大了数十年，造就出了北麓山脉有名的修真门派，声名威望一时无两。可就在五年前……”程灵歌眼神闪烁出追忆的神采，神情也随着叙述的演进而激动起来，“突如其来的一场灾祸，我宗数百名弟子被一夜之间被尽数杀害，师尊也在混乱中不知所踪，只有我一人活了下来，一路逃到东玄行省。”
“竟有这等事……”路一泉轻声回应。
程灵歌低头咬牙说道：“我在这霓霞山上隐姓埋名独自修炼，为的就是有一天，找回我的师尊‘芙蓉药尊’，重建宗门，手刃凶手，以告慰千百宗门弟子的在天之灵！”
路一泉听罢，沉默良久，他不到对方这般娇小的身躯，竟承受这般苦难，为报灭门之仇卧薪尝胆，这些皆不是寻常女子能做到的。而无怪乎她要扮作老翁，生活在荒无人烟的黑暗之中了。
“你今日大概不是第一次认识我吧？”路一泉突然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问道。
程灵歌还没从回忆的伤感中恢复，在听到路一泉这话时，眼中确实闪过惊讶之色，接着，她抬起头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缓缓道：“这确实是我第一次认识你，但关于你的情报我却不是第一次了解了。我知道你自泉宗下山后，身边就跟着这只狐仙，后来又路见不平，给自己摊上了一个江家子弟做徒弟，又击败了西玄大宗尸冥宗的少主慕容睿，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你击毙的那几只魔兽。”
“你、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不明白？”路一泉装傻充愣，但他内心还是为程灵歌对他了如指掌感到心惊。一般人都了解他在城内做过的大事，倒可以理解，可对方却知道自己是泉宗出身，还有自己从没跟别人提起过的江子淮和汐儿的秘密，这就开始变得可怕了。
“还要我一件件为你理清吗？”程灵歌又恢复了睿智端庄的姿态，立直身子回道，“五阶魔兽青焱铜龙、七阶魔兽青琉梵坤龙、还有今晚你解决的山下那只四阶魔兽，碧炎虎王……”
听着对方的诉说，路一泉感到心惊肉跳，赶忙让她停了下来，心底却在狂跳。
她怎么什么都知道，简直就像时时刻刻都在我们几人身边一样？！
“怎么样，我对你是不是很了解。”程灵歌看到路一泉困窘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一副十分得意的姿态看着他。
“要么你一直都在关注我，要么就是我的每一次行动，时刻都有你在一旁参与。”路一泉觉得自己成了个透明人，脸色自然不太好看。
“你太高看我了。”程灵歌咯咯一笑，神情却变得郑重起来，说道，“我一直都有搜集强者的情报，关于你讯息我也是偶然得到过。我曾想，你不过是较为强大点的散人罢了，可谁知你竟这般强大，连青琉梵坤龙都被你一拳打废，要知道我豢养的这两只兽犬灵智不低于人类，实力更是堪比死道境高手，竟还无法伤到你。你的实力，至少已经超乎了我的想象了。”
“而适逢两次魔兽攻城，其势太过猛烈，我原本预料平阳城定守不住，谁成想竟出了你这歌变数，再后来就是青琉梵坤龙屠城，而你那狐仙女友被青琉真气侵入体内，这种病情基本无处可医，而我的医术在这方圆五十里还算有名，自然就有人想到了我，所以你来这并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程灵歌简直一人千面，她时而冷酷，时而泼辣，或是好色甚至狡猾，如今更是将其为筹帷幄，玩弄人于鼓掌之中的手段施展出来，直教路一泉咋舌。
“所以你说要与我双修，实则是要利用我？”路一泉心中已然确定了思路。
“对，也不对。”程灵歌神色复杂，眼眸悄悄地盯上了路一泉的鼻梢，“你这般强大，确实是可以帮我复仇的得力人选。但自从你接近我的那一刻，我便感受到内心那份悸动，是从来没有过的，我的心脏怦怦直跳……”
“算了吧！还玩这招？”路一泉斜眼一瞥，径直往门外走去，“话说，你那两条黑白大狗靠谱吗？我还是放心不下，先下山找找那小狐狸的踪影了！”
“喂，我，我说的是真的！”见路一泉二话不说就要走，程灵歌急红了脸，连忙跑着追了上去。
半晌后，霓霞山半山腰。
“路一泉！你个呆瓜！木头！花心大萝卜！”一个白色衣裙的小女孩正抽泣着沿着山道跑下，如今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口中还念念有词地骂着一个不知是谁的男人的名字。任何一个翩翩君子若是看得到此景，必然是忍不住想要把她拥入怀中，好好疼惜怜爱一番，再顺势跟她一起骂几句那个负心的路姓男子。
“汐儿！”
一道急促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那少女闻声一喜，秀眉却是一拧，脚步加快起来，不想让后方的人追上。
“你走吧，我跟你再没什么瓜葛了！”汐儿的略带怒气的声音，自前方丛草中传出，可声音分明越来越远。
“还跑，你这小狐狸还跑！忘了我当初是怎么抓着你的了？踏云步！”无可奈何的声音响起，唰的一声，便见半空中一个影子掠过，带起一阵枝叶散起。一道身影“沓”地一声横在了汐儿的面前。
汐儿赌气般一扭身子，不去看他：“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她叫程灵歌，是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帮你找的医生。你被那龙的龙息扫中，身体被真气侵蚀，危在旦夕，幸好我找到了她，才帮你稳定住伤势……所以汐儿，别闹了。”路一泉微抿起嘴，摆出一个最能诉说内心的愧疚和不安的表情，“跟我回去吧，我跟她会跟你好好解释今天发生的一切的……”
汐儿定下了脚步，眼神定定地望着他，泪水顿时如决堤的河流般溢出。
“我不！”汐儿一吼，泪珠悬在眼角迟迟落不下。她失神地回道，“这几天我都想了好多，现在我想明白了，那不是我该在的地方。”
“你在说什么呢，你的伤明明还没好！”
汐儿咬起嘴唇轻声抱怨：“就让我死了算了，反正……反正我也没有家了……”
路一泉无言以对，虽说自己以往也是孑然一身，可他前世把武学造诣看的比什么都重，早已经忘却掉感情是什么滋味；但汐儿不一样，她虽是狐仙有几倍于人类的寿命，但方才化为人形，在心智方面还是个孩子，却早就失去了家人……
我不是汐儿，所以我可能永远也理解不了那种如同独立于滂沱大雨中一般的悲伤
路一泉不是没有想过，直接丢下汐儿和江子淮他们，回到泉宗继续扫地，过他平静而安稳的生活。但是如今早已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一同患难与共之后，他意识到自己也许已经离不开他们了。
于是他悄悄朝前踏了一步，双手抱住汐儿。汐儿意外地没有挣扎，也乖乖地把头埋进他的怀里，抽泣起来。
“哭吧，把伤心的事全都哭出来，就没事了……”
身后袖袍破风之声响起，程灵歌跟着路一泉的脚步缓缓飞身而来。
“汐儿姑娘，我刚才只是稍微凑近了路少侠一点，给他详细解释治疗你伤势的药方，你却二话不说就赌气跑了出去，这怎么行呢。”程灵歌一袭红纱，身影随风舞动，恍若有仙子飞升而去的错觉，“不要生气，把自己身体气坏了，难过的可是路少侠。”
汐儿在路一泉怀里粘得愣神，这时又被程灵歌打扰，不由的气恼地低声骂道，“狐狸精！”分明忘了自己才是只真正的小狐狸。
“路少侠，你平时也要多看着她，别让她动气。”程灵歌仿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如医师般郑重地嘱咐道，“她体内的真气才刚压制下去，不宜剧烈走动，还是让她回去歇着吧。”
“说得正是。”路一泉点头道，“那我……”
“那……泉哥哥今晚就睡我的房间，汐儿姑娘你伤势还不稳，需要独自静养，那就屈尊在旁边的丹药房睡下一夜吧。”程灵歌的这番话明显是在给路一泉找不痛快，更何况她连看都没有看汐儿一眼。
路一泉背上一阵冷汗冒出，这是什么莫名其妙又肉麻的称呼……
“泉、泉哥哥？！”汐儿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你以为你是谁，可以这么称呼他！我，我都不好意思喊他……”
“汐儿，这位神医挺喜欢耍嘴皮子捉弄人的，你不要着了她的道……”路一泉轻声劝道。
“你闭嘴！”汐儿杏眼一瞪，又把矛头转向路一泉，“你和她才认识多久，关系就这么亲密了？！”
“你听我解释。”
“不听！”汐儿吼着，眼泪又出来了，言语中不无委屈地道，“我跟你在一起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你都没让我叫你一声泉哥哥。凭什么现在这个认识不到一天的女人，就可以这么亲昵的称呼你？！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子，你果然也喜欢胸大的女孩子，我这种平板你看都看不上眼！”
“你的联想能力已经让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反驳了！”
“路一泉你个混蛋！”汐儿像只发疯的小兽，粉拳朝着路一泉的胸口捶去。
“两位够了，请停下吧！”
清亮悦耳的女生突然响起，程灵歌迈步走到汐儿身前，终于正视起了她。
“汐儿姑娘，你不是想知道凭什么吗？”她的话语中大有针锋相对的意味，突然把头转向路一泉那边，冷不丁传出一句话来，“我就是凭这个！”
突然，程灵歌的身躯朝前一倾，重重地朝着路一泉的唇上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