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归来(三)

作者:高书迪 更新时间:2019/4/28 10:39:13 字数:3226

平阳城南,数里之外。

城外山脉连绵,密集的岩石与苍林旁边,有一道飞湍瀑流横贯而下,正是先前师徒两人选择的习武之所。

一个少年神情静谧,盘膝坐在凸出的岩石中央,脊背略微前屈,稳如磐石。他上身**不着寸缕,腿上藏青色的武服裤子全部被水浸湿。头顶瀑布顺流而下,持续不断地轰击他健硕的背肌。

瀑布下流之前,少年身躯尚纹丝不动,只是牙关紧要,激流坠落的每一个瞬间,他的身体都在克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哗!”

如同高空坠物般,那磅礴的水瀑在接续叠加后,已然成为遮天蔽日的洪流,现下更是携千钧之势重重的砸落。

“呃!”少年身躯受到莫大冲击,除了身躯不住的摇晃,也只是发出一声低吟,脸上的痛苦神色更是一闪即逝,甚至还留有一丝欣悦,或者说是**,他竟然在享受瀑布的冲刷?

这时,少年紧闭的眼眸突然睁开,一抹精悍的目光逼射而出,他身躯的肌肉开始轻微的颤抖,各种肌肉组合下,有一种原始的美感。

但见他身手矫健,身形轻灵如燕,摆出古朴厚重的桩法,横身之间,一拳推出!

“嘭!”水花四射,瀑流在少年身躯上炸出无数雪白的水花。水花激溅过后,慢慢缓和成几阵水波,推向岸边。

少年神色凌然,眸光如电,似对这并不太满意,立时抽身一退,又打出一记冲拳。

其拳头裹挟强悍之势,水流更是绕其旋转,磅礴的力量倾泄而出!

“轰!”上方似乎坚固不摧的水流竟轰然裂开,瞬间爆碎成了无数片水花!

“呼!”少年直截收拳,行动极为干脆了当,此时背后又有鼓掌声响了起来。

“不错,不错。”腾身而立的正是路一泉,他击掌不停,眼中带着赞许说道,“你进步很大,已经能把瀑布的水流震开,看来这段时间你没有懈怠。”

“师父临走时又有嘱托,我怎敢怠慢。”江子淮神色的喜悦抑制不住,在看到路一泉后仿佛就是找到未来的方向一般。

“方才我看你坐于瀑布下,身子在微微抖动,可是?”路一泉没有过多的寒暄,而是直接进入了主题。

“这……”江子淮眼神飘忽,神情带着惧怕,却是不敢正面承认。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打你。”路一泉哭笑不得,当下神情却是一变,说道:“你做的没错,准确来说,你能发现这点证明你已经真正入了武学的门。你是不是发现,在被水流冲击的同时有意识地颤动全身肌肉,便能抵消很大一部分冲力?”

“没错……可我这毫无疑问,是取巧偷懒。”江子淮神情不自信,显然有些半信半疑。

路一泉笑着说道:“天下何人不取巧?再说这武学虽要勤奋不假,但也少不了取巧的过程。若不是先辈发现搬运气血,气劲通脉的窍门,这内外家武学也许就不会诞生了。方才你在瀑布下的抖动,其实就是我要你领悟的东西。所谓的高深境界就是‘一羽不能加,一蝇不能落’,而你虽距离这差的远,却也逐渐登堂入室,已经领悟到‘颤’的意境。”

“师父这所言何意?”

路一泉接着道:“要知道仅仅是这颤之一法,便有很多讲究之处,肉身强大不代表可以硬扛所有,刀枪不入那种横连功夫并非一日之功,以你现在的身体素质,要是想抵挡化形境高层修者的全力一招,尚且困难。”

路一泉神情变得严肃,语气更是郑重。

“你现在所要领悟的,就是充分感受‘颤’劲,利用自己浑身抖动的力量,留足充分的时间反应,别人的劲力传递过来,也可用颤动把对方的力量卸掉,练至高深处则有将对方卸掉的力,反过来为自己所用,这就是神行机圆、圆润自如。”

路一泉并不是老学究一般,将拳理说的艰涩难懂,而是抽丝剥茧将最浅显的道理,用最直白的话说出,要知道古时的拳师之所以讲拳繁杂,都是因为想教一半留一半;而教徒弟教到像路一泉这般,才是生怕对方不明白,巴不得一股脑地拳倒出来。

江子淮眼中闪过若有所思的光泽,接着他又说道:“师父,那什么是内外家,是武学的分支吗?”

路一泉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没给江子淮传授过理论知识,现下对方刚好提到,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开个小灶。于是他在脑海中疯狂搜索,不多时便整理出了一个相对清晰的脉络。

路一泉走到瀑布的潭边,俯下身来用手掌舀起潭水,再看着它们从指尖流下:“这武学的源头,诞生之初便是出于强身的需要,弱者通过练习武术改变羸弱,强者通过修习招法克敌制胜,上古之人野兽的习性中捕捉到真谛,从而创出攻敌杀伐之术。在千年的演变中,人们逐渐总结出一套完备的流程,而内外家的区分,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

路一泉低喝一声,一掌平拍在水面之上,顿时雪白的浪花如爆炸一般轰然炸起!

“外家称为力士拳师,单凭肉身力量和自身技巧运用,足够一力降十会,四两拨千斤!”

“喔!”江子淮仰头惊叹。

“而内家,”浪花还未落下,路一泉已经朝水潭中央一跃而起,脚尖点在水浪的顶端,踩出“砰砰”两声震响,身体居然又一次腾空跃起。他双手朝身侧平伸,一股澎湃的气浪从周身迸出,身旁数十丈距离之内的水浪,瞬间都被震成细腻的水沫,江子淮只觉得当头一席大雨泼下,好不容易开始晾干的身体又被淋了个通透。

“则成为武宗方士,可在修炼中融肉身力量为单纯‘内力’,这种力量至纯至明,练到深处可以弱胜强。之前我也给你展示过内力奥妙的冰山一角,它不仅能固本培元延长寿元,还可拈花摘叶之间,杀人无形!”

路一泉翩翩落回在江子淮身前,不紧不慢地继续道:“而真正产生分水岭的,都在这十二个字里:炼精化气、练气化神、炼神还虚。”

“原来如此,多谢师父指点,弟子今日真是大开眼界!”江子淮眼中透着精芒,神色兴奋无比。

说到这里,路一泉也觉得是时候该面对江子淮全身经脉闭锁这个事实了。原本他打算等拿到钱就把江子淮撇下不管,如今他却也开始认真考虑,到底该怎么替他突破这个瓶颈。

“方才与你传授了那么多笼统的拳理,你且好好消化吸收,待会我们再一起去梅花桩处,看看你的腿功是否有长进。”路一泉神色显得很是轻松,对着江子淮说道,“我跟你父亲说过,等我在你这儿转一圈,就回他那里去议事。”

“好!”江子淮振奋地雀跃道。谁能想到原本那个畏惧修行如虎的少年,如今却会对严苛的训练方式极为热衷,简直就像变成了个受虐狂。

江子淮一练就练到了黄昏时分,如今的他已经可以在梅花桩上打完一式体意相对稳健的“虎形”而不被路一泉时常打断纠正动作,不过更加复杂的动作,他还是做不完美。

当然路一泉也没有要他操之过急,嘱咐了他接下来几日的训练日程之后,就自己回到了江家。

日落时分,江家内院的堂屋内纷纷点起了蜡烛,江别燕坐在正堂上座右方,端起茶杯轻抿了口,神情关切地问道:

“路小友,我给你派下的几个轿夫不称职,鄙人实在是太抱歉了。不过总体说来,此次霓霞山之行究竟顺利与否?你可有见到……那传闻中的活阎道人?”

听到这里,堂屋内众人神情都也略有意动,纷纷看向路一泉。

“我的确有见到他。”路一泉回答道,说到这里不禁抿嘴一笑,想起程灵歌那千娇百媚的容颜,与之前老头身份的反差,若是让旁人知晓,不知道要惊掉多少下巴。

“哦?”江别燕眼里闪过惊讶,登时又问道:“那汐儿姑娘体内的真气……?”

“活阎道人为汐儿炼制了一味丹药,可暂时镇压真气的窜动。只是,若要完全除去真气之害,则还需要一味天材地宝辅助……”路一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可是在场众人众人都能感受到他话语中的失落之意。

“就连活阎道人,也束手无策吗?”江别燕眼中也不免闪过一丝失落,他仔细琢磨了路一泉说过的话,便问道:“究竟还需要何种天材地宝?”

“不瞒江城主,正是上次我偶然跟您提起过的七叶碧星草。”

“啊?没想到……”闻言,江别燕脸色一变,顿时脸上出现了赧报之色,愧疚地回道:“小友上次所托,我确实已经让人着手去办了,可这七叶碧星草极为珍贵,别说平阳城,哪怕是这东玄行省外,再加方圆几百里,都是从未听闻有售卖的。全公国的天宝商坊,现今也没有这种药草,我派出人马打探消息,却至今无音讯。一直迟滞至今,真是惭愧……”

路一泉通过这段时间的打探,倒也知道了许多关于七叶碧星草的消息,当然这多数是程灵歌告诉他的。他摆手说道:“此事不怪江城主,只是那七叶碧星草太过珍稀,市面上有价无市,而那天琅山脉又太过遥远,寻常人哪怕穷其半生也难以走到,而大多数都是没走到一半,就死在了路上。”

“路小友若寻药心切,鄙人……倒还真有一个法子,只是有些担心小友你不太乐意。”江别燕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对路一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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