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尾声以及各种各样的小事·······

作者:chunxuemoyin 更新时间:2012/11/6 19:49:38 字数:0

人生总是充满了意外,虽然以我的年龄来讲这种话好像没什么说服力,不过在今年这个冬季里,我确确实实地认识到了这句话的可信度。

在这座城市迎来了时隔多年以来的第一场雪之后的第二天,我发烧了。

一般根据常见的小说情节发展来看的话,在那场奇迹般的初雪过后,主人公应该是重获了新生才对。

不过现实却是我不得不拖着疲软无力的身体,和昏昏沉沉的脑袋去医院里打点滴。

仔细想想也对,在严寒的冬季里,躲在大街上的某个电话厅里睡了一个晚上,后来又被盖了一身的雪,我的身体又不是钢铁铸成的,会发烧也是很正常的事。

在身体不好的那两天里,我愈发的思念温蒂,总是幻想着要是温蒂这时能待在我身边的话就好了。

或许因人而异,所以不能说得绝对,但是认识温蒂以后,我才明白,如果只是想要活下去,就算是独自一人,只要努力的话,就能做到,然而,如果内心没有重视的对象,人生会显得很寂寞、很空虚,如果没有跟某个人在一起、或为某个人而活,总会让人觉得找不着意义。

……说起来,就算是我自己编织出来,作为欺骗自己努力活下去的谎言---“幸福碎片”,那份幸福的终点,我希冀的幸福,也只是想要自己的家人回来而已。

或许有人会觉得意外,毕竟连我自己也觉得十分难以置信,然而这确实是我无法否认的事实。

但是回想起那天夜里,在学校里见到的那幅蜡笔画,我就明白,这确实是我的心愿。

那的确是小孩子的随手涂鸦之作,但是却也是用心画出来的,因为那是在很久以前,我和那个女人以及爸爸去游乐园游玩了一整天之后,回到家里画出来的作品。

那时的爸爸以及那个女人都还很温柔,也很疼我,别说不会打我,就连大声训斥我这种事情也未曾有过。而那时的我也很黏他们,也会撒娇地对那个女人“妈妈、妈妈”地叫个不停。

至于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有点想不起来了,因为后来工厂倒闭之后家人的变化,不禁让我怀疑那段幸福的时光究竟是不是我幻想出来的假象,因为它遥远得让人觉得不甚真实。

可是那段日子确实存在过。

所以……我才会想要收集“幸福碎片”,欺骗自己只要有了很多很多的钱以后,爸爸和那个女人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那段幸福的日子就会回来---虽然不知不觉里,我将理由掩藏了起来。

如果有人觉得我很傻,那也无可厚非,我也无法反驳,这确实是很傻很天真的想法,也是很愚蠢的自我催眠。

但是,之所以会相信“幸福碎片”,并不是因为它可信度高,而是因为想要相信,所以才选择相信。

而它也确实成为了我努力活下来的寄托,从某种意义上来看的话,将其看作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或许也未尝不可。

虽然这场盲目沉溺的梦终究还是会有醒过来的一天。

现实就是我在温蒂的葬礼上,遇见了那个就血缘关系而言,可称之为我的母亲的女人,不过现在的她早已经成为了他人的妻子与母亲。

不得不说,离开家里以后她混得还真好,通俗一点来说,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居然成为了市内首富的夫人,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明明过了好几年了,现在年龄已经三十出头的她,却和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几乎一样,依旧是那么的漂亮,那么的出众。

留着一头染成亚麻色的长卷发,穿着一身黑色礼服,臂带黑纱,胸前戴着一朵白花的她,将我带到了无人的后庭角落里。

她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是沉默地看着我。

而我也只好尽量逞强地回瞪着她。

我不知道事到如今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好说,我也没有乖乖跟过来的理由,然而我还是来到了这里。

期待着些什么,并没有这样的心情才对。

我们就这样动也不动地隔着一段微妙的距离对望。

彼此之间无言了一段时间,那个女人率先打破了沉默,开口说我长大了不少,还表示对自己四年前的所作所为感到十分地对不起。

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是我却像观察着昆虫似的凝视着她,虽然那是表面上的平静而已。

即使我曾经听醉酒后的爸爸说过,面前的这个女人是一步一步按照程序离的婚,但对我而言,我被抛弃仍然是不变的事实。

而现在她却在那边一个劲地说些什么想让自己内心好过一些的道歉话语,让我感到十分地反感和愤怒。

她见我没有回应,眼里的哀伤色彩愈发的浓郁了。

她又问我这几年过得怎样,我反问她:“你觉得我过得会好吗?”

结果换来的依旧是一句对不起,这让我表面上勉强维持的冷静瞬间支离破碎,我怒吼道“你只会说对不起吗?既然当年你都做得出那种狠心的事,事到如今说对不起又有什么意义!”

然而我接下来想要继续怒吼而出的话语,却被突然间响起的小孩子哭声给打断了。

哭声是从面前这个女人怀里那个两岁左右的小孩子发出来的,似乎是被我的怒骂声吓哭的样子。那个男孩子我并非没有看见,只是选择性的忽视,接着一时间忘记了而已。

她开始温柔地哄起小男孩来。

我无言地看着那个场景,突然间产生了面前正隔着一扇紧闭的玻璃窗的幻觉,接着又想起了在学校里看到的那张蜡笔画,蜡笔画里的那个母亲的表情,和面前这个女人如出一辙般的温柔。

在胸口里燃烧的怒火忽然间熄灭了,只留下一片黑漆漆的灰烬,像是个空虚的无底黑洞。

我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也没有力气去纠结过去,反正我无法改变些什么。

我沉默地转身准备离开,结果那个女人从背后出声叫住了我,我叹了口气,看向眼前的那棵枯树,接着发现树枝上正呆立着一只乌鸦,我无意义地一边看着乌鸦,一边说道:“不用担心,我什么也不会跟别人说的,关于你之前的事,以及,你我两人曾经的关系。”

背后的她似乎陷入了沉默,并没有回应,而我也看不见她现在脸上的表情。

乌鸦歪着头,黑溜溜的眼珠子直盯着我看,我试着挥手打个招呼,结果乌鸦“啪嚓”的一声飞走了。

不知道这只乌鸦是不是因为在这座城市里被当成不幸的化身久了,所以对人类的举动过度敏感了呢?

我用举起的手整了整围巾,低头将半边脸埋了进去。

“对了,顺便问你个事……夏雯慧小姐离开人世之前有留下什么话吗?”

“你认识雯慧?”

对于她的问题,我保持沉默。

“好像……没有吧,雯慧走得太突然了。”

隔了数秒,她这样回答道,小男孩已经止住了哭声,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里。

“……是吗?也是……”

“不过……”

在我刚打算离开的时候,背后的声音再度叫住了我。

“雯慧在去世之前的某天,大概也就是一个星期前,曾经哭过,我安慰她,问她为什么哭得这样伤心,她却什么也不说,只是那样安静地哭泣着,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慧哭,从我进入夏家以来,我就不曾见她哭过,就连闹脾气也未曾见过,她一直都是个非常文静温柔的女孩子,总是喜欢一个人静静地看着书。虽然她第二天就恢复了,又变回笑脸迎人的好孩子,可是雯慧那天确实哭了好久,我想,她或许是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愈来愈撑不下去,即将离开人世了吧?”

背后的声音自顾自地说个不停。

“真的好可怜,像雯慧这样的好女孩,却一直被病痛所折磨,还这样年轻就离开了人世,老天爷还真是狠心呢……”

我回头看向那个女人,她注意到我的视线,即刻闭上了原本说个不停的嘴巴。

“……你果然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了解,无论是对我,还是对雯慧。”

“什么?”

“…………”

我回望着她,无意再说些什么,忽然扬起的风吹得我的刘海不停晃动。

她似乎是被我盯得不自在了,微微撇开了视线。

“以前是我不好,但是,我自认为对雯慧还是照顾得很好的……”

“是吗,也罢,好像也没什么好说了……对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礼尚往来,我也回答你一个刚才的问题吧,你刚才不是问我过得好不好吗?”

我顿了一下,稍微抬起双手,展示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这身衣服很贵的,是你从以前开始就很喜欢的名牌货,没钱买不起吧?看到我身上穿得这么漂亮,你觉得我现在生活得好不好呢?”

对于我抛出的反问句,她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复杂。

我并不想深究,就那样直接转身离开,当然,我自觉地选择从后门离开,背后传来了她有些慌张的声音,意思大概是有困难的话可以来找她,我并没有回答她,而她也没有追上来。

至于后来的事情,我也并不是太清楚,只是漫无目的地四处乱逛,然而到底去了些什么地方,我却毫无印象。

我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恶梦,这是常有的事,可是打在自己身上的那一下,却痛得我差点掉眼泪。

可是我还是不愿接受事实,毕竟一下子发生了太多事,无论是关于温蒂的死,还是关于与那个女人的再度相遇。

再后来,应该是因为走累了吧,我就随便在路边的电话厅里坐下了,或许是因为那里多少可以避避寒风,所以选择了那里,然后迷迷糊糊地就在里面睡着了。

我想应该是这样的,之所以不太肯定是因为那时的我异常混乱,而在那个女人面前,我只是单纯在硬撑罢了,也许是因为自己那卑微的自尊心,也许是有想要问清楚的问题,也许……其实是什么原因已经不重要了,我与那个女人今后的人生轨道,应该也不再会有交集了吧,因为我与她身处的世界不同。

现在回想起那天的事,竟不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若以电视剧来举例的话,那天的再度重逢或许应该作为故事的高潮情节来描述,而接下来的结局或是冰释前嫌,或是转入复仇情节。

在再度见到那个女人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如果遇见她的话,说不定会失控错手杀了她,反正绝对不会像现在这般简单地放过她。

然而实际上,却什么也没有发生,一点戏剧性情节也没有。

我回想起那个长得有点像温蒂,让我既嫉妒又羡慕,以及不由得觉得憎恨的小男孩,不禁想要苦笑,人生真的是充满了意外呢。

在高烧退了以后,我试着找地方住,在四处寻找,对比了许多张贴在电线杆上,或者小巷两边墙上的招租小广告后,我选中了一间楼龄似乎相当老旧的三层楼公寓。

虽然1LDK的公寓房间(也就是一间客厅和一间饭厅兼厨房的格局,简称1LDK,这是房东阿姨告诉我的)略显狭窄,不过还是附设有简陋的淋浴间以及厕所的,而且厨房居然还附带有小型流理台,

总体来说,对于只打算一个人住的我来说,还是蛮合心意的,毕竟租金很便宜,据说是因为距离最近的公交车站,步行需要二十分钟的缘故。

不过这和原本打算寻找房中房单间来居住的计划一比较,着实不算什么问题,况且对于不怎么需要出门的我来说,这本来就不是怎么值得困扰的问题。

至于原因,简单说明的话,就是无所事事的我一般来说都是都在房间里看书,根据近来流行的说法就是,过着“宅女”般的生活。

虽然我偶尔也会出门到傍晚才回家,不过多半时间也是在书店里蹭书看。

在我常去的那间书店里,不知道是出于兴趣还是打算用来增加文学气氛的,在墙壁上挂了不少画作,不过似乎都不是什么有名或者值钱的作品的样子。

而其中有一幅画风格显得既灰暗又怪诞,让我每次到那里的时候都不禁驻足抬头看向那幅画像。

上面画着两棵各自生长在盆栽里的贫弱树木,因为放得太近,导致到中段开始相互纠结,变成像是一棵树般往上延伸。也没有经过修剪,甚至由于过多的枝叶、花朵及果实而失去生气,两棵树木都变得干瘪瘦瘠,看不出是哪方在支撑哪方。

我每次看着那幅画像的时候,心里都不由得想要询问那两棵树是否会互相觉得困扰,还是觉得彼此互相需要而分不开?然后接着又会联想到自己和温蒂的关系,随即又觉得并不一样。

说到这个,我在这间书店里还有另外一样发现,那是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的,上面有说到《彼得潘》的事情,说是原作者曾说过《彼得潘》并不是虚构而是真实的故事,是不愿长大的温蒂和一个在附近公园玩耍,名叫彼得潘的少年一起编造的故事。

他们每天都会聚在一起,想象着他们与铁钩船长——大人的象征的对抗。可是,当温蒂看到彼得潘把想象的故事当真,自认为自己是英雄而得意洋洋时,不由得不想变得跟那家伙一样,而回到了现实,所以心理上成熟不少。但彼得潘不允许有这样的事,他要温蒂继续再编下去,不让她结束这个幻想故事,所以他是个追赶温蒂说故事、不想长大的的笨小孩。

虽然我不知道这件事的真实性有多少,不过我也理解彼得潘的任性,如果这段美好的童话能够永远不结束的话,就算只能一直当个笨小孩又如何,虽然我也知道现实不允许就是了,追求只存在于虚构里的幸福,得到的幸福也只能是虚幻的。

每天傍晚到了该回家的时候,我总会带一两本小说回去,当然并不是顺手牵羊偷的,而是跟书店租借的,要是直接买的话我的钱包会吃不消,因为我已不再出门行窃。

毕竟我已经不想再欺骗自己了,所以那对我来说也不再是什么幸福碎片了,然而我也因此没有了经济来源。我细数了一下藏在双肩书包里的钱钞后,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累积了不少积蓄,真是不枉我以前即使饿着肚子也坚持不使用书包里面的钱呢。

不过就算是如此,就这样一直坐吃山空下去的话,即使我再尽量省着用,我存下来的钱也用不了多久。

对此我不禁感觉到了危机,可是目前仍然只能是一筹莫展。

就在我只能暂且得过且过,每天过着几乎都是没什么变化的日子里的某天,有名男子突然向我搭话,他问我是不是文学少女,让我不禁感到不解,他便解释说他每天路过这里的时候都会看见我坐在窗边看书,感觉很特别,所以便好奇我是不是一名文学少女。

那名说是男子,不如说是少年更为准确的陌生人,还指着我的长马尾说可惜我的发型没有编成两条三股辫,不然就更像了。

没想到只是单纯想要节省电费的行为,却会引来这样的误解,这不由得让我感到哭笑不得,不过我也不觉得有必要向对方解释,所以只是回问他“文学少女”是怎么样的形象。

他稍微思考了一下,回答说是“喜欢书喜欢到会吃下去的可爱女孩子”。

因为他是带着微笑这样说的,所以我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不是在开我的玩笑。

“一般人都不会吃书才对吧?感觉不好吃的样子。”

我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小说本,旧纸张特有的气味虽然有种独特的味道,但是并不能引起我的食欲,于是我便这样回应道。

“对啊,因为那是文学少女才能品尝出味道的美味佳肴。”

“那我应该不是你所说的‘文学少女’才对,因为我不吃书。”

“这样吗,不过文学少女不一定要喜欢吃书,你很喜欢书吧?”

“还好吧。”

“可是你不是每天都在看书吗?”

“……那是因为我很闲。”

“说到这,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不用上学吗?”

对方的问题让我不禁皱眉,我抿了抿嘴,回问他说:“那你呢?我猜你应该不是住在这附近吧,为什么会每天都特意经过这里,到巷子尽头后又直接返程离开?”

听到我用来转移话题的问题,对方瞬间瞪大了双眼,接着露出了苦笑。

“……该说你观察得真仔细,还是说很会推理呢?”

“承蒙夸奖。”

我脸上虽然没表现出来,但是心里还是有点得意的,不过并不是因为被人夸奖了的缘故,而是我觉得自己让对方明白了有些事情不可以随便过问的道理,毕竟那会让人觉得困扰。

“我确实每天都会特意绕过来这里,然后慢慢地走过这条小巷,回忆以前和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那段时光的点点滴滴。”

“…………”

我不禁无言。

“她以前就住在从里边数起的第二间,而我家就在她家隔壁,虽然后来我家因为爸爸的工作原因,搬家到了另一座城市没住这边,不过我为了她,一读完初三,选择高中学校的时候,我就努力去说服父母让自己一人过来这边读书,费了很多心思才让他俩答应的。”

“那个她是女孩子,对吧?”

因为他自顾自地说个不停,再加上我又闲得荒,配合对方听听故事倒也没什么不好。

话说回来,看来如果想要确实将自己想说的话传达给对方,拐弯抹角的果然不怎么行。

“一般都是异性吧,同性不觉得哪里怪怪的吗?”

对方一脸微妙地如此回应道。

“是吗?那你俩后来没成为情侣吗?小说里的青梅竹马好像不少都会日久生情的样子。”

“这个,确实没有呢……”

少年的神情变得有些落寞。

“不过如你所说,我确实喜欢她,虽然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

“看来是没告白过。”

我托着腮,喃喃自语道。

“确实没,不好意思开口,又害怕被拒绝后会影响到目前的关系,想着以后一定会有机会的……直到我重新回到这座城市的时候,才从他人口中得知她已经离开这里,去了国外留学。那一阵子我都在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告白,我一直在责问自己……”

少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似地喃喃说道:“……为什么要到失去以后,我才会想要珍惜呢?”

“…………”

然而声音还是顺着风,窜进了我的耳朵里。

彼此之间突然安静了下来。

“啊,不好意思,不知不觉就自顾自地消沉起来……咦,你哭了?”

抬起原本缓缓低下的头的少年,以感到意外的声音如此说道。

“……诶?”

我用手背擦了擦脸,才发现自己确实哭了,不过我并不觉得惊讶,因为这种事情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在温蒂死后直到现在这些日子里,总是会不经意间地流下眼泪,而原因多半是些触景生情的小细节,我想我的泪腺该不会是坏掉了吧?

“没事,沙子被风吹进了眼睛里罢了。”

我将眼泪擦拭掉,装作若无其事地如此掩饰道。

“事情原由我明白了,但是我觉得这条小巷和附近的几条小巷没什么区别,如果单纯只是想要回忆青梅竹马的话,并不需要特意跑来这里的,在自己家里思念对方也可以吧,当然,这是我自己的想法,所以你当我的话是耳边风就行了。”

这时候的我并没有特别去在意自己所说的话,直到后来,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下定决心到温蒂的家去看看,然而当我走到温蒂家门前的时候,才发现他们一家已经搬走了,而后院里的那棵枯树也长出了嫩绿的枝叶,虽然那一带的景物除此之外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但却给了我一种似是而非的陌生感,让我不禁想起来那时候我所说的话,才发觉那并非是在说给那个少年听,而是自己替自己撒了个煞有其事的谎。

至于当时那个少年的回答,则是一脸苦笑,还问我是不是讨厌他,而我则否定了,一般来说,对于一名初次谈话的陌生人,本来就不会怀抱什么情感。

少年那之后也经常在这条小巷出现,而每次也会在我窗台下停步,和我聊些天南地北的话题,不过大多数话题都是由某些小说作品衍生出来的。

少年很喜欢看小说,觉得和我有共同的爱好和话题。

当我问他经常向我搭话的原因时,少年是这样回答我的。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我看过的作品并不算多,特别是少年口中偶尔提及的那些划分在“轻小说”以及“网文”里的作品,这些我以前根本就没有听说过。

少年推荐了我一些他所认为的这方面的佳作,不过在我常去的书店里,却并没有看到,虽然他说可以在网络上在线看,不过我并不太懂这方面的事情,所以只好一直暂且搁置着。

在一月初的时候,我从书店租借来的小说里发现了一只夹在其中,用蝴蝶标本制作的书签。

透过透明轻薄的夹板,可以看到那只翅膀上有白色圆斑点的黑蝴蝶。

它的尾翼长如丝带,根据旁边的注释,这只蝴蝶属于凤蝶的一种。

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看到那两只带斑点的翅膀上有着如网的金色脉络,仿佛正熠熠地闪着光,头顶上还有一对纤细得像云锦的黑色触须。

所有的一切,都完美的保持着生前的美丽模样。

至于这只蝴蝶到底经过怎样的过程才能变成了这张漂亮书签的一部分,这我就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无聊,或许是因为一时兴起,仔细想想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话说回来,我突然间觉得,其实并不用每件事都需要寻找原因,那样的话,活得应该会比较轻松一点。

总而言之呢,我决定跑到稍微有点远,但步行还是到得了的公园里给那只蝴蝶挖个小坑安葬。

我找到了一处刚好被凉亭屋顶的边缘遮住,没有积雪的花坛,朴素的花坛里没有看到绿叶和鲜花的存在,只有在寒冬里瑟瑟发抖的枯枝,以及些许没清理干净的枯叶。

我折了一只看起来比较粗的树枝,动手挖起坑来,然而没一会儿我就有些后悔自己目前在做的事了。冬天的土又干又硬,没几下树枝就断掉了,不过事到如今半途而废也不好,于是我只好用比较粗的那一截慢慢地用点小技巧来挖土,反正我有时间。

在我挖好个浅坑,将蝴蝶安置进去,并且开始填土的时候,有人在花坛的另一头,我的正对面蹲了下来,从衣服来看,是名女性。

我抬头看着那名正直盯着我看的少女,从外表看来,对方和我年龄差不多。

“小黛玉?”

“啥?”

少女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让人毫无头绪的话,让我不禁发出有点呆然的声音。

“是我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少女指了指自己的脸。

“……你是?”

我反问道。

“……好伤心,亏我还给你起了个小黛玉的昵称,你居然这样薄情地忘了我。”

少女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开始装哭。

“啊……难道是……文婷?”

这样说来,会叫我小黛玉的,也就只有文婷这名小学同桌了呢。

“嘻嘻,终于想起来吗?”

少女抬起头来,露出与她那头短发相配的爽朗笑容,当然,脸上一点泪痕都没有。

“好久不见了呢,你都跑去哪里读书了?都没在附近遇见你过,跑到外地去了吗?”

“没……”

我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呢?”

“直接升到附属初中那边读,虽然学校各方面都不错,可是校服还是好土。”

文婷看向我重新开始进行填土工作的土坑,开口说道:“小黛玉依旧这么有情调,现在除了花儿,也开始替蝴蝶选择最好的归处了吗?会不会因此创作出说不定可以流传千古的‘葬蝶吟’呢?”

“我单纯只是无聊罢了。”

我将完成填土工作的树枝直接丢在花坛里,然后站起身拍了拍手。

“话说,现在还叫我小黛玉会不会不太好啊,毕竟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要是被《红楼梦》的忠实读者听到的话,真不知道对方会怎么想。”

“嗯……”

文婷陷入了沉思,接着开始浮现出颇为苦恼的表情,最后她稍微撇开了视线如此说道:“……这个嘛,虽然不好意思开口,不过因为我从以前起就叫惯了你‘小黛玉’,再加上我俩分别的时间有点长了……”

“…………”

……我好像有预感她接下来会得出什么结论了。

“……那个,就是好像有点儿想不起你原来的名字了……”

文婷说完以后,开始装傻地笑了起来。

“…………”

果然。

我不禁叹气。

“呀……不好意思啦~”

“没事,我习惯了,况且你还能记得我就已经很让我意外了……”

我将我的姓名重新告诉文婷,文婷则表示这次绝对会好好记住的。

因为一直分别站着和蹲着说话也不太好,于是我和文婷便找了公园角落的两架秋千当凳子坐。

虽然说身上穿着厚厚的裤子,不过因为秋千不久前一直呆在寒风之中,所以果然还是有点像是坐在冰块上的感觉,然而现在也只能等体温将它坐暖了。

我和文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以前的事,偶尔也会说些分别之后的趣事,当然这种时候我多数只能当听众。

冬季的公园里几乎没什么人影。

大概是因为现在并非晨练时间的早晨,所以看不到老人家,至于以前常将公园当做游乐场地的小孩子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人们不放心现在的治安,还是单纯忙于上补习班,或者是现在他们只喜欢窝在家里头上网或者打电动,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反正现在公园里一个小孩子的身影也没看见。

不如说,整个公园差不多都被我们两人包场了。

我和文婷之间不时会出现一段沉默的空白时间,毕竟彼此之间能聊的话题也就那么两三个,况且原本我们的关系也并非特别亲密,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沉默下来的时候,偶尔还可以听见积雪压断枯枝之类的声响。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问文婷是不是有事找我帮忙,而她则讶异地问我为什么会这样想,这时候的文婷似乎还有点因此而生气的样子,鼓着两腮说着“单纯只是因为难得和你相遇,叙叙旧都需要理由吗?”之类的抱怨话语。

不需要,我回答道,顺便道了下歉,然后才问她说今天不用上学吗。

今天并非双休日,也不是法定节假日这点,我想文婷自己也是知道的。

文婷瞬间露出了苦涩的神情,接着回应我说:“你自己还不是一样没去上学。”

我抬头想了想,说我目前正在离家出走中,所以去上学的话会被父母亲逮个正着的。

没想到话刚说完,文婷就以几乎热泪盈眶的表情握紧了我的双手,还一个劲地说着同志之类的词汇,让我不由得有些不知所措。

等到文婷冷静下来以后,我才从她口中得知她目前也在离家出走中,至于原因,和我一样是和父母亲大吵了一架,虽然我的理由是“骗你的”。

“……你不觉得我老妈太死脑筋了吗?就算姐姐在外地寄校读书期间自杀了,也不能因此延伸出我也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的结论吧?”

在将我当成一起离家出走的同志后,文婷的话匣子似乎同时也被打开了,因此现在正滔滔不绝地向我抱怨个不停。

根据文婷的说法,她的姐姐,文琴因为从小便是只丑小鸭,也就是说外貌方面……以不好听的说法来说的话就是,丑,因此父母亲都不太喜欢她,甚至可以说是讨厌她。

可惜现实并非童话,文琴姐姐直到最后也并没有变成白天鹅,因为她最后自杀了,至于原因并不清楚,她并没有留下遗书,也没有留下任何的只言片语,就那样突然间离开了。

“姐姐死后,爸爸妈妈突然像是着了魔似的,一个劲地回忆姐姐以前的好,又一个劲地自责,葬礼那天他俩都快哭成泪人了,要是早这样想的话,生前对姐姐好一点不就好了,姐姐都死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话说回来,姐姐的葬礼真的很清冷,除了几个亲戚来参加,其他的诸如朋友,同学之类的,一个都没来,不觉得很过分吗?”

我没问文婷口中的过分是指谁,又或者是在指责什么事情。

我想起了温蒂的事情,记得某本小说里提出过某种看法,说是在葬礼上来的人数,能决定那个人的价值,在这个意义上,文婷的姐姐或许会让人觉得可怜。

但是,来的人多了,又能代表些什么呢?至少对于温蒂来说,出席葬礼的人数决定其价值的说法并不适用。

我回想起温蒂那场令人感到寂寞的热闹葬礼,忽然之间明白了温蒂为什么会那般希望我永远记得她的原因。

“……至少有人为你姐姐的逝世感到悲伤,为她落泪,这也算是小小的安慰了吧。”

“…………”

文婷转头看向我,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什么都没说出口,就那样安静地盯着我一会儿后,沉默地低下了头。

“……要是真是那样就好了呢。”

我看着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般,如此喃喃细语着的文婷,想了想后,开口说道:“你喜欢你姐姐,至少不像你父母亲那样讨厌你姐姐,对吧?”

“……你怎么会这样觉得?”

“没什么理由,单纯只是这样觉得而已。”

“你真的这样觉得吗?”

“嗯。”

低着头的文婷的脸上浮现出了苦涩的笑容。

“……我的确是因为姐姐的死伤心过好一阵子,我想我确实是喜欢她的……不过现在我却只想抱怨她太自私了。”

我无言地看着文婷。

“……突然间什么话都不说就自杀了,也不想想那些爱着她的人的感受,因为她的死,搅乱了我原本平静的生活,妈妈变得神经兮兮的,只要我晚回家一会儿就会打电话猛追问原因,假日和同学一起出门也因此变得很不愉快,而就连我想报考外地的重点高中,也不允许,就连爸爸也反对我,说什么要是我也自杀了,要他们俩怎么活……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就和爸爸妈妈大吵了一架,最后离家出走了……要是姐姐没自杀的话,我现在的生活绝对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你这样说也没错,死后的影响是生前……但是,如果不是因为承受不了现实的痛苦,谁又会去自杀?就算能预想到后果和影响,也会刻意逃避吧,谁又想自杀的时候依旧得不到解脱呢?”

“……这我知道,可是我还是忍不住会想要这样抱怨,这样的我是不是太没心没肺了?”

“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你还没长大吧,有种说法是孩子们是没心没肺的,而他们同时也是快乐的,天真的,任性自私的。话说回来,要是一直这样保持下去的话,也许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永远不会长大了吧?”

“你是在说,那个……彼得潘综合症?应该没记错吧?我从书上看过一次。”

“那是什么?”

“咦?柳月你不知道吗?那个词的意思就是……呃……呜嗯嗯……”

文婷双手环抱,一脸苦思冥想的模样。

“大概就是指……逃避现实,不想长大,不想承担责任的人的感觉……嗯,没错,就是这个了。”

……什么叫作就是这个了,感觉好敷衍,算了,姑且就这样理解吧。

“不过我还是想快点长大的耶,虽然我的确是没心没肺了点。”

“为什么想要快点长大?”

“因为长大了就可以搬出去自己一个住……现在家里的气氛太糟糕了,让人很难受。”

“哦……”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鼓励的话语要多少又多少,但我不觉得能为文婷改善些什么,因此我保持沉默,而文婷也不再开口说话。

我用双脚踢了一下铺满雪花的地面,晃动起了自己坐着的秋千,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这个动作的缘故,头顶上突然响起了什么断掉了的声音,紧接着低着头,没反应过来的文婷就被一滩残雪盖住头,然后直接倒在了雪地上。

“……噗哈,呸,呸呸!”

文婷坐在雪地上,像落水的小狗似的甩着脑袋瓜抖落雪花,不过还是没能弄干净,鼻子、脸颊、刘海以及身上的其它地方依旧沾着一些大大小小的雪粒。

“搞什么啊!这也能中招,我也太不幸了吧?”

仍然坐在雪地上的文婷气呼呼地抱怨道。

“…………”

我看着那样的她,结果她也转头看向了我,接着瞪着我说:“……你在取笑出丑的我吧?”

“……哪有。”

我别开视线。

“……我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

“那你肯定是属于在暗地里偷笑别人不幸的腹黑女,不然你为什么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说。”

“……自暴自弃了吗,你?”

话说腹黑女是什么啊?肚子里面是黑色的女性?……不可能吧?

“看招!看我代表月亮消灭你!”

话音未落,就有什么在我脸上炸开了,仰头倒下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是被文婷的雪球打中了。

“干嘛啦……哇呀呀!”

我话还没能说完,文婷就已经跑过来进行追击了,情急之下我只能就地翻滚躲开袭击而来的雪球。

因为突然间无缘无故被文婷扔雪球,还被紧追着不放的原因,我不禁生起气来,于是也就地抓起积雪握成雪球还击。

被我击中的文婷并没有因此退缩,反而更加奋力地回击,我也只能不甘示弱地打回去。

战况愈演愈烈,最后连制作弹药的时间也没有,干脆直接就地将积雪像泼海水似的踢向对方,进入速战模式,不过因为攻击距离不够的原因,所以采取近身战的我们俩几乎是各自全数中弹。

不知道到底对战了多久,彼此都精疲力尽,累得直接倒在雪地上的我和文婷,意见一致地选择了停战。

“哈……哈……好蠢,我们、到底在……干些什么啊?”

文婷一边喘着气,一边断断续续地如此说道。

“你还……敢说,都是、你自己害……的好不?”

我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全身沾满了雪花,身体还冒着汗,感觉好热,可背后的雪地寒气却轻抚着我的脖颈,让我不禁泛起了鸡皮疙瘩。

“居然……投入得这么认真……像个、小孩子似的,好丢脸哦。”

……你这样一说,我也突然发现,刚才的我居然也做出了自己平常无法想象的事情,再仔细一想,这样的事情出现的次数似乎有越来越多的现象,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一直以为自己比同年的其他人成熟很多,也想得比较远,虽然表面看不出来啦,因为我自认为伪装得很好……现在看来,单纯只是中二地自我感觉良好罢了……”

“中二?什么意思?”

“百度一下,你就知道啦。”

“又是没听过的单词……”

“你连这也不知道呀?”

文婷侧身看着我,一脸发现不明生物的表情。

“你没上过网吗?还是说你连电脑网络都不知道?”

“电脑网络我还是知道的,虽然我的确是没上过网。”

“真的假的……”

文婷难以置信地如此嘀咕道。

“真的,不过这个和你说的那两个没听说的单词有什么关系吗?”

“呃……就是让你自己去搜索一下百科的意思。”

“新华字典和辞海上找不到吗?”

“…………”

文婷无言了良久,最后翻身躺回雪地上,以似乎颇为哭笑不得的表情喃喃道:“……彻底败给你了。”

因为我不知道她为何这般感慨的原因,所以只能困惑地连连眨眼。

最后在打算回家的时候,因为无奈地妥协于文婷的软磨硬泡,只好答应让她借住几天。

陪文婷去她同学家取行李的时候,我将我目前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租公寓的事情告诉了她,至于理由则以谎言掩饰,结果文婷高兴地说那就方便多了,还告诉我说她现在借住的那位同学是和她父母住在一起的,时间一久她的父母就会以长辈的身份问这问那,所以文婷和她同学都深受其扰,因此也不好意思再借宿下去了。

话说回来,我说谎的技巧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呢,连在不久前刚说过的,离家出走的话题居然也被我一同掩饰了过去。

不过即便如此,为了掩饰一个谎言,我也需要重新编另一个新的谎言,事到如今,只能希望它不会像雪球般越滚越大。

在到达目的地后,我自然选择了在外面等候,而文婷花了大约十分钟左右就出来了。

而关于我独自住在外面的话题,在前往公寓的途中则仍在继续,文婷似乎对此感到很羡慕的样子,还频频说道自己的父母亲要是也能答应让她独自去外地读书就好了。

我问文婷为什么这么想要去外地读书,文婷回答我说当然是为了自己长大以后能找到好工作,然后看着远方沉默了十多秒,又告诉我说另外一个原因则是想要逃离那个让人呆不下去的家。

对于我住的那栋老旧公寓大楼,文婷倒是没说什么,反而对于我房间里的单调摆设感到意外,喃喃自语着诸如“真不像时值豆蔻年华的女孩子的房间”之类的没礼貌感想。

顺便一提的是,没想到文婷对于我做的晚饭居然赞不绝口,这让我不禁觉得这顿原本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的晚餐,却有着和以往些许不同的味道。

在洗完澡晾好衣服后,准备关灯睡觉的我,被文婷叫住了。

刚洗完澡,将运动服当睡衣穿,胸前抱着座垫的文婷,以呆然的表情看着我,然后指了指时钟对我说---现在连九点都还没到耶!

感到困惑的我问她说:“这有什么问题吗?”

文婷则表示自己这么早睡不着,希望我将手机借她上上网,还说自己为了不让父母亲找到她,所以手机一直关着机。

我告诉她说我没有手机,结果文婷眼睛瞪得老大,一脸不敢相信的模样。

半晌过后,她才对我说现在手机对于年轻人来说,可是十分重要的存在,甚至有人为了跟随潮流买部iphone手机卖掉了自己的肾。因为我不仅没有电脑,也没上过网,而且居然连手机也没有,都不禁让她怀疑我是不是火星人了。

我歪着头想了想,问文婷说已经从火星上发现外星人了吗?

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文婷咕哝了句“我服了你”后,就那样抱着座垫直接仰天倒在地板上。

到了第三天晚上的时候,文婷终于忍不住将自己的手机开机,理由则是偷偷玩一会儿应该不会这么巧的被父母亲打进来,结果没想到刚开机没一会儿,文婷的手机就响起了好一阵子的提示铃声,似乎都是短信和语音留言的样子,接着文婷突然间就冲了出去。

后来文婷告诉我说,那时因为短信里说妈妈因为连夜在外面四处奔波寻找她,经常连饭也顾不得吃,也很少休息,结果因此而晕倒住院了。

所以当时文婷一看到这条短信后,脑海里就轰的一下变得一片空白,接着什么也没去想就一股劲地跑到了短信上提及的医院去了。

“……不过等我跑到医院的时候,值班护士却和我说妈妈已经出院了。”

“那很好啊。”

“嗯,我当时也松了一口气,然后累得不想再走动了。”

“那你打算继续离家出走吗?”

“这个嘛……”

文婷用双手抱着后脑勺,顺便踢飞了脚下的空饮料瓶子。

“……那天晚上就宣布结束了,因为我乖乖地回家去了。我真没想到他们会担心成那个样子的,我原本只是想借此机会让他们重视一下我的想法罢了,不过妈妈都晕倒住院了,我也不好再坚持下去。我回到家里以后被爸爸妈妈教训了一顿,不过明明被臭骂的是我,结果妈妈却自己哭起来了,让我都不由得感到很内疚。”

“看来你也不像你自己说的那样没心没肺嘛。”

“我说的是自己有点没心没肺罢了,可没说自己很冷血耶,对了,说到这个,上次你说小孩子没心没肺什么的太过分了吧?”

“那是詹姆丝·巴里说的,《彼得潘》的作者,不过那说的是彼得潘那样的小孩子。”

“……彼得潘吗?”

文婷喃喃道,却并没有再说些什么。

“那……关于你想去外地读书那件事,最后你父母答应了吗?”

“那个啊……只能说态度软化了一些,也就是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呀。”

“这样啊……”

“柳月你会支持我的对吧,要好好的祈祷、祝福我会成功才行哦。”

我在积雪逐渐融化,变得十分湿滑的路面上停下脚步。

“怎么了?”

“…………”

在不远处的半空中,有颗不知道是谁脱手而飞掉的鲜红色气球正在缓缓地逐渐上升,背景则是遍布着颜色深浅不一的铅灰色云层的天空,感觉并不怎么协调。

“……这些没什么意义吧?”

我以几乎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开口说道。

“意义?”

“……就是说,祝福之类的行为,要做到是很容易,也很不负责任,张张嘴就行了,可是这什么也没法帮到你吧?”

文婷转头看着我的侧脸,而我只能刻意地直视着在不远方的空中变得越来越小的气球。

“嗯……要说意义确实是没什么实际意义,不过,这并不重要。”

我疑惑地看向文婷。

“重要的是心意,有这个就足够了。”

文婷伸出食指点了点我的胸口。

“……心意?”

“没错,我是你的好朋友对吧,柳月?”

“……好朋友前提条件是?”

“你讨厌我吗?”

“不。”

“那就是喜欢咯,好,前提条件确认完毕,我们确实是好朋友。”

……总觉得中了文字陷阱,算了,反正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这和是不是好朋友有什么关系?”

“简单说就是,身为好朋友的你,对我的支持和祝福,饱含在其中的心意,会传达给我,而我也会因此感到开心以及获得动力,心灰意冷的时候,说不定还会因此而重新打起精神,虽然有时候确实没法为对方改变些什么现实的问题,但绝不可以说那份心意不负责任又毫无意义。”

“这样吗……?”

“就是这样,不过这种事情要是敷衍了事的话,我是感受不到其中的诚意的哦,到时候……”

文婷用双手在头顶上比出恶魔的小角,以装出来的低沉声音继续说道:“觉得自己没被当成好友认真对待,被欺骗了感情,怨念满满的我说不定会诅咒你的哦~”

……这是在威胁我还是在装可爱?

“唔……”

话说回来……

……心意、吗?

“……加油。”

我试着模仿电视剧里的人物,在胸前握紧双拳如此说道。

不过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好可爱呀!”

文婷突然间扑向了我,承受住她的袭击的我不禁脚底打滑,靠着背后的墙壁才勉强维持住平衡没有摔倒,而文婷则不知为什么一直摸着我的头,偶尔还会捏捏面颊,蹭蹭脸蛋,让我感到有些困惑。

“火星少女天然呆的脱线举动果然很萌呀~”

……又在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了。

我抬头看向天空,然而气球早已消失不见了。

一月中旬的时候,林峰---也就是每天都会路过我家窗外的小巷的那位少年,他在准备离开的时候,告诉我说他准备明天就回老家过春节了,今天是先来和我告个别的。

顺便一提,少年的名字并非是他告诉我的,而是文婷问来的。

在借住在我家的当天下午,文婷就和林峰互相认识了,还交换了名叫“QQ”的聊天工具的联络号码,真不愧是人缘一直很好的文婷同学。

不过文婷似乎认为我和林峰是男女朋友,还常以此调侃我,让我有点困扰。

“离春节不是还有好几天吗,这么早准备回去过节了?”

我疑惑地问道。

“不早点先去买好票的话,临近春节的时候熬夜排一天队说不定到最后还只能得到一句‘票卖完了’的回答,这可是前两年得出的辛酸心得。况且,离家一年了,我也有些想念老爸老妈还有妹妹了。”

“真好呢……”

“什么?”

“没……”

干脆地结束话题以后,彼此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对了,能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吗?”

林峰开口说道,还拿出手机晃了晃。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想以后还能继续当个朋友,交流下读书心得什么的,有电话号码的话,要是你突然搬家了也不会断了联系。”

“话是没错……不过我没有手机。”

“不会吧……那电话呢?”

“没。”

“QQ?”

林峰一脸微妙地继续如此问道,当然我还是摇头表示没有,结果他不知为何开始莫名地较起了劲,一连串地问我有没有其它的连络方式,而且还出现了诸如小灵通BB机之类似乎是已经从时代舞台退出的古董物。

“没办法了,我输了……”

所以说,胜负依据到底是什么啊?

“其实,你可以写信给我。”

我提议道。

“写信?”

“嗯,小说上的笔友都是这样书信联络交流的。”

“感觉不错的样子,不过,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写书信了,真不知道寄出的信什么时候能收到呢。”

林峰苦笑地这样说道。

“话说回来,你这次回去莫非不打算回来这里读书了吗?不是的话春节回来不就能见面了嘛。”

“我还是要回来这里读完高三的,不过之后我能不能考上理想的大学,我就不知道了。”

“我觉得你学习成绩应该不错才对。”

“还好吧,其实我原本想当个作家写小说的,那时候一直埋头写小说,荒废了功课,可是后来被家里人发现了,他们不准我写小说,说那个很难赚钱,要我朝公务员的方向努力,因为那个有前途,再不济至少也是个铁饭碗。”

“那你怎么想?”

“投了几次稿都被退了,热情和脑袋因此而都冷却下来以后,我考虑了很久,觉得也许就像老爸说的那样,现实往往没法像梦想中假设的那样美好顺利,为了生活总要妥协些什么,所以我后来就继续重拾学业,往新目标努力了。”

“那你放弃成为作家了吗?”

“那个嘛……应该也不算是完全放弃吧?我打算以后有闲下来的时间的话,就动笔写写,当成业余兴趣也不错。”

林峰笑着说道。

“是不错呢。”

“你果然也这样觉得吧。”

林峰看了下手表,抬头对我说道:“不早了呢,也该回去准备行李了,那我先走了。”

“旅途愉快。”

我说道,林峰则挥了挥手,然后转身离去。

“林峰。”

我出声叫住了他。

“嗯?还有什么事吗?”

“…………”

“怎么了?”

“再见。”

我认真地说道。

林峰一脸疑惑的表情,接着似乎明白了什么,微笑地回应道:“再见。”

而我只能以挥手回应,不过他也并没有介意。

那之后又过了几天的某日下午,等到我察觉到的时候,房间里的挂钟已经停了好一段时间,虽然可以重新上好发条,不过我并不知道目前的具体时间。

我茫然地坐在窗台上,双脚在窗沿下轻轻摆动着。

手里拿着的雨果的《悲惨世界》正读到一半,不过因为眼睛已经感到疲劳,所以决定暂且休息一下。

我转头看向自己那没开灯的公寓房间,斜射进来的夕阳里,可以看见不停沉浮着的细小灰尘。

而倒扣在厨房的桌子上的玻璃杯,则反射着一圈淡淡的光晕。

一切都显得十分静谧,附近也异常寂静,仿佛就只剩我一人似的。

我感到自己的思绪正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沉淀着。

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连我自己的思绪也莫名地朦胧起来。

“哇!柳月你怎么坐在窗台上啊?”

我低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文婷正在楼下抬头望着我。

“文婷?你怎么来了,又离家出走了?”

“别提那件事啦,我只是放学后绕道来看看你而已,话说,你坐那里不怕掉下来啊?”

“这里是二楼,又不高。”

“但还是很危险的,要是摔下来,不小心撞到头造成致命伤,或者折断了脖颈怎么办?”

“……咦?”

我不禁愣住。

“怎么了?”

“想起了一些往事……”

“诶?不会是因为刚刚那句话吧?”

“这个嘛……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登三宝殿了吗?好几天没见到你了,你又没有手机,也不会主动来找我,所以只好我自己过来找你咯。”

文婷嘟着嘴不满地抱怨道。

“一起去逛街吧,顺便买支手机怎样?”

“逛街没问题,不过手机的话,钱包同学它好像不允许呢。”

我开玩笑道。

不久前那在内心深处逐渐聚集成形,模糊的负面情愫不知不觉中已经消散了。

“哎……对了,反正你每天都无所事事的,要不要去打工赚钱看看?”

以几天前文婷的这句话为契机,我现在正站在文婷介绍的一家商业街服装商场对面的小巷子里。

商场的经营者夫妇据文婷所说是她的亲戚,最近正因为营业员回家过节而缺人手。

虽然我曾担心对方会因为我的年龄问题而不让我应聘,不过文婷却说这不是什么问题,又不是知名品牌连锁店之类的大企业,况且现在是特殊时期,店家都在高薪招短期工,原本就很少在意的问题现在就更不会去特意纠结了,只要我说自己已经16岁就没什么问题了。

听文婷这么一说,我也决定放心地去试一试好了,反正一天到晚空闲在家,日子也过得格外漫长,不如出门工作赚点家用,至少可以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

若是以前的我,看到现在的我的话,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总而言之,这个冬季带给了我许许多多的回忆以及东西,从最初邂逅了温蒂,也就是雯慧开始,我的人生就开始产生了变化。

话说回来,直到现在,我仍然不太习惯称呼“温蒂”为“雯慧”,当然我还是会努力养成这个习惯的,毕竟是我曾经答应过的重要约定。

我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写一本关于雯慧的书,因为我猜不到自己能否写出结局。

但是,如果不认真地,一笔一笔记录下所有关于雯慧的回忆的话,我却又深怕自己在未来的某一天,会逐渐遗忘了她。

我这段时间看了许多的小说,故事真实与否我并不确定,但很多故事的结尾,时间总会冲淡了许多曾经重要的感情与回忆,不论那份回忆曾经多么牵动自己的心灵,最后总是只剩下莞尔一笑。

也许有人会说这是走出悲伤的第一步,也许有人会说这是通往未来的第一阶,我知道这样的想法是正确的,但我还是希望能永远清晰地记得雯慧的所有一切。

恍惚间似乎听见了贝壳风铃的清脆声响,但我知道那只是我的错觉。

我抬头望了眼天空,天空依旧灰蒙蒙的,只有几缕稀薄的阳光透过云层无力地洒下。

原本出门的时候,氤氲在大街小巷的每一个角落的晨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试着深呼吸三次让自己的心情放轻松一点,冰冷的空气刺激着我的胸腔,感觉有点儿清爽。

时间接近二月份的现在,天气寒冷依旧,冬天估计还要一段时间才会离去,但不管怎样,春天总会到来的。

我拍了拍昨晚对着镜子练习微笑过度,直到现在仍然有点儿酸麻的脸部肌肉,接着握拳为自己轻念了句加油,迈步走向了文婷介绍的那间服装商场。

街上依旧人来人往,每个人表面上看起来都很平凡,而其中,或许也有背后藏着不平凡故事的人,但至少在现在,所有人看起来都平静地生活着。

穿过人群的我,在别人眼中或许也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虽然现在考虑这些可能有些为时过早,不过我决定在拿到第一份工资后,要先去买串贝壳风铃,还有买支手机好了。

“您好!我是文婷介绍过来的---”

走进服装商场的我,努力、努力地让自己的脸上展露出微笑的表情。

---只要努力的话,你肯定可以做得到的,就算一开始是假装出来的,但是只要认真对待的话,总有一天或许就会成为真的。

这是雯慧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如果未来真的有那么一天,我能发自内心地笑出来的话,我希望,那个笑容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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