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胜日(四)

作者:似水非流年 更新时间:2021/3/14 4:50:21 字数:4282

决赛进入到第五局,掌握着先攻优势的双桂山依然没有改写比分,而在进入智穗高中进攻阶段的时候,首发的一棒手就是我——木村小孝。

对此我完全没有怨言,因为双桂山在第五局换上了另一个投手,这是我学习的绝佳机会,如果说前一次担任四棒击球手是木之本学长给我创造的机会,那么这次担任一棒就是北海教练认同的结果。

我需要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去学习,不光是模拟各种投球技巧,还有在实战中迅速积累起来的经验。

慢步跑出休息区,一侧传来的相机快门声让我背后发凉,八台长焦距数码相机在我眼中就是八只不停碎碎念的索命恶鬼,它们时刻提醒着我一个即将去面对的事实,如何用人类可以理解的方式去解释我在奈良和长崎之间瞬间移动这件事。

双桂山替换出场的投手眼神异常锐利,相比之前那个两好三坏投出满球数的前辈,这个血气方刚的后辈则更想给我一个下马威。气势十足的两好球过后,本垒的捕手似乎对他过于激进的发挥心存不满,在将棒球传回投手之后他用右手打出了暗号手势。

才第五局……

我抬眼看一眼比分牌,心中开始变得忐忑不安。因为之前的本垒打,我吸引了太多的目光,如果在这时重复之前的操作,那么我的击球手段立刻就会被人识破。是在第五局第一棒就亮出底牌就此退场,还是将这张王牌保留到下一次出场击球的时候,在尚不确定比赛走向的时候,任何一个选择都可能影响深远。

“坏球!”

投手违背自己的心意投出了一个坏球,而对方捕手的眼睛余光一直观察着我的动作,相比我们球队的其他成员,我已经被他重点盯梢了,他绝不可能放任我手部的任何一个细节。

“坏球!”

试探仍在继续,我在研究着对面的投手,对面的捕手也在研究我,同样是面对陌生的对手,双方都在努力的搜集情报。

我完全可以看透对手眼中的疑惑。

我究竟是北海教练埋伏下的地雷,还是偶尔一次打出了本垒打,从四棒变更为一棒又是出于何种安排,本场比赛最不确定的因素就是被他们紧紧关注的我。

棒球第四次回到了投手手中,捕手仍然下达指示,但是出乎他们的意料,无论这次投手投出何种球,我都已经打算出手了。要打中那颗飞行的棒球并不难,但是我要把那单手居合斩留为王牌,双手紧握球棒的我在调整站立重心后摆出了迎击的架势。

投手的第五投,一个慢速飘球向本垒飞来,我手中紧握的球棍迎了上去,一声脆响过后棒球直直的飞过了投手的头顶!

捕手:“高飞球!”

双桂山的外野手向球掉落的方向跑去,虽然所有人都看出了棒球掉落的轨迹,但因为之前的本垒打,这一击高飞球还是让对手们倒吸一口凉气,球最终被外野手稳稳的接住了,离飞出场外还有不小的一段距离。

“好可惜啊!”我收起棒球棍感叹着准备退场。

双桂山的捕手却站了起来对我说:“你似乎特别钟爱打坏球。”

“是嘛?我完全不懂好球坏球,只是觉得容易打就出手了。”

第一次作为一棒击球手的出场就这样结束了,我毕竟只是作为防御手来吸取经验的,比起更专业的进攻队员,我的击球控制技巧只停留在我击中飞行的棒球之前,除了那单手挥出的居合斩,我根本无法用其他姿势预设棒球被我击打后飞出去的路线。

“辛苦了!新追加的饮料到了!”

冰水混合物填充的白色保温箱被两名队员抬到了休息区,里面放置的一瓶瓶的矿泉水立刻被分发到每一名队员的手中,在一场酣畅淋漓的痛饮之后,保温箱上的签名又引起了队员们的关注。一个个用油性笔写上的名字最后被一个巨大的黑色椭圆形包括在内,巨大的黑粗线条在保温箱右下角注释道——综合音乐部全员!

“第一个箱子上是柔道部的全员签名,第二个是综合音乐部,不知道第三个会是哪个社团呢?”

“第三个说不定是老师全体签名。”

“老师的签名还是算了吧。”

“齐藤老师的签名也不错啊!”

我默默的在一边观察着比赛进展,并没有融入队员们的闲聊之中,诚然我们队伍的士气依旧高涨,但是无法回避的现实问题也已经开始显露出来,正当我因为二棒击球手被三振而惋惜的时候,北海教练突然来到了我的面前。

“只思考一场比赛如何取胜的人,是无法赢得一场比赛胜利的。”

北海教练的发言只标志着一件事,这场比赛的转折点已经到来,在之前比赛中不计代价求胜的后果渐渐凸显,天气越是恶劣我方球队的弱点就越是明显。第五局我方进攻结束,比分锁定在了三比零,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酷热加上之前比赛的负伤,使得我方进攻队员无法在前五局体力全盛状态下将比分拉开,第五局结束也就意味着我方再次得分的机会更加渺茫,我们将会陷入被动的守势,而唯一的胜机就是我能将得分的领先优势维持到比赛结束。

————————

与此同时在破败的巴士车站,老旧巴士车上的棋局终于分出了胜负,司机投子认输了。

白户浩树面对胜利他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喜悦,反而第一时间闭上眼睛在脑内重新推演刚才残局的变化。

“本来可以平局的……”

白户脑中的推演结束,他一边在膝盖上擦着手心里的汗水,一边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人类还是这么有意思,总有孜孜不倦追求某一项技艺极致的家伙存在。”司机半打趣的说着。

“你的棋艺已经十分了得了,想必你也花了不少时间去钻研。”

司机听到白户这样的评价,他突然大笑了起来,因为白户提到了时间这个概念,对于他这样的妖怪来说时间远没有那么重要。

“白户大人,我之所以被人选为巴士司机,唯一且必要的原因就是我族的寿命相对于人类来说几乎是永恒的。棋局对我族来说只是消遣的工具之一,就算学了百年之久我也没有办法像人类一样全身心的投入其中。”

“居然有这么长寿的妖怪。”白户左右打量着眼前的司机,忍不住叹息道:“要是人类有这么长的时间可以挥霍会多好。”

“放弃吧,白户大人!真要获得几乎永恒的时光,你也会像我一样对很多东西失去兴趣。”

“那时间能冲淡你对木村小孝的恨意吗?”

“如果千年之后木村小孝还活着的话,说不定……会吧。”

巴士司机挑衅的笑着,他在白户的注视下收拾好了棋盘,两人的共同话题结束了,而木村小孝并没有回来。白户浩树拿出手机希望看一下时间,却发现手机不知在何时已经消耗完了电力陷入停机状态。

“白户大人!白户大人!虽然夏天昼长,但太阳终究还是会下山的,你的朋友最好能在太阳下山之前回来,否则被困在巴士上过夜绝对是你永生难忘的经历哦。”

巴士司机露出了獠牙,白户的右手握在了面前那柄朱红色武士刀的刀柄之上,两人陷入对峙状态,似乎一场新的游戏已经在巴士司机的推动下开始了。

“你们好!”

一个洪亮的中年男声打断了两人的对峙,走上巴士的是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体型中等梳着精神的平头短发,他的背上背着一个灰黑色的书包,而与男子一身灰、白、黑截然不同的颜色来自他书包上的装饰品,粉红色、亮黄色、朱红色等等共计八个玩偶钥匙圈挂饰占据了书包上每一个拉链头。

“抱歉,巴士停运了!”

司机对于来访者的态度非常恶劣,他狠狠的瞪了一眼登车的中年男性,企图将他赶下车去。

“我有人命关天的事要去九州,能不能通融一下。”

中年男性一本正经的拜托着坐在驾驶座位上的司机,但是司机不为所动,他拉了拉大盖帽的帽檐,嘴唇翻动一对獠牙已经作为威胁警告的信号露了出来。

白户不敢轻举妄动,因为来者很大概率不是正常的人类,就在刚才这个男子上车的时候,当他看到白户手中的武士刀后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你……究竟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这是什么鬼地方!”

车站突然间变得热闹了,一前一后两个脚步声踏上了站台,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脚踏高跟鞋的女性,她的步伐很快几步之后便从巴士前门上车了,还用力将堵在巴士前门的中年男子向车后推了一把。

“还好赶上了!”

上车的这位就是神户祈,那个穿着文艺风绿格子夏衫的女人,也是归还白户家誓书给白户浩树指派任务之人。

巴士司机不敢正视神户祈,他立刻收敛起所有非人的特征,老老实实的转过身双手放在了巴士的方向盘上,而先前上车的中年男子也已经在车后落座。

“喂!赶快上来,司机说随时可能开车哦!”

神户祈的亮相压住了车内的局势,于是她转而向站台上那个迟疑不敢跨进车里的女孩招手,那个战战兢兢的声音的主人终于在片刻之后才小心翼翼的踏上了巴士。

“唔!”白户浩树着实吃了一惊,上车的倒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而是一似乎遭受过严重虐待的同龄人。

“你在看什么!!!变态!!!”

白户关切的目光换来的是女孩歇斯底里的啸叫,极端的防备心态让她无法辨识他人的善意,将关注她的人全部列为了敌人。

“对不起,我……这里有手帕!”

“啊!!!!!!”

还不等白户递出手帕,女孩便大喊着抬起一脚踢在了白户的座椅后背上,不但无法分辨善意,甚至对素不相识的人展示出攻击性,白户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

不过就在女孩即将再次抬起脚准备踢击椅背的时候神户祈出手了,她跨到女孩身边一个耳光抽在她的脸上,然后二话不说用双手将女孩推到了一旁无人的座位上,没有等女孩的啸叫声奔出咽喉,一纸监护权转移文书便被神户展在了女孩面前。

“叫啊,再叫大声一点。”

神户祈化身为女鬼般若,她强大的压制力让女孩不敢轻举妄动,看着疲软下去的女孩白户浩树松了一口气,却没想到神户祈的又一记耳光落在了女孩的脸上。

“为什么要打她!”

神户祈看向从座位上站起来的白户,平静的耸了耸肩膀说:“这只是正常的管教,我现在是她的临时监护人,如果她有任何不满意的话可以回家去,前提是她还有家可以回。”

白户看着女孩低垂着头的样子心中实在不忍,但是搞不清楚状况的他也不知道该如何介入,似乎除了旁观他没有更好的选择。

“这就对了,有些事不是白户公子你眼见的那么简单!严厉的管教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只有益处。”

白户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他身旁的巴士司机紧咬着牙关,司机在意的是神户祈,就像小鬼惧怕阎王一般,只要神户祈坐在车上它就一刻不得自在。

“咦!没想到这里还会有宝藏!”

正欲坐下的神户祈突然眼睛放出光芒,她直接向着司机的座位走来,白户亲眼看着巴士司机两排牙齿“咯咯”打颤,刚才与他对峙时那不可一世的劲头早就荡然无存了。

神户祈从司机的座位下方拿出了木村小孝留下的挎包,当女人获得她们喜爱的东西,欣喜之色立刻跃然脸上,她小心翼翼的擦去挎包表层沾染的污迹,然后打开包向里面看了一眼。

“啊呀,难怪被人丢在这里。不过也算捡了个便宜,清理清理还能用。”

神户祈自说自话的拿着挎包走远了,司机的牙颤也随之停了下来。

整个巴士车的气氛变得异常平静且诡异,纵使车窗外烈阳高照也无法带来一丝改观。背着书包疑似妖怪的平头中年男性,不知身份的女孩和威压一切的神户祈,加上刚才吓得半死的司机和根本搞不清楚状况的手持未出鞘武士刀的白户,这些奇奇怪怪的元素堆砌在一起急需一个可以调节一切的中和剂,或者说这里还缺少一个必要的乘客。

——————————

“获得一分!双桂山终于在第六局得分了!”

智穗高中的被动防御终于在第六局被突破,木村小孝站在投手丘上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双桂山后续的击球手已经就位,战斗还没有看到终点,如果不想被对手追平甚至反超比分的话,作为防守核心的他还需要更加努力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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