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之书 一卷

作者:似水非流年 更新时间:2013/6/5 3:08:14 字数:3346

猫之书一卷

广原记

扬州港,十五年的光阴丝毫没有磨损它的辉煌,我从这里下船走了十五年又回到了这里。

“信之大人,我们回来了。”

我的腰间有两柄刀,一柄源自我的故乡,是信之大人的佩刀,另一柄源自这里,是我用来习武的利刃,两柄刀原本相隔万里,此刻却悬在我的腰间。

十五年前那一群迷茫的孩子们,有许多没有熬过来,剩下的寥寥无几,但是他们都为了信之大人所期望的人才。可是没有人提出回国的要求,在我们看来,这里有太多的东西要我们记住,还不到我们回家的时候。

以前我往家递信的商船已经在上次的航行中失事了,所以我只有另辟蹊径,听朋友说每五月到六月间会有来自东瀛的商船队在扬州港靠岸,于是我便来碰碰运气。

其实母亲病逝之后,我就找不到写信的目的,七年前硬着脸皮给坊子写了一封信,让我后悔到现在。我并不奢望回信,也不在乎她是否能收到,写出的只是一份牵挂罢了。

三年前的那一封信,已经随着商队石沉大海,所以我今年打算补一封回去。

这么多年来好运一直伴随着我,我很快找到了那支商船队,并很快和商船队的船头木村结识,当晚我在他的船上和一群同胞开宴痛饮,我把十五年来的奇闻异事说给他们听,哄笑声、惊叹声、吵嚷声混做一团。

因为开心,每个人都喝的酩酊大醉,我第一次如此畅快,就任自己倒在甲板上,毫无防备的仰天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耳边传来“吱吱嘎嘎”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利器割什么东西。多年来练就的身手和警惕性,让我立刻睁开了眼睛,可是当我要去抽腰间的刀时,却发现刀早已不见了。

“啊,你终于醒了。”

在明亮的月光下,一个手中握着短刀的孩子正坐在船舷上,费力的用那柄短刀割着船帆的缆绳,我的两柄刀就在他的脚边。

“你……”

孩子:“嘘!有什么事,等等再说。”

看着孩子手中的小刀将那手腕粗的缆绳割断,我诧异的打量着他,这个孩子似乎在哪里见过似得,那份熟悉的感觉让人难以释怀。

我再次环顾四周,突然发现本应该横七竖八躺在船甲板上的水手全都不见了踪影,甲板干净的就像刚刚刷过一样。我的警惕性居然降低到这种程度吗?

孩子:“抱歉,没收你的刀,是怕你突然醒了给我来一刀。”

看着孩子从船舷上下来,我立刻走了过去拿起我的两柄刀,仔细检查后才放心的挂回腰间。

“你是?”

孩子:“大帆。”

“什么?”

大帆:“和你一起喝酒的船长是我父亲,我就是他的儿子大帆。”

这个叫大帆的孩子还真是奇怪,谈吐之间一点都看不出丝毫幼稚,反而可以和陌生人老道的交流。

“为什么你要割断缆绳,这可是你家的船啊!”

大帆:“这可不是我家的船,看到船帆上的家纹了没有,我和父亲还有这一船的水手都是为大名卖命的……当然有时候也会带点私货……”

“可是为什么要割缆绳?”

大帆:“因为明天出海的话,会遇到暴风雨,这种缆绳被割断的情况,水手们都叫‘海鬼上船’,连海鬼都要上船避难,当然是不能出海的情况。”

“你怎么知道明天会有暴风雨?”

大帆:“现在没有风,可是你看月亮周围的云。”

我抬起头看着月亮四周的云,它们在往南方不急不缓的前进着,每当掠过月亮,都像给月亮戴上一层薄薄的面纱。

“云在动……”

大帆:“这个季节,这个国家应该吹东南风,可是云却在往南跑,所以天上现在吹着西北风。一旦两股风势相遇,就会变成风暴,航船一旦离港,恐怕会直接翻在长江水道里,连海口都到不了。”

我惊奇的看着这个孩子,为什么这个孩子会懂这么多,而且仅仅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

大帆:“我今年十岁,但是六岁开始就在船上过日子了,我还到过朝鲜哦。”

“六岁……,我当初来这里的时候也是六岁……”

不知不觉一股羞愧感涌上心头,当初的日子真是不堪回首。

大帆丝毫不见外的走到我面前,对我说:“我带你去吃扬州小吃吧,就当赔罪。”

“赔罪?”

大帆:“你们晚上喝的酒里,我放了一点点催眠草药,为了方便我把那些水手搬回去,也方便我割断缆绳的行动。本来没打算惊动你的,没想到武士就是武士,这么快就醒了。”

我惊讶的看着这个孩子,大帆是不是能干过头了呢?这样的孩子要是能留在唐朝,一定能学到更多更多的知识,一瞬间我真的有留下这个孩子的冲动。

说实话,我已经记不得当晚和大帆一起吃的夜宵是什么了,只是记得和他之间有趣的对话。

“不能出海这种事,你可以直接和木村先生说吧,为什么非要割断绳子?”

大帆:“一个孩子的话有多少人会信,那些水手都是‘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所以我说再多的话都是废话。但是只要换一种样子,比如鬼魂之类的,那些水手都会吓的浑身发麻,他们才不会相信我一个孩子有力气把那么粗的缆绳割断呢!我从六岁起就开始干了!”

大帆侧着头看了看我,又抬起头看着月亮说:“我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你?”

“我这是第二次来扬州,第一次是在十五年前。”但是我也很好奇,似乎和这个孩子是多年不见的故友,丝毫没有芥蒂。

大帆:“你来这里都十五年了,没想过要回家吗?”

“我还要去一个地方,完成最后的修行。”

大帆:“哪里?”

“苗岭。沿着长江逆流而上,可以到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土地,那里四季如春,那里的武士会用一种凌厉的刀法攻击敌人,我一定要去学会那种刀法,然后将所有的精粹带回去。”

大帆:“哦,可是我听说长江的上游都是野人出没的地方。”

“是的,的确很危险。”我紧紧握着腰间的剑,坚定的说:“可是我必须去。”

大帆:“千万不要送了性命,我父亲可不希望送一封绝笔到你的家人手里。”

我苦恼的笑了笑说:“我已经没有家人了,我的父亲死了,我的母亲也死了。”

大帆好奇的看着我,问:“那你的信要给谁?”

“青梅竹马的……”

大帆:“十五年了哦!二十岁的话早就结婚了吧,青梅竹马是那么可靠的东西吗?”

“是啊,如果她结婚的话,请勿必替我把信烧掉。”

大帆:“乐意效劳!不过,不管她有没有结婚,我都不可能把回信带给你了。这次回去,我父亲就不会让我继续上船了,他要我回村子。”

“回村子不好吗?陆地上的生活总好过海上颠簸。”

大帆:“其实我也有两个青梅竹马,妈妈都快替我选定结婚对象了……,十一岁就准备结婚了,我明明还想去更远的地方。”

“不是挺好吗,两个青梅竹马的女孩。”

大帆:“一点都不好!一个像蛇一样粘人,一个像猫一样,安静的时候安静,发起脾气来比我妈妈还厉害!”

我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真不知是大帆童言无忌,还是我心中对于童年的向往。我不假思索的笑了,然后对大帆说:“那你喜欢哪一个?”

大帆盯了我一下,然后仰起头说:“两个。”

“两个?!”

大帆的脸上摆出难以言喻的自信,他非常严肃的说:“因为我不甘心把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托付给其他人,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比我更懂得照顾她们。所以上岸之后我会成为大和国最强的武士,功成名就之后娶她们两个人。”

也许这只是大帆信口而出的言论,可是它却像洪水海潮一般冲击着我,我无法确定大帆会成为功成名就之人,也无法定论他不可能完成自己的梦想。这不是什么雄心壮志,却给予某些特定的踌躇不前的人重重的一击。

十五年来,越接近修行的终点,我就越发躁动不安,作为我唯一的牵挂的坊子,她究竟成了什么样子。与其说不想回国,倒不如说我自己在恐惧着回去,我和她之间的牵挂如此单薄,连我自己都无法承认我们之间有过约定。

倘若连这唯一的牵挂都不存在的时候,那么我还剩下什么,回到的仅仅是一个毫无牵挂的故乡。

就算拥有成千上万的财富,拥有无可匹敌的武艺,却没人可以和你分享这份荣耀和喜悦,多么孤独,多么寂寥,这是我害怕的东西,这才是我真正害怕的事……

“……我可以教你一些基础剑术……”

大帆:“谢谢你的好意,我的路我会自己去走,再说要成为武士并非单纯依靠武艺。也许将来我会到你的道馆里去学习剑道吧,到时候请多多指教。”

大帆率性的笑着,可是他的脸上显露出可以迎接任何挑战的坚韧,我第一次品尝到如此酸涩的挫败感,我按住了腰间信之大人的佩剑,从来唐朝的那一天起,我似乎都背负着信之大人的嘱托。

信之大人过世后,我仍旧背负着这份嘱托,走遍大江南北,虽然一样坚定无比。可是在完成信之大人的嘱托之后,我又该做些什么呢?

答案其实早已经埋在我的胸前,那一条磨去了颜色的布条,写有我的名字随我从故乡远渡而来。按下自己的剑,我突然不再迷茫了,就像起航时看到那只引路的白鹤般,一团乱麻的思绪被彻底解开了。

第二天中午,暴雨强风如约而至,我没能目送着木村先生的船队出航,只在风雨中和这群刚刚认识的同胞道别,然后离开了。

深深埋起我的思乡之情,我回乡的时刻也近在眼前了,转身向西,我顺着长江逆流而上,向着最后的目的地苗岭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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