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记得还小的时候,我特别喜欢这句话。
因为有个S级勇者的父亲缘故,从小就被锻炼着的我比村子里任何的小孩、大人都要强。
那时的我总是认为,除了父亲以外,就数我最强,而比我强父亲也一直都谦让着我,并不会对我有什么指点或者责骂。
于是那句我喜欢的话,就变成了我无法无天的助词。
渐渐的,当时才只有十岁的我便已经不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只要是我想要的,我就会去掠夺,
喜欢的糖果,喜欢的蛋糕,喜欢的玩具,我都会抢来据为己有。
理所当然的,我的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
但我一点都不介意,就算没有朋友,如果我想玩游戏的话,不管叫谁都会乖乖的过来陪我玩,那样和有朋友没什么分别。
至少当时的我,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有一天,我看中了村子里一个陌生女孩的布偶,
以往只要我开口别人就会乖乖的把东西给我,但是那个女孩却死活不肯。
于是生气的我,对那个女孩做了十分过分的事情,也就是——暴力。
直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女孩即便被打的破破烂烂还是抱着布偶的姿态。
想必那个布偶对与那女孩来说,是十分重要的物品吧。
不过当时的我并不管她的想法如何,只想惩罚反抗自己的人,并将自己想要的东西得到手。
最终,东西被我抢到了,可是却没有一开始那种想得到欲望。
于是当着女孩的面,我将她的布偶撕成了两半。
之前无论被我怎么殴打都没吭过一声的女孩,在那时放声大哭了出来。
那是和正常人……有些不同的哭声。
第二天,当全村的人找到我家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那个女孩是个哑巴,父母被魔物杀害,因惊吓而失去语言能力她直到前几天才通过布偶上的生日贺卡被查出是这个村子的孩子并送回了她奶奶的身边。
而那个布偶,则是她父母最后送给她的十岁生日礼物。
可惜这份沉重对于年幼的我来说,并不能理解。
相反可笑的我竟然还觉得村子里的人是在对自己造反,而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最后在和村里的人的死斗上,我输了。
细细想来,那也许是我第一次输吧。
不过并不是输在实力上,村子的人虽然多,但是只要我使尽全力的话,也不是赢不了的对象。
我是输在觉悟上,本以为让他们吃点苦头就会乖乖放弃,可是那次无论打倒他们多少次,他们都会带着坚定的视线站起来。
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终于,天不怕地不怕的我,感受到了恐惧。
恐惧让我的动作迟钝,
恐惧让我的思考凝固。
到最后,我除了大叫‘不要过来’并胡乱挥手外,什么都做不了。
最后事情是怎么解决的我已经记不清了,好像是父母拿出了全部财产赔偿了
村里的损失,并不断道歉和保证绝不会再让我乱来的样子。
记忆十分模糊,因为当时的我完全恐惧所支配,蜷缩在自己的房间里,脑子里全是村人凶恶的眼神。
每天妹妹都会来给我送饭,但我总是吃两口便叫她带走。
就在那样的日子里,某天父亲来到了我的房间。
原本还以为会得到一些安慰和鼓励,但总是惯着我的他那天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当初被我撕成了两半的布偶扔到了我的身边,同时扔过来的还有一盒针线便出去了。
我不了解他的意思,只是看着针线与布偶,任由时间流逝。
从那天开始不知又过了多久,不敢出门也无事可做的我开始缝起了地上布偶。
慢慢的,分成两半的布偶被我连接了起来,虽然手工十分糟糕,可是看到成品的时候让我十分高兴。
就在这时,某个想法在我的脑中形成。
‘如果将这个还给那女孩的话,村子里的人是不是会不再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了呢。’
立刻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父亲,父亲也只叫我去‘试试’,其他就什么都没说。
于是我就是‘试试’了,
可是当我去到女孩面前想将娃娃还给她的时候,和最初遇见她的时候截然不同,女孩看见我就哇哇大哭了起来,甚至腿软的瘫倒在地上失禁了。
她的举动被路过村人看到,村人大声了呼喊了起来,不久村里的人便拿着扫把扁担冲了出来。
恐惧被唤起的我立刻逃跑了,跑回自己家将自己关在了自己的房间了,连送饭的妹妹我都没让她进。
到了晚上,为了消除自己的恐惧,我拿起木剑到了屋外开始挥舞起父亲教我的剑术。
已经很久没练的剑术显得十分生疏,但即便如此,当我将村人当做假想敌想象的时候,也完全没有自己会输的感觉。
可是一旦想起村人们的眼神,我的手便颤抖了起来,木剑也随之掉到了地上。
试着想拿起来,可是不管怎么尝试,颤抖的手就是握不住木剑。
‘为什么……明明是我比较强才对。’
将膝盖重重的跪倒在地,我自言自语的问起了自己。
可是不管怎么想,都得不到答案。
‘想得到真正的强大吗?’
就在此时,父亲从我前方的树荫下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把匕首对我这么问道。
‘想’
毫不犹豫的点了头,父亲将匕首扔到了我的面前后继续说了下去。
‘那就拿着这个,去将村里的人全都杀光,等他们都变成了尸体后,你就会变强了。’
杀光他们?
这是我从来没想过的事情,我想要的只是他们听我的话,这样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如果他们全死了,全都不在了的话。
心中感到一阵恶寒,不同于先前的恐惧让我的手颤抖了起来,甚至于不知为何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我……做不到。’
在不明所以的感情充斥着我的身体的同时,我已经给出了答案。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只是对于这句话,不知为何没有半点的后悔。
‘是吗。’
听见我这么说的父亲笑了起来。
‘那就选另一条路吧。’
‘另一条路?’
等待着父亲继续说下去,父亲走到了我的身边拿起匕首放到了我的手中。
‘去关心那个被你伤害了的女孩,该怎么关心她由你自己去判断,自己去思考,竭尽全力的去思考如何去关心一个人,等到她不再害怕你,能对你露出笑容的时候,你就会变强了。’
握紧手中的匕首,不知不觉间我已经不再颤抖了,那时仿佛在森林迷路后,看见了家人来迎接自己时一样的舒畅的安心感。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变强的。’
握着剑,我对自己许下了誓言。
当天晚上,趁着天黑我将布偶放到了那个女孩的家门口。
也是从那天开始,我不再只想着自己,而将那个女孩放到了第一位。
她家生活贫苦我每天给她送吃送穿,
她家漏雨,我总是第一时刻赶过去为她默默的补上房顶,
知道她害怕打雷,我就在屋外唱着难听的歌,并在她注意到我之前逃走。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的过去。
不论是我还是她,都慢慢的长大了。
十六岁那年她开始在村里的蛋糕店帮忙工作,老板是个好心的大叔,每天都送她好吃的蛋糕和面包拿回去吃,月底还有工资拿,生活渐渐富裕了起来。
家里的房子也靠着村里人的帮忙装修了下,已经不会再漏雨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也不再害怕打雷。
现在的她,一定不会再害怕我了吧。
现在的她,是不是会对我展露笑容呢?
我期待着、期待着……同时也害怕着。
如果到了现在她还是一样怕我的话该怎么办?
如果她再对我露出那种绝望的视线的话我该怎么办……
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去见她了。
为了了解何谓强大……
——不,只是单单的想去见她。
然后,我见到了,
不仅见到了即使看见我也不会害怕的她,还见到了她的笑容。
只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视线接触,而她微笑的对象也不是我,是另一个比她略微年长的男性。
我对她来说……只是个陌生人。
当认清了这个事实的时候,我不知为何跑了起来,心好像被人抓住般扭痛,
眼泪也像决堤的水坝怎么都停不下来。
我所作的一切真的有意义吗?
我所作的一切真的有办法让我变得强大吗?
什么意义都没有,别说强大,我只是在变得更加脆弱不是吗?
啊——呜啊——
在没有人的地方哭泣,我讨厌如此脆弱的自己,我讨厌如此不堪一击的自己。
哭声中,一把匕首从我的怀里掉到了地上。
这是那一夜父亲送给我的匕首,伴随着两条变强的道路。
是啊,不是还有一个方法吗?
能让我变得更强的方法。
现在的话可以理解了,相信那时的父亲一定是想这么说吧。
‘只要将会让自己软弱的东西消失,自己就自然而然会坚强了。’
是吧,一定是这样吧。
那么……我现在就去让那些使自己软弱的东西消失吧。
那个女孩也好,
那个男人也好,
那个村子也好,
让他们全部消失,我就会变得强大了吧,届时我一定会变得比谁都强大吧。
可是……完全没那么一回事。
当我的匕首埋入女孩胸膛的时候,全身的力量仿佛被抽空一般,我瘫软的跪倒在了地上。
任由赶来的村人将我压在地上殴打,但我的视线始终无法离开正在被抢救的女孩的身影。
她还好吗?
她会死吗?
她会就这样从这个世界消失吗?
明明这不是我有资格去想的事情,但我就是无法阻止自己去那么想,那样的未来……令我害怕。
‘……求求你们……救救她。’
有生以来第一次的哀求,谁都没有听见,谁都没有听我说话的打算。
我知道,我以为我知道。
但是她听见了。
缓缓地,女孩睁开了眼,视线和正在被殴打的我对上。
她恨我吗?是因为恨才睁开的眼吗?
不过不是这样,女孩笑了。
那是我在无数个夜晚曾梦见的映像中的笑容。
伴随着笑容,女孩哼起了歌,和正常的不一样……有点怪怪的语调。
没过多久,女孩便被医生给带走了,音律也从这里消失。
但那个音律我却无法忘记,因为那是我自编自唱,在雷雨的日子里无数次为她所唱的难听的歌。
她没有忘记我,她一直都记得我,
只要我出声叫她,哪怕只是一句低语,她应该就会注意到我的存在。
可是我就连那一点点的勇气都没有,相反还伤害了她……不,是想杀了她。
呜——
又一次,我哭了,和之前的哭不同,这次我想让其消失的对象,是我自己。
什么强大,什么变强。
我再也不想要了,我什么都不想要了,只要她可以获救,我变成怎么样都无所谓。
…………
………………
……………………
话说,她叫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