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的囚徒

作者:烧鸭君 更新时间:2012/4/3 22:39:43 字数:0

起始之章·轨迹交错

窗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窗内,时光时暗的室内,银色长发,素色连衣长裙的身影时隐时现。

“这是来自远古最伟大的凯尔特德鲁伊之语……”

厚重的书页上,纤细而苍白的手指在慢慢移动着。

“拨开纷乱的时空阴云,先知的目光穿过星辰,落于数千年后,大陆的尽头……”

轰!

发威的闪电撼动天际,擦出耀眼的光芒,挤过仅由几条生锈的铁条组成的窗子,洒进室内。与此同时,那个身影的脸庞也为之照亮。

银色刘海下,一双不知蕴藏着多少东西的赤色瞳孔精致得有如红宝石一般,小巧的鼻下,有些发白的嘴唇抿着。

那是一位有如人偶般的少女。

“那时,新月将会升起,十字将会落地。”

无惧雷鸣,少女的纤指继续游走于书页之上,其沙哑的低吟虽远不及雷鸣,但不知为何也清晰可闻。

“维纳斯和希利斯都将远去,留下的只有无尽无光之夜,纵使无数流星划过……”

轰!

雷鸣再次光顾这个并不宽敞的房间,四周潮湿的墙,以及少女正对着的铁栅都为之撼动。

“也无法带来片刻光明……”

仿佛是在为某人讲述一个长长的故事一样,等雷霆过后少女才继续开口,吟道。

房间之外,长长的走廊中伸手不见五指,回荡的雷鸣犹如万千渴望复仇的恶鬼一般,让这个走廊显得更加阴森恐怖。然而,少女并不在乎这些,她走下了刚刚背靠着的墙下的那张坑洼不平的石床,走到房间中央。

合起的双眼前仿佛万丈深渊,娇弱的背后是聒噪的光明,于两者界线上,光影分明的少女略微低着头。她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沉默良久,直到——

“这是……”

视线转向狭窄的窗口,来到了遥远的地平线上,那里一点光芒似有似无。

少女的眉头皱了起来。

沙沙的雨声逐渐减弱,暴躁的雷鸣也不再光顾,夜晚正在走出喧嚣。

地平线上的光芒越来越明显,甚至已经可以映刻在少女的赤瞳中。

少女的神情变得有些严肃,垂着的双手也紧绷了起来。

完全转过身来,背对着仿佛无尽一般黑暗的少女抿紧嘴唇,挑起眼角,盯着眼前的这一切,就像在看着什么令她仇恨的东西一样。

为何表情变化会如此之快呢?也许接下来的这声低吟能解释一下吧——

“星……回来了……”

初章·明暗邂逅

轰……

眼前陈旧的大门缓缓开启,里面所渐渐露出来的景象让黑发蓝瞳,身着粗糙布衣的少年睁大眼睛。

“这里就是……基督山监狱!?”

“嗯,每个初到这里的人都会这么说呢……”

少年前方,弓着背的老者笑道。

跟随老者,少年踏入了这座被他称之为基督山监狱的城堡。走进城门,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两栋高耸的塔,它们之间被一道爬满青苔的围墙连着,围墙底下,一道生锈的铁栅门被一把锁牢牢锁住,由栅门向里望去,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宛如神秘莫测的原始穴居人山洞。

然而仅凭这点,它还不足以称之为监狱。少年环顾一周,这里不像普通的监狱一样有森严的守卫,更没有阴森可怖的氛围。四周丛生的杂草使它看起来更像是一座久未锄草的庭园。而就在这样的庭园深处,一些歪歪斜斜的石碑立着,它们仅仅比杂草高出一点点,若非少年仔细打量,恐怕它只会被忽略而过。

“这是……”

少年俯下身体,扒开草丛。

“这个?这是贵族们的坟墓哦。”

老者斜眼瞥了瞥少年,见怪不怪道。

“哦,这样啊……诶!贵族们的……坟墓!?”

少年惊愕道。

“嗯,全部都是在大革命中被抓到然后关在这里,最后看了脑袋的家伙。”

老者以讲述一桩再日常不过的事情口吻娓娓道来,仿佛这一切腥风血雨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般。

“这样么……”

不知为何心情有些沉重的少年继续扒开草丛,辨着石碑上已经模糊不清的文字。

“路易布列那达,这是……南特伯爵……竟然连出生日期、死亡日期,碑文都没有……”

“呵呵,这种人多了去了。”

老者笑道。他从腰间取出一打钥匙,然后走向铁栅门。

少年自草丛中站起,凝视着这一切,他久久未曾移动半步。

这里是监狱,他开始有深切的体会了。无数人来到这里,其中不乏曾经权倾朝野、炙手可热的那些人,但是,现在他们却不分贵贱,长眠在了同一个地方。

(这就是监狱么……)

“喂,小哥,别再在意那些十年前的死人了,来帮佩鲁多我一下吧。”

老者的话让少年回到了现实,他忙向铁栅门前将钥匙凑到眼前,一一辨认着的老者走过去。

“话说这么多人都死了的话,那么现在这座监狱里还有人么?”

毕竟不知道那把钥匙是铁栅门的钥匙,不知如何帮忙的少年只好傻站着,同时问道。

“当然了,这里可是监狱哦。”

“这样……”

“不过也确实是没什么人了,但一上报的话我不就得丢掉饭碗了么?”

佩鲁多狡黠地笑道。

少年恍然大悟,他莞尔一笑。

佩鲁多的小算盘固然不利于这个依旧在供养着这座监狱并对其保持高度警戒的国家,但是为了在这样的乱世中生存下去,这也无可厚非。况且自己来这里不还是有求于他?

“对了,小哥你叫什么来着?”

“路德,路德·维尔。”

少年答道。他看见佩鲁多找到了钥匙,但却怎么也放不进钥匙孔,于是这才明白帮忙的意义的他连忙搭了把手。

“喔,谢了,路德小哥,话说你好像说你来这里之前是什么佣兵吧?”

“是,之前在瑞士我是伯尔尼兵团的一员。”

佩鲁多斜眼一瞥——

“但是小哥你为什么背的是长剑,而不是长枪呢?瑞士佣兵不全都是长枪么?”

路德回以尴尬的笑容。

“这有许多原因啦……不过正因为如此我才不得不出来找别的工作。”

他抓着后脑勺说道。

“喔……这样这样啊……不过其实佩鲁多我也是有些惊讶会有人接下我这份工作的,更何况是你这样的小哥。”

“话说回来,监狱里只有你一个看守么?”

进入一个空空如也的大厅,环视着四周的路德问道。

“嗯。”

“诶?难道你就不怕囚犯越狱么?”

佩鲁多停下了脚步。

路德连忙捂上了嘴,他知道这种话也许刺激到了一时皱纹满面的佩鲁多,然而——

“不怕哦,因为她是不会逃狱的,只有那个孩子,是绝对不可能逃狱的。”

眼角皱纹轻轻抽动了一下,老者以笃定的口吻说道。

路德瞪大双眼。

这个世界上没有对自由不渴望的人,也就是说即使是身负罪孽的囚犯也是向往着外面的世界的,更何况是大革命中中不甘心失败的贵族们,他们一定会千方百计逃出去以重建它们昔日的伊甸园。然而在这里,在基督山监狱却有一名连如此松弛的戒备都懒得挑战的囚犯,这到底是……

“好了,别发呆了,快走吧。”

佩鲁多又迈开了脚步。

“哦……哦!”

回过神来的路德连忙跟了上去。

“我的老身子骨已经不怎么好使了,所以就多多拜托小哥你了~”

“明……明白!”

基督山监狱的第一个上午,准备不足的路德累了个半死,大厅外院子里的杂草要除,里面各种潮湿阴暗,多年未见天日的角落要打扫,路德还在一些牢房的墙壁上看到了诸如“干掉你”、“我会出去的”的文字,这让独自一人打扫的他不得不经常回头,然后在一无所获,松了口气之际踩到水桶滑倒,成了落汤鸡。

“呼……”

喘着大气的路德终于爬回了佩鲁多晒太阳的东边塔楼楼顶,佩鲁多一见他回来交差,笑逐颜开。

“喔,辛苦了,小哥。”

“呼……累死我了……”

“那个,扫除怎样了呢?”

“东塔这边已经·差不多了,庭园也是,下午我就去西塔那边。”

路德拉过佩鲁多太阳伞下的一把椅子,坐下喘了口气,然后才说道。

“喔,不愧是年轻人,要我干的话那可是要我的命呢。”

佩鲁多搓着手,笑道。

和刚进来的时候身着的老旧监狱看守制服有点不一样,佩鲁多此刻腰间系上了一条围裙,上面还沾着新鲜的油污,也就是说——

路德将目光投向佩鲁多身后那是一只盖着布的竹篮,这让他眼前一亮。

“这是!”

“哦,小哥注意到了呢,这是你今天中午最后一个任务哦,把它送到西塔顶层的囚室去吧。”

“诶?”

看着依旧搓着手,因挤出笑容而满脸皱纹的佩鲁多,路德眨了眨眼。

咕……

伸手强按下不安分的肚子,路德也挤出笑容。

“那……我的呢?”

“喔,你看我真是老了,居然给忘了,马上马上,但还是先请小哥你……”

佩鲁多笑容不褪,路德知道自己大概是躲不过了。

(怎么可以这样……)

他想叹气,但是他终究没有,因为他连叹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呼……”

尽管空着肚子,但路德还是不得不继续跟眼前这长长的阶梯进行着斗争。肚子不安分,他也只能不断地这样安慰自己——

“快了快了,很快就能吃上午餐了……”

不过每当自己这样想时,他都会瞄一眼手上的那个竹篮,里面溢出的香气对此时的他来说是巨大的诱惑。

(啊……饿死我了……不如稍稍……)

踌躇几番之后他终于抵挡不住诱惑,掀开了竹篮的盖布。里面其实并不丰盛,只有面包,一块不知道是什么肉的肉排以及一碗绿豆汤。

尽管如此,极度饥饿的路德还是伸出了手。

(哇~不客气啦~)

但是——

(不行!我吃了别人吃什么啊!)

手缩了回来,不过还是有点恋恋不舍,毕竟肚子饿得厉害。

(但是……)

天使与恶魔的战斗,最终还是天使占了上风——路德叹了叹气,将盖布一翻,浓郁的香气又给封锁于竹篮之中了。

“第一天工作,怎么可以这样……”

他自言自语道。

不过话虽如此,但高尚并不能解决饥饿,等他爬上西塔顶层之后,他已经快趴下了。

“唔……赶快送完这该死的午餐,回去大吃一顿吧。”

强撑起身体,他继续迈开步伐。

“这里……没人……那里……唔……又是没人……这里……这,这是!”

拐过一个弯,一扇铁栅后的景象让他吃了一惊,在那里,一位银发赤瞳,身着素衣的少女正端坐于石床上,背靠着墙,专心致志地读着一本厚书。

“她是……囚犯!?”

路德瞪大双眼。

尽管没有这个年龄段少女应有的华丽饰品,少女的气质依旧无法被掩盖。银色刘海下,那平静的脸,以及从中仿佛可以窥伺到宇宙万物的深邃之瞳,有些发白的嘴唇抿着,远远超越年龄的一种高雅凛然无处不透着她独特的气质。然而,正是因为这样,路德才更加惊讶——这样的一位少女,居然是囚徒?

(为什么……)

就在路德发愣的一瞬间,少女注意到了他。

“喂,你是新来的吧?”

“诶?”

回过神来的路德这才发现少女已经把书放下,正抬头看着他。

“我么……”

抬手指着自己,路德还左盼右顾了一下,四下无人,这说明——

(还真的是啊……)

“啊……那个,初次见面,我的名字叫路德,路德·维尔,佩鲁多大叔新招的看守助理,请多指教。”

朝着少女,路德鞠了浅浅的一躬。

少女嘴角翘了翘,也张开口——

“克兰妮娅·阿瓦尔,基督山的囚徒,编号是B1042.”

“这种东西还记得么!?”

路德脱口而出道。

少女眨了眨眼,似乎路德的问题让她有些费解。

“当然了,囚徒必须记得自己的编号,否则——”

“都已经到这种程度了还想继续当什么囚徒么!?”

路德振臂一挥,喊道。

他的声音回荡在铁栅外的走廊中,久久依旧清晰可闻。

克兰妮娅睁大眼睛,粉唇微张,但很快,她恢复平静。

“什么啊,果然是新人,好了,新人,把我的午餐给我吧。”

带着笑容,克兰妮娅伸出手。

“不要!”

不知为何,路德心中有股对克兰妮娅的怒气,面对克兰妮娅伸出的手,他偏偏抱起竹篮,往后一挪。

“为什么?你不是来给我送午餐的么?”

克兰妮娅头一歪,问道。

“这太奇怪了,哪有正常人喜欢蹲监狱的!?

路德依旧是不着边际地喊着,但克兰妮娅对此仅仅是莞尔一笑。

“难道你要鼓动囚徒逃狱不成?奇怪的是你吧,新来的监狱看守助理维尔先生。”

路德又愣住了。

从刚刚的对话来说自己确实是在鼓动逃狱无疑,但自己并不是有心那样做的啊,这只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克兰妮娅某种程度上的敬意和怜悯而已。

总之既然已经被这样说了,路德不得不有所顾忌,毕竟如他所想,自己是第一天干活,怎么可以那么快就砸了自己的饭碗呢?

“这是佩鲁多大叔给你做的午餐,趁热吃吧。”

路德推开已是虚设的囚室之门,将竹篮放在克兰妮娅床前。

“唔……老爹的杰作么?那我就不客气了。”

克兰妮娅将双脚从床上放下,同时伸手拉开盖布,笑了笑,说道。

“老爹?佩鲁多么……亏你能这样叫啊。“

路德苦笑了下。他退到囚室中央,然后环视着这间与自己一路走来并无甚区别的囚室。

“嗯,有何不可?都已经是熟人了,话说维尔先生要不要来片面包呢?”

朝路德递出竹篮,克兰妮娅问道。

“谢谢,不过不用了,我还有午餐呢,”

经克兰妮娅这么一问,路德才想起自己还饿得厉害,但不知为何,他连自己都有些意外地想都没没想便回绝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也确实是有午餐的,何必又去占用别人的了呢?这样说的话也没什么错,然而——

“诶~刚刚饿到觊觎我午餐的人现在又要装大方了么?

克兰妮娅嘴角一翘,这般调侃道。

“什么……你……你怎么会知道!?”

路德惊愕道。

“嘿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看着路德那一脸慌张样,克兰妮娅忍俊不禁。

“什……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还是谢谢你,我回去了!”

路德转身想走,但事情好像没这么简单——

“真的要这样么?话说你没带雨具吧?”

轰!

几乎是与克兰妮娅的语尾同时,一声惊雷撕裂了正午天空的寂静。

路德吃了一惊,他连忙奔出囚室,但很快他被迫在阶梯前停下了,因为只要在迈出一步,他就将面对滂沱大雨。

豆大的雨点与石板发生激烈的冲撞,吧嗒吧嗒的雨点声充斥着耳际,整个世界仿佛都要被淹没一般,看着这样的景象,路德皱起眉头。

“怎么会……”

刚刚还晴空万里,艳阳高照,而现在却是大雨倾盆,完全没预料到的路德彻底傻眼了。

“看,我说的没错吧。”

身后,克兰妮娅走了过来。

路德回过头来,盯着她。闪电光耀下,她的脸庞阴阳分明。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克兰妮娅合上双眼,将视线别开,露出有些苍白的笑容。

“我不是说过了么,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其实只要天不下雨,我也不会提前知道了啊。”

抬头仰望着黑暗的上方,克兰妮娅如是说道。

第二章·预知少女

“唔……这种情况,如何是好……”

屋檐下,时而转眼看着窗外的大雨,时而又回头看看桌上的菜肴,佩鲁多焦急道。

然而他所想不到的是,在西塔那边,路德已经不必再遭饥饿的折磨了。

“唔……面包还可以……”

“尝尝猪排吧。”

看着狼吞虎咽的路德,端着绿豆汤的克兰妮娅笑了笑,朝他递出肉排。

“唔……介(这)系(是)猪排么……河(可)以吗?”

口中塞满面包的路德炸了眨眼,问道。

“没关系。”

克兰妮娅说道。

她拿起汤勺,双目合上,慢慢舀起汤,然后才送到唇边,俨然一位正享受着美餐的贵族。

“那……我……不客气了……”

路德看着克兰妮娅,差点看呆了,还好肚子的呼唤让他回过神来。得到许可的他忙端起猪排。

“唔……好香……”

切下一块,路德美滋滋地将其送入口中,但就在那一刹那,本来想跟克兰妮娅一样闭上眼享受美餐的他却猛地一瞪双眼。

(这是!)

他脸色开始发青,然后——

“哇……”

“喂,你在干嘛?”

有些惊讶的克兰妮娅连忙放下汤勺,睁开眼,问道。

“不,没事,只是佩鲁多大叔做得太难吃了。”

面朝墙角,背对着克兰妮娅的路德摆了摆手,解释道。

“有这回事么?”

克兰妮娅拿起刀叉,切下一块猪排,然后放入口中——

嚼嚼……

路德回头盯着她,双眼逐渐睁大。

(这家伙……)

还是嚼嚼……

路德长大嘴巴,什么可怕的事要发生了!

然而——

“没什么啊。”

一脸平静,还在嚼着的克兰妮娅抬头说道。

“诶?”

路德的眼睛和嘴巴都张到了极限——他不敢相信。

(这个女人的味蕾到底是……)

“啊……不小心用了你的刀叉……”

克兰妮娅抬手捂着嘴,有些歉意地说道。但瞬间,她意识到了什么,脸“唰”地一红。

路德也意识到了,他先是一愣,然后连忙低下头,不敢看着克兰妮娅。当然,他的脸也是红的。

囚室陷入了莫名其妙的沉寂,只听得到窗外的沙沙声,直到——

“那个——”

异口同声让两人都吃了不小的一惊,囚室差点因此再度陷入沉寂,好在路德咽了咽口水,先开口了——

“那个……你先说吧。”

“我?”

克兰妮娅眨了眨眼。

“嗯。”

路德还是不敢正视克兰妮娅,因为这不仅会让他脸红加剧,还会触发他另一个胸口莫名其妙悸动的毛病。

被允许先说的克兰妮娅歪着头想了想,然而即使是这样她还是令路德失望了——

“唔……那个……呼呼……呵呵呵……”

不仅令路德失望,她居然又抬手遮着嘴,呵呵笑了起来。

“有……有什么好笑的!”

认定克兰妮娅是在嘲笑自己的害羞,路德抬头大喊道。

但他同时也有些惊讶,因为下意识间地抬头面对着克兰妮娅,心情忽然平静了许多,甚至有点说不明的愉悦。

(这到底是……)

“呵呵呵……总觉得维尔先生很有趣呢。”

克兰妮娅笑眯眯道。

“有趣?”

路德一愣,他不解克兰妮娅“有趣”的定义是什么,明明自己并不是那么幽默风趣的人,,但克兰妮娅却因为这样的自己笑得那么开心,笑容那么灿烂。

(对了,她在笑……)

路德这才反应过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何竟然对克兰妮娅露出的笑容反应如此迟钝,不过意识到之后,这笑靥反而让他有所坦然。

(原来她也可以这样笑,笑得这么可爱。)

不知不觉间对克兰妮娅的看法有所改变的路德回以笑容。

“阿瓦尔小姐不也是一样有趣么?”

东塔。

“唔……这把破的,这把……居然漏水!换换换……”

在一堆破伞中翻来翻去的佩鲁多有些焦躁地自言自语道,同时他也不忘了回头看看桌上已经盖起来的菜肴。

“路德小哥,千万别饿坏啊……”

“话说佩鲁多大叔做的菜真是很难吃,你为什么就咽得下呢?”

与此同时,被雨包围的西塔顶层中,背靠着克兰妮娅的路德仰头看着上方,问道。

“有吗?唔……大概习惯了吧。”

也学路德看着上方的克兰妮娅想了想,答道。

“习惯?你啊……到底在这里呆了多久?”

“多久?唔……从七岁的时候算起,我现在应该是十七岁,所以……十年了吧。”

低头看着自己手心,克兰妮娅说道。

“十年!?那……那都是大革命那个年代了!”

惊愕的路德回头道。他没有想到这个与自己几乎同龄的少女居然心甘情愿地被禁锢于牢笼如此之久。

“嗯。”

克兰妮娅倒还是一脸平静,仿佛他们正在聊的只不过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常而已。

“那,这到底是因为何种罪名才会这样呢?”

看着那纯白的背影,心情有些沉重的路德问道。

“这不是罪名的缘故,而是命运。”

克兰妮娅如是说道。

路德皱起眉头。

“命运?”

他从没听过因为命中注定要进监狱而进监狱的,克兰妮娅这么说到底是……

“那个,爱德华兹·德·维拉·阿瓦尔,维尔先生听说过吗?”

再次抬头面向黑暗,克兰妮娅问道。

“爱德华兹……灾厄伯爵吗?”

“有事这个称号啊……算了,这个不重要。据说他可以预知未来,卜人凶吉,助人改变命运,维尔先生知道吗?”

“哦,这个到时有所耳闻,但是那绝对是骗人的吧,这种能力怎么可能——”

路德想都不想便脱口而出道,但他马上打住了,因为预知未来,他眼前不久有这样一个人么?而且她的姓氏也是——

“阿瓦尔……”

路德喃道。

听到这声低喃,克兰妮娅笑了笑,继续娓娓道来。

“没错,一直隐藏在这个法兰克王国的黑历史中,具有预知能力的一族——阿瓦尔。很多年前,他们其中有一个人一时兴起,踏入了王宫,并成为了国王的宠臣,那就是曾经的勒阿弗尔伯爵爱德华兹·德·维拉·阿瓦尔。”

“嗯,之后呢?”

克兰妮娅拾起身边的厚书,宛若一个饱经沧桑的老者般抚过它的封面之后,缓缓翻开。

“某天,这位宠臣预言到了一个足以震撼世界的事件,惊慌失措的他将这件事呈报给了国王,然而国王却置若罔闻。

“那件事是?”

翻开新的一页,克兰妮娅的目光停留在了一幅描绘手持镰刀,头骨的眼部闪动着两点骇人的红光的死神画像上。

“什么事件?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大革命了。”

“什么?他居然,预知到了……”

路德眨了眨眼,一脸不可置信,但同时他又想到一个看起来完全与克兰妮娅所述之事相反的问题——

“那既然已经预知到了,为什么国王还会让它爆发呢?难道他不想补救么?”

“补救?哼哼……”

克兰妮哑轻蔑地笑了笑,然后将书合起,抬头望向头顶的黑暗。

“有句话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维尔先生你知道么?”

“嗯。”

“那你想象一下,自恃有预知者相助并骄横惯了的国王会因为那么飘渺的未来而去改变自己么?怎么想都不可能的吧,于是乎,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大革命爆发,国王流亡并死于国外,王国彻底崩溃……”

路德接道。

他咽了咽口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所谓的矛盾也就不存在了,法兰克王国毁于自己的傲慢,与是否存在爱德华兹这个人并无关系,他也只是预知了这个未来而已,并没有改变它的能力,就跟克兰妮娅知道自己要被大雨留下一样,她所能做的也仅仅只有与自己分享午餐而已。

不过想到爱德华兹,路德又有了一个新的疑问——

“那之后呢,爱德华兹呢?”

“他?”

克兰妮娅眨了眨眼,随即将视线转向双手环着的双膝下,那本厚书质朴的黄色封面上。

“死了。”

嘴角翘了翘,将脸埋进双手间的她若无其事般说道。

“死……了?”

路德瞪大双眼。

“嗯,在因为大革命应验而获得你口中的‘灾厄伯爵’之名后,某个早上,他离开了这个世界,被他暴露在世人面前阿瓦尔家族也因此土崩瓦解。”

“这样么……”

路德再次回过头来,看着那纯白的背影。

说到这里,他稍微有点明白为什么克兰妮娅会在这里了,不仅仅是因为她是“灾厄”的继承人,也因为她那本无过错但却被人们强加灾厄之名的能力,害怕看到自己身首异处的未来的当政者们将逃避作为一种解脱,从而让这位无辜的少女背负了她不该背负的东西。

(何等的不公平啊……)

迫使克兰妮娅重提旧事,路德忽然有种负罪感,以致于他认为有义务缓解一下气氛——

“那个……话说佩鲁多大叔大叔是个好人呢,虽然菜做得是烂了点……呵呵……”

“嗯,好人呢。”

抬起头,眉头舒展开来的克兰妮娅喃道。

看到成效的路德放下心来,继续错开话题。

“不过也多亏了他,我找到了新的工作呢,不然的话——”

“那维尔先生之前是做什么的呢?”

转眼看着路德,克兰妮娅问道。

“哦,忘记说了,之前我在瑞士干过佣兵的,但是实在是不怎么样呢……”

“佣兵……”

克兰妮娅又把脸埋了下去,这让路德有些惊讶。

(怎么,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那个,维尔先生上过战场吗?”

有点不知所措之时,克兰妮娅忽然发问道。

路德又是一惊。

这个问题答案想都不用想,佣兵当然是上过战场的,只是如果这样说的话无疑又会将谈话引向沉重的话题,这是自己所不愿看到的,但否认的话——

“那个啊,我也有在战场呆过一阵子哦。”

不等路德回答,克兰妮娅便又说道。

路德心一沉。

他早就该看出来的,眼前这位少女不一般的气质以及谈到战场时平静得宛若那只是日常一般的表情,无不昭示着她曾经置身于军旅的过去。和自己一样,见惯了生死的她能有现在这么坦然,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沉默了。

也许这个世界上有个默契,两个经历过战场的人彼此之间是不会去谈这方面的事的,这么做的唯有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热血过头的笨蛋,就像过去的自己一样。

路德没怎么敢去想象克兰妮娅身在战场时的情景,当然,他也不愿回想起自己的过去,哪怕当时理直气壮的理由现在还记忆犹新。

克兰妮娅倒没什么,她依旧是一脸平静,稍稍低了低头,然后在自己面前缓缓张开手心。

“有时想想,虽然是命运使然,但是那时在战场上就背负上魔女之名的我被囚于此恐怕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明白了,一句几乎是不经意间说出来的话让路德全都明白了。

十年之前,现在法兰克的当政者亨利还只是一个仅能号令首都周边地区,名不副实的“执政者”,但通过南征北战,镇压贵族的叛变,他建立了强大共和国。然而于其背后,人们传言战无不胜的亨利其实是借助了某个魔女的力量,从而知晓敌军的一举一动的。现在听来,那个魔女其实就是克兰妮娅了,而且与拥有一定自由的自己而言,她可以说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主宰了众多人的生死的,这无疑更加残酷。

“其实这里也挺不错的呢,虽然人越来越少了,但至少……”

克兰妮娅还在说着,但在已经听不下去了的路德看来,那只是喋喋不休罢了,此刻他脑中正翻江倒海——

“太好了,路德老大,那些家伙完全不是我们的对手呢……”

“给我活下去!你……你不可以死在这里!”

“我们到底是哪里错了,不过是想活下去而已……”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

“这种命运只是我活该呢……”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不知为何,路德忽然咬紧牙关,站了起来,振臂一挥——

“才没有那样的事!”

略有些惊讶的克兰妮娅看着路德。

路德眼角吊起,一脸激动。

“自己的命运难道不是该由自己把握的吗?这些当政者强加给阿瓦尔小姐的命运阿瓦尔小姐根本就不该去在意它,你应该为自己活着,为自己而预知未来啊!”

“为自己活着……预知自己的……未来么……”

克兰妮娅喃道。她赤色的双瞳中写满疑惑,仿佛路德所说的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一样。

“是!阿瓦尔小姐你不是可以预知未来么?那么我相信,你的未来一定不只是——”

“根本就看不到哦,那种东西……”

克兰妮娅低语道。这种程度的声音并不足以打断路德的话,但路德却自己停了下来。

“看……看不到?”

路德睁大双眼。

对别人的过去与未来了若指掌的克兰妮娅竟然看不到自己的未来?这到底是……

“喔,找到了,找到了,你原来在这里啊,路德小哥。”

全身湿透的佩鲁多出现在了囚室门口,他一只手拄着一把破伞,另一只手则扶着墙,正气喘吁吁着。

“佩鲁多大叔!”

路德连忙走下石床,过去扶起他。

“不,不必了,还是……赶快回去吃午餐吧……”

佩鲁多摆了摆手,说道。

“哟,老爹,一口气爬得上来,身体还蛮不错啊。”

克兰妮娅笑了笑,招呼道。

“不不不,老骨头了,哪里比得上你们年轻人,话说,今天午餐怎样,克劳妮?”

“克劳妮!?”

这比路德刚刚听到的克兰妮娅对佩鲁多的称呼还让路德惊讶,这对看守与囚犯之间的关系实在是有够诡异。

“一如既往地好吃呢。”

克兰妮娅笑着答道。

“喔~那就比什么都好了,来来来,路德小哥,你也快回去尝尝吧。”

“诶!?不,雨还——”

“你们走出去之后,雨就会停了哦。”

被佩鲁多拉起手的路德有些惊讶地回头看着克兰妮娅。

克兰妮娅还是那样微微笑着。

“和你谈话很愉快哦,维尔先生。”

“不,我……我也是,只是刚刚说了些多余的话……”

“唔……”

克兰妮娅摇了摇头。

“没有那回事哦,下次我们再谈过吧。”

路德睁大眼睛,不过他这次没有发呆太久——

“嗯。”

第三章 春之访客

基督山多雨的冬季总算过去,取而代之的是春回大地。杂草在拼命拔高,青苔在肆意扩散,大地上的一切似乎都在发生着变化,但与之相反,路德每天必经的这条长长的阶梯·却依旧如故。

“呼……”

拼尽全力爬上西塔顶层的路德已经不记得这是他第几次几乎虚脱了,但奇怪的是,无论他再怎么累,在拐过那个弯,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后,一切疲劳都会被抛诸九霄云外。

“今天的水果沙拉要不要来点呢?”

克兰妮娅也一如既往地递出自己的食物。

“不,还是免了,我吃过了。”

路德连忙摆手,以免肠胃再遭蹂躏。

在与克兰妮娅共处的时间里,路德也曾探求过他所问过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阿瓦尔小姐会说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呢?”

“这个……当然是我不想啦,再说那种东西,看过无数遍都懒得再去看了。”

克拉尼娅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那阿瓦尔小姐的未来在哪里呢?还是这里吗?”

“……”

这就是路德所得到的答案,虽然他并不认可,虽然他也知道所谓命运从来都不是不可以改变的,但是他也知道,只有由克兰妮娅自己去迈出这一步,否则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克兰妮娅根本就无法走出她人生的监狱。

春日的一天,当路德走进囚室时,他看到的是正胡乱捋着自己凌乱银发的克兰妮娅。

“你在干什么呀,不用梳子么?”

克兰妮娅却抬起头,一脸疑惑。

“那个……什么来着?”

于是,鲜有下山经历的路德就这样站在了基督山下的街道上,在拥挤的人群中费力地穿梭着。

“那个……佩鲁多大叔要的食材、新伞……话说什么季节了才买!不过这样的话也买的差不多了,唔……给阿瓦尔小姐带点礼物吧。”

于是他挤进了饰品店,正当他在玲琅满目的梳子前徘徊的时候,身后忽然想起了爽朗的声音。

“这位先生莫非是要买给恋人的?”

“哈!?”

吓了一跳的路德忙回过头来,原来是笑容满面的女店员。

“才……才没有这回事呢!”

背靠着梳子柜台的路德反驳道,但已经注意到了他泛红的脸颊的店员并未因此放过他。

“哦~原来还只是这个阶段啊,那我推荐这款梳子!”

她双手托起一把银色的梳子,笑眯眯道。

“来自波希米亚的精灵之泪,向她传达你最初的心意!”

“这样么……”

路德接过梳子,仔细端详着。

“还有还有,光有梳子是不行的哦,她放下梳子的时候你的心意还是传达不了的哦,为了传达心意,再看看这个吧!”

店员一闪,她身后的柜台映入路德眼帘。

“这是……发带!?”

“正是!她无时无刻都会戴着的,不是吗?”

店员更加激情澎湃地说道,而路德也跟着她点头。

“哦……这样……这个……这个……啊,对了,那个是?”

“唔?”

店员顺着路德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有些奇异的发饰出现在了她视界中——两个月牙状的发饰由一条细细的银线连接着,银线中央挂着一串水晶。

“这个是‘小夜的双星’,唔……奇怪是有些奇怪啦,但是是来自新月的大陆的哦,据说是……”

但是路德没怎么在听店员讲解,他已经双眼发光,嘴角翘起。虽然那个“小夜的双星”是被放在一个不怎么起眼的角落里,但它淡淡的光芒、即使尘埃落满也依旧不为所动的气质,宛若某一个自己相识的人。

(既然这样的话——)

“决定了,就要这个!”

“这样么……”

店员皱了皱眉头,但她还是决定尊重她顾客的选择。

“好,先生想出奇制胜的话我也是赞成的哦,好,就用这个一口气攻陷她吧!”

“是!”

路德也跟着一起高呼道。

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刚刚脑子好像有点进水了,不,是一直在进水!

脸瞬间红透——

“才……才没有呢!!!”

“嚯嚯嚯……别扭扭捏捏了,丘比特选中的人儿哟~”

“真是的……”

回到街道上的路德嘟囔着,他的脸依旧是红的,不过他自己并不愿承认罢了。

(才……才没有呢……)

不过抛开这个不谈,他对今天的收获还是挺满意的。

(一定会高兴的,阿瓦尔小姐)

人群之中,忽然响起一阵喧闹,然后路德感到空间急剧缩减。

“这是……”

他抬头一看,街道中间被让开了一大块,其中一群身着盔甲,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士们这个缓缓行进着。他们队列中间,一面红白蓝的三色旗竖着,于中间的白上,一个金色的十字架图案熠熠生辉。

“新法兰克共和军……”

路德喃道。

没错,这正是当今法兰克统治者共和政府的军队。有着这么整齐而盛大的队列的话,毫无疑问这个乡下地方有大人物莅临。

正当路德抬脚眺望时,本来就已经很狭小的空间因为一股并不强大的冲击力再度紧缩——

碰!

“哇!”

“啊!”

两声过后,一声重重的着地声传来——路德面前,一个坐在地上的小男孩正龇牙咧嘴地抚着屁股。

“没……没事吧?”

路德忙伸出手,但小男孩摆了摆手。

“没事!”

他一跃而起,丢下这样一句话后便拔腿就跑。

“那……那就好……”

看着小男孩迅速扒开人群,左右穿梭的背影,路德有些奇怪,为什么他要这么慌张呢?

然而很快,路德垂下手的一瞬间,他知道了答案。

(给克兰妮娅的礼物!)

一个冷清的巷口,小男孩看了看四周,没人。他松了口气,坐到在一面墙下,将从路德那里扒来的包裹打开,向下一倒——

“梳子,还有……切,简直是个穷鬼,这算什么。”

“不算什么的话就还给我吧!”

小男孩一惊,他转头一看,一脸愠色的路德正站在不远处。

“切!”

他咬了咬牙,并没有按照路德说的照办,而是兔子般一跃而起,然后继续撒开双腿。

“什么……站住!”

尽管被小男孩的灵巧吓了一跳,但为了追回给克兰妮娅的礼物,路德也迅速迈开了步伐。

哒哒哒……

长长的小巷中,两人的追逐竞赛开始了,直到——

“这是……”

路德停下了脚步,他眼前是一个生锈了的的巨大铁十字架,两旁则是歪歪斜斜的圣像,四周缺胳膊少腿的椅子以及碎玻璃渣遍布——不知不觉间自己跑进了一座破败的教堂。

“呼……居……居然可以追得上我……”

一样跑进教堂的小男孩已经气喘吁吁到不得不蹲下来了。

“这是当然了,毕竟我每天都是有锻炼的。”

脑海里浮现出那条长长的阶梯,路德居然有些庆幸。

“算了,这……这点破东西我不要了,别抓我去监狱就行了。”

小男孩朝路德递出包裹,说道。

“这样就对了,当小偷是不可以的!”

路德拿回包裹,同时大声斥责道,但就在这时——

“两位,请注意一下场合。”

两人同时将目光投向声源之处——圣像之下,一个身着修女服的背影正背对着他们。她将双手都收与前面,似乎是在祈祷。而她的话则是铿锵有力,于 教堂中回荡片刻之后依旧清晰可闻。

两人眨了眨眼,想必此刻他们心中的疑问是相同的,那就是——

(这种地方居然有人?)

“主的注视之下,在下希望两位可以克制一些。”

修女一番话后,两人立刻就闭嘴了,而且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是,他们不知为何居然就这样驻足于此,注视着修女,直到——

“哦,两位尚未离开吗?难道有什么在下帮得上忙的吗?”

修女转过身,看见两人依旧站在那里,于是问道。

她的脸白皙清秀,自修女服的禁锢中逃出来的一点点金色刘海下,一双碧色之瞳炯炯有神,眉宇之间,一股英气散发出来。

也许是为这股英气所慑,路德和小男孩都呆住了,不过率先回过神来的小男孩眼珠一转,灵机一动——

“大姐姐,他将我东西!”

上前凑到修女身边,小男孩大喊道。

修女眉头皱了起来。

“你!”

路德连忙伸手指着小男孩,但小男孩却朝他吐了个狡猾的舌头。

“抢夺乃是悖道之举,以主之名,物归原主吧,少年。”

并未注意到小男孩小动作的修女一本正经地说道。

“但是我就是原主!这是我买给阿瓦尔小姐的礼物!”

路德抓紧包裹,大喊道。

“胡说,这还是我卖给玛丽安奴的礼物呢!”

小男孩立刻针锋相对道。

但邪也许两人都没注意到,修女在听到“阿瓦尔”这个名字时,碧色的瞳孔微微张了那么一下。

路德和小男孩唇枪舌剑,修女则是一言不发,双目合上,又睁开,似乎只在想着什么。忽然,她将手搭在了小男孩肩上——

“大……姐姐?”

小男孩抬头看着修女,不解道。

“那个包裹确实是你的没错吧?”

修女微微一笑,问道。

“嗯,不仅如此,还有……”

“里面都有些什么呢?”

“诶?这个……好像是梳子,还有……”

“是波希米亚的精灵之泪还有小夜的双星!”

路德大喊道。

小男孩一愣,很快他低下了头,看起来终于彻底认输了。

“好了,抢夺别人的心意是不对的,主都希望他们的孩子能诚实。”

修女蹲下来,抚着小男孩的头,说道。

“切……”

小男孩咬了咬牙,别过头去——他似乎不想被修女说教。

修女嘴角翘了翘,她站了起来,右手一抖,宽大的衣袖下,一个戴在手腕上的铃环露了出来,它发出清脆的相声,随着响声,一双金色的瞳孔出现在教堂门口——

“黑猫!”

感受到一股诡异气息的路德猛地一转身,出现于他视界中的是一只通体纯黑的猫,正盯着他。

黑猫是灾厄的使者,其带来的恐慌并不亚于其它忌讳之物,现在它出现于路德面前,自然让他一阵紧张,然而——

“跟着路易兹吧,它应该帮得上你忙的。”

修女对小男孩说道。

“唔……”

小男孩皱了皱眉,不知是有所顾虑还是还在纠结刚刚的事。

但在修女又是一笑,再次蹲下来,于他耳边耳语一番之后,小男孩蒙的一瞪眼,然后咬了咬牙,还是迈出了步伐。

见状,黑猫也转过身,踏着轻快的步伐,跑出教堂。

哒哒哒……

目送黑猫和小男孩消失在自己面前,路德大脑一片空白,这个景象对他来说实在太过空灵诡异了,以致于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很关心她嘛,少年。”

修女的一句话让路德回过神来,他忙转眼一看,修女已经走了过来。

“不,我只是……”

“主会保佑你的,阿门。”

修女于胸前画了个十字,祝福道。

“不,我们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

脸又红了的路德连忙摆手,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修女却因此眉头再次皱起——

“那你是为了什么才接近她的呢?”

她问道。

她的话语不再温和,而是比之前为小男孩“主持公道”时还正经,并且还带上了她本身就具有的那一股凛然之气,让路德像刚刚看见她的脸一样为之所震慑。

“因为……我们是朋友!”

犹豫了一会之后,路德还是将他所想的说出来了。

“朋友……”

修女自言自语道。

哒哒哒……

她走向路德,表情依旧严厉,这不知为何竟让路德动弹不得,仿佛中了诅咒一般。

(她……到底是……)

随着开始不规律的心跳,一滴汗珠划过了路德额头。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修女并没有对他采取任何行动,而是与他擦肩而过。

“是吗……朋友……这样也不错呢。”

留下这样一句低语,她便向教堂外走去。

“等一下,你……到底……”

路德转过身,对着修女的背影喊道。然而他竟记不起自己想问什么了,以至于话说到一半便卡在了那里。

“我?名字么?”

修女驻足,回头看着路德。

“诶?唔……”

路德一愣,显然他没头没尾的话让修女产生了误解, 追问她的名字并非自己的本意,但如果说真话的话倒显得有些失礼了,反正自己已经不记得要问什么了,不如顺水推舟,走下这个修女意外之中给自己递来的台阶吧 。

“嗯,承蒙您帮助,如果不知道您的名字的话实在是太失礼了。”

修女微微一笑——

“这倒不必哦,不过名字的话,就叫我索菲亚吧,这是主赐予我的名字。”

修女索菲亚如是说道。

第四章 星的抉择

回基督山的路上,路德一直在想关于那个修女索菲亚的问题,盛大的队列,以及那无以伦比的气质,一联系起来的话就很容易让他想起那个名字传遍全欧的人,但如果是她的话此时应该跟队列在一起啊,怎么会跑来破败的教堂?

正想着,面前忽然传来一声呵斥——

“喂,站住!”

监狱禁闭的大门前,两名手执长枪,一身盔甲的士兵拦下了他。

“诶?”

路德吃了一惊,因为他在之前上下山的途中从未见过有什么看守的士兵,所以现在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两人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你是什么人!”

一名士兵走上前来,厉声问道。

“我?我是基督山监狱看守佩鲁多的助手,路德·维尔。”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

“到是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哼,你不需要知道,除非你不想活了!”

“什么?”

“喂,住口!”

路德有所警觉并对眼前的这两人产生敌意之际,另一名士兵喝住了他有些粗暴的同伴,而被喝住的那名士兵则是狠狠瞪了路德一眼后,转过身去。

“那个,我们是新法兰克共和军,隶属奥尔良的战修女索菲亚阁下的部队,今天要来这里找一名犯人,刚才多有冒犯,请原谅。”

说完那名士兵还右手置于左胸前,朝路德鞠了浅浅的一躬。

“奥尔良……索菲亚……这么说……”

路德又想起了教堂的邂逅,如果自己面前的这位士兵所说属实的话,那么毫无疑问……

“路德阁下?”

“诶?”

发呆的路德这才意识到士兵在叫他,他连忙应道。

“是,请问有什么事?”

“不,没事,只是想跟阁下说声打扰了罢了。”

士兵笑了笑,说道。

“不,没关系,话说你们的任务是?”

路德连忙摆了摆手,同时问道。

“哦,刚才不是说过了么,只是找一个路德阁下治下的犯人而已,还请阁下多配合。”

士兵松开执枪的右手,将枪换到左手,并将右手朝路德伸出。

路德下意识间余光一扫,枪身上露出来的“bern”映入他眼帘。

(这是……)

这次虽然他也在想着什么,但他并未因此失礼,而是也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我才是,请多指教。”

一穿过监狱的大门,路德就开始狂奔起来。

(找一个囚犯?哼,这种地方还找什么找,而且你们的演技也太差了。)

“阿瓦尔小姐……”

路德咬牙道。

沿途他又观察了周围的情况一下庭园里有人大厅里有人,而且全部集中于去西塔的方向,这么说的话——

(果然……)

明悉处境之后,路德跑回了东塔,在佩鲁多诧异的目光中翻着自己的房间。

“什么……你这到底是……难道要辞职么?”

佩鲁多遮上嘴,一脸惊慌。

“不是啦,大叔,话说从这里去西塔除了阶梯以外还有别的路吗?”

但路德没有听到佩鲁多的回答,只好回头一看——

“呜……我也知道我做的菜难吃,但是……”

“没有的事啦,大叔……”

路德忙好言相劝,并试图扶起趴在地上正懊恼着的佩鲁多,但佩鲁多并不领情。

“都怪我……”

“唔,都说过不是啦,那个……大叔!唔……看守先生?切……老爹!!!”

听到最后这个词的时候,佩鲁多有了反应,他抬起头,看着路德。

“你……”

“呼……”

见佩鲁多终于恢复正常,路德松了口气,他笑了笑,问道:

“那个,佩鲁多大——不,老爹,有没有什么东西连接着西塔和这里,但是却又不经过大厅呢?”

“不经过大厅,这个……恐怕只有塔后的围墙了,只是——”

“这样就够了。”

路德双手自一个箱子中脱出进来这里的时候自己背的长剑,盯着它,答道。

“够了?诶……不对,话说你是要——”

“待会有什么骚动的话,就把门关起来,千万别开,懂了吗?老爹。”

路德回头说道,他看起来绝对不像是在开玩笑的表情让佩鲁多不明所以,但有点不好的预感的他嘀咕了一下之后还是低低地应了声“知道了”。

“这样就好……”

路德将长剑抬到眼前,左手握住剑柄,徐徐拔出,让那锐利的光芒照在自己蓝色的双瞳之上,但就在这时,随着剑身拔出,一张纸片却不合时宜地飘了出来,落在地上。

“这是……”

路德蹲了下来,拾起那张纸片。

“‘you,never wrong’……这样么……”

路德嘴角翘了翘,他将纸片放回箱底,然后收起长剑,将其套入腰间,起身,视线转向窗外。

“喂,小哥,你……你这到底是要……”

不安的佩鲁多有些颤抖地问道,但路德却回以他微笑。

“这还用问,当然是履行每天例行的看守助手的职责啦。”

“那时,欧罗巴将沉入无尽黑夜,能做的唯有心怀希望,不住地祈祷,直到——”

“于地平线上,破晓升起。”

另一个声音响起,克兰妮娅的视线也随之从书上移开。

“久违了呢,克兰妮娅。”

她所注目着的前方,一名束着短辫的金发青年正靠在哪里的墙上。他身着白色长袍,俊俏却又消瘦的脸上挂着并不温暖的笑容,狭长的红色双瞳发出来的冰冷视线,直指端坐于石床上的克兰妮娅。

克兰妮娅嘴角翘了翘,仿佛这种场景她再熟悉不过了。

“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染血之刃雷蒙德将军,您能光临这里,实在是让我万分荣幸呢。”

“染血之刃啊……真是让人怀念呢。”

雷蒙德也回以一个微笑,只是那个微笑有如他的表情一般,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暖意。

“然后呢,阁下来此所为何事呢?”

“有个人想见你。”

“谁?”

雷蒙德合上双眼,脸上似乎有些愠色。

“是谁你会不知道么?”

克兰妮娅莞尔一笑。

“请您转告她,鄙人身份低微,又只是一介囚徒,就算是晋见都会有损她神圣白夜帝国之君、奥丁之枪的威名的哦。”

听到“囚徒”这个字眼的时候,雷蒙德皱了皱眉头,他挺直身体,迈开步伐,走向克兰妮娅。

克兰妮娅抬起头,盯着他,表情也逐渐严肃起来。

“还在介意之前背负的魔女之名么?”

凑到克兰妮娅面前,雷蒙德耳语道。

“难道你不会介意染血之刃这个名号么?”

克兰妮娅别过脸去,反问道。

“唔……有时会吧。”

雷蒙德抬起头,合上双眼,右手托着下颌,沉吟片刻之后,答道。

“那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一下别人的心情呢?”

“唔……”

雷蒙德睁开双眼,吊起眼角——很显然他对克兰妮娅的这番回答甚为不满。

“我都说过很多次了,那不是你能够决定的,全是那个人的错,包括‘魂泣之夜’我都不会怪你,难道这还不足以卸下你背负的罪么?”

“又不是你在背负着这些你懂什么——”

“克兰妮娅!”

雷蒙德猛地拽起了克兰妮娅的手,以使她面对自己。

“听好,你不能纵使靠别人堆砌你的命运,你要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命运,否则你只能一直逃避下去!”

创造属于自己的命运,这跟某人说过的话何其相似,只是此时心乱如麻的克兰妮娅竟然连是谁这样对自己说过都忘了,她现在最想做的就只有别过头,以求尽量不要面对雷蒙德对她来说太过残酷的视线。

“不行,不行……我……我已经不想再去伤害任何人了……”

雷蒙德心一沉,他知道克兰妮娅所背负的也许远非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这不是伤害,克兰妮娅,只是为了——”

“难道你在做的事不就是伤害他人么!?”

伴随着克兰妮娅猛地抬起头,朝雷蒙德发出呼喊,雷蒙德感觉到脸上忽然沾上了一些湿润的东西——

(这是……)

克兰妮娅晶莹的双眼给了他答案,这让他大脑有些空白,拽着的手也因此放开。

“不是,我只是在为了我自己的理想奋斗而已,只是为了法兰克王国的荣耀而已。”

雷蒙德低着头,喃道。

“就算借口多冠冕堂皇都好,本质里不一样是在伤害他人么?”

雷蒙德不语,任凭克兰妮娅说教。

“我跟雷蒙德有点不一样,不忍心别人因为我这点小小的奢望而受伤,所以,原谅我吧。”

沉默。

克兰妮娅将头埋进双膝间,而雷蒙德则一直低着头,无所填充的囚室也因此显得空荡无比。光透过窗户,在克兰妮娅与雷蒙德间隔开一个并不宽阔的领域,映照着天花板上的黑暗,如同两人心意的距离一样,明明只有一点点却彼此不相容。

许久,克兰妮娅慢慢抬起头。

“呐,雷蒙德,摩拉法瑞德·奈特怀特陛下人不错吧?”

“嗯,每次晋见我都不敢正视她,太过耀眼了。”

“这样么,但是她伤害过很多人并且还打算伤害更多人吧?”

克兰妮娅有将头埋入双膝间,同时低语道。

雷蒙德嘴唇微微张了张,但没能说出什么,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似乎太难以回答了。

囚室再度沉默片刻之后,雷蒙德抬起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没办法的事啊……命运呢……呵呵……”

克兰妮娅发出了有些莫名其妙的笑声,看着这样的她,雷蒙德抿了抿嘴唇,迈出步伐。

“你的一切罪,由我来背负,所以……”

哒哒哒……

克兰妮娅看起来已经不打算再做任何辩驳了,她依旧埋着头,聆听着雷蒙德一步比一步沉重的脚步声。

(又变成这样了呢,我真是……)

一幕幕映刻往日血与火的景象涌入克兰妮娅脑海,不知为何,本来早已经对生死麻木的她此刻却分外排斥这些,不愿意面对它们。

与其一起涌入脑海的还有路德那些记忆犹新的话语以及在这一段时间内的种种日常,它们则恍若隔世,渐渐遥不可及起来。

感觉到了,雷蒙德牵起了自己的手,比起这个男人来,自己确实是太胆小了,但即使是他,也不能保证让克兰妮娅走出这座自己为自己所设下的人生的监狱,不过这些或许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阿瓦尔小姐……”

诶?这是……

“放开——”

“什么!?”

已经牵起克兰妮娅的手的雷蒙德吃了一惊,忙回头一看,但迎接他的只有铮亮的剑身——

“阿瓦尔小姐!!!”

唰!

反应过来的雷蒙德在千钧一发之际闪开了攻击,但他的长袍也因此被削掉了一大截。

“没事吧?阿瓦尔小姐。”

出现在雷蒙德面前的是一名黑发蓝瞳,身着布衣,手持长剑的少年,他跑到了克兰妮娅面前,问道。

“维尔……先生?”

克兰妮娅眨了眨眼,有点不敢相信,然而路德却以为克兰妮娅吓坏了——

“不用怕,有我在这里,这些佣兵绝对碰不了你!”

转身护住克兰妮娅,路德举起长剑,直指雷蒙德,同时宣言道。

“哼,佣兵?”

雷蒙德冷笑了下,随后站了起来,盯着路德。

“我乃是无上的路易陛下所册封的博朗·基法特子爵,这把‘奥列弗’乃是我荣耀的象征。”

锵!

他拔出了腰佩的长剑,同样直指路德。

“路易陛下……子爵……哼,原来是王党的残军,难怪得雇佣佣兵来充一下门面。”

路德嘲讽道,而听到这样一番话的雷蒙德则皱了皱眉。

“你……发现了我部下的真实身份么?”

“早就发现了,这点伎俩瞒别人还可以,但是很遗憾,刻在枪身上的‘bern’出卖了你们,这是瑞士的伯尔尼长枪队特有的标记,一点都瞒不过我这个曾经的内行人的。”

“哼,真是不走运呢,不过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区区一个监狱看守助手而已,你想来劫狱的话,不是砸我饭碗么,所以——”

“维尔先生,请不要跟雷蒙德作战,你……你会被……”

舌战正酣,克兰妮娅却忽然拉住路德衣角,一脸惊慌地恳求道。

“克兰妮娅……但是那家伙是……”

路德想解释,但克兰妮娅却连番摇头。

“我已经不想再让任何人受到伤害了,请不要这样……”

“哼,看来主青睐我了呢,看守助手。”

雷蒙德嘴角一翘,得意道。

路德并不认同他的观点,因此只见他转过头来,压低身体。

“是吗?那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找死……那克兰妮娅你好好看着吧,我为你承担的第一个罪!”

“不……不要!”

克兰妮娅歇斯底里地大喊道,但这已经无法阻止这里沦为战场了——

嗖……锵!

水色与火色的瞳孔对视之处,火星四溅。

路德虚晃了一下便跳上半空,一个俯冲,但雷蒙德振臂一挥,金属碰撞的杂音再次回荡。

“太遗憾了,不得不告诉你,作为一名战士,你的剑技实在是太糟糕了,也难怪主会青睐我了。”

“是吗?但是为了守护阿瓦尔小姐,我是不会那么轻易退缩的!”

“哼,守护?你知道她什么!?只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是!我是外人!但我是她的朋友!我希望她可以为自己预知自己的未来,而不是被你们这些当权者摆弄!”

唰……

被路德一剑击退的雷蒙德滑出了数米之外,靴子也因此发出悲鸣,但雷蒙德并不在意,他抬起头,表情依然是那么冷漠,那么镇定。

“果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鬼,不了解命运的不公之处。”

“那么?”

路德握紧长剑,对雷蒙德自诩为克兰妮娅知己的这种态度,他越来越不爽了。

“你知道么,小鬼,作为阿瓦尔一族,他们是不能预知自己的未来的,很多人尝试破戒过,但他们的下场无一列外都是死。”

雷蒙德如是说道。

路德瞪大双眼。

(不能预知自己的命运,否则……)

“看不到哦,那种东西。”

路德终于明白克兰妮娅对自己所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能预知别人的未来,却看不到自己的未来,也就是说自己的人生得完全由别人决定,这样的人生……

“克兰妮娅……你一直在背负着这样的命运在面对我吗?”

转眼看着克兰妮娅,路德低语道。

克兰妮娅低着头,沉默不语。

是在祭奠自己本不存在的人生呢?还是在选择逃避呢?头脑一片混乱的路德并不知道,他眼中,克兰妮娅应该是个很坚强的人才对,然而现在……

“我很讨厌你,小鬼,你太自以为是了,一点也不了解别人变妄加自己的意志,克兰妮娅不会要你这种朋友的。”

雷蒙德站了起来,举起剑,脚一蹬——

锵!

头脑混乱的路德仅有招架之力,而且被击退的他踉跄了几下之后,气都没喘,雷蒙德的剑锋便又至——

锵!

雷蒙德的剑越来越快,而与之相对比,路德的剑则越来越乱,因为此刻,他所想着这的不仅仅是战斗的问题,还有克兰妮娅的问题。

被支配的人生,一无所知的自己,魔女之名,强加与克兰妮娅自己的意志,自己到底算什么啊,难道就真的不配与克兰妮娅交朋友吗?想当初之所以对克兰妮娅进行说教,还不是因为对克兰妮娅这种人生态度的气?

不对,也许自己生的并不是克兰妮娅的气,而是自己的气,雷蒙德刚刚所说过的某一句话,自己似乎听过。

“我……讨厌路德老大……”

唰!

有是擦着脸颊飞过的一剑,路德吃了一惊,这才回过神来。这场战斗中,自己已经完全处于下风了,哪里还有精力分心!

但是无论如何脑海中这句话却还是挥之不去,以致于路德完全无法集中精力——

唰!

又是一剑,这次剑锋弹开了自己的剑,斩向双腿,还好反应及时,成功避开了,不过这样的话,反击的机会就有了——

“切!看剑!”

但就在此时——

“我……讨厌维尔先生……”

(什……)

不再是遥远的记忆中的声音,而是克兰妮娅的声音,路德忙转头一看,克兰妮娅根本就没开口!她还是像刚才那样低着头。

(不好!致命失误!)

路德回过头来,但,已经太晚了。

“真难看呢。”

雷蒙德手腕轻轻一翻,剑锋返回——

唰!

光与暗中,第三种颜色出现了——血红色。

路德眼神呆滞,整个身体随着自己喷涌而出的血飞了起来。

“维尔先生……”

克兰妮娅的赤瞳逐渐睁大,双手也抬起,遮住嘴。

于痛楚中,路德转过头来,看着克兰妮娅那惊恐的表情。

(太好了,阿瓦尔小姐并不讨厌我啊,但是为什么要露出这么一幅表情呢?难道我真的要——)

唰!雷蒙德又是一手,干脆地将长剑从路德胸前拔了出来,当然是伴随着更多涌出的鲜血。

碰!

路德狠狠摔在了地上,这下他不会对自己刚刚的问题有任何意见了——自己必死无疑。

虽然经历过那么多次战阵,虽然很多次徘徊在生死边缘,但是真正到了这个关头,感觉才会截然不同。

(可恶……要死了么……)

模糊的意识中,克兰妮娅在尖叫,她还跑下石床,朝自己扑了过来,而雷蒙德则是眼都不眨,直接挥起长剑——

“死吧……”

长剑落下——

锵!如同刚刚路德的奇袭一样,千钧一发之际,另一把长剑腾空而至,直接将雷蒙德手中之剑打飞,当然,奇袭者并非已经气若游丝的路德,而是——

“久违了呢,博朗·基法特子爵阁下。”

雷蒙德转眼一看,铁栅外幽深的通道中,一个身着修女服的身影显现出来。

“战修女……”

“索菲亚小姐……”

看着那个再熟悉不过身影,克兰妮娅喃道。

而为两人所注目的索菲亚则是不失礼节地鞠了浅浅的一躬。

“您还记得在下,在下真是万份荣幸呢。”

“怎么会不记得,当年圣母院外的小女孩,现在已经是名震全欧的将军了呢。”

雷蒙德以嘲讽的口吻笑道。

“不敢当,阁下所说令在下诚惶诚恐。”

旁人看来,这种对决之时极尽嘲讽之事,索菲亚做起来确是那么认真,对话彬彬有礼,礼数恰到好处,仿佛她与雷蒙德是同一阵线一般。

“切,这种行动被战修女发现了的话就已经完全失去意义了,克兰妮娅。”

“诶?”

雷蒙德的呼唤让路德身边的克兰妮娅抬起头。

“记住,无论你何时想踏出这个牢笼,尽管叫我。”

雷蒙德说道。

克兰妮娅眉头皱了皱,没有回答。

“那该说的也都说完了,我是时候离开这令人怀念的鬼地方了。”

雷蒙德抬起头,看着索菲亚,说道。

“阁下以为这里是可以随便出入的旅馆么?虽然失礼,但是还是请跟我走一趟吧。”

索菲亚迈开步伐,走进囚室。

“哼,你以为我就是只瓮中之鳖了么?”

雷蒙德冷笑了下,然后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

索菲亚转眼看了看已经昏迷了的路德,于胸前做了个祈祷,然后俯身拾起地上的剑,将其举起。

“难道在下的眼睛会有错么?”

“哼,你的眼睛没有错,只是——”

雷蒙德的手指于墙上敲了敲,然后墙——一堵石墙竟然如戏剧时的幕布一般,轰然撤去!

“什么!?”

索菲亚连忙冲了过去,然而留给她的除了一堆砖头飞舞于空中的一片狼藉之外,还有一个巨大的滑翔翼。

“哈哈哈,这样就后会有期了,战修女阁下。”

雷蒙德狂笑道,而于滑翔翼下,也钻出了一个用斗篷遮住上半脸,咧嘴笑着的少年。

“喔~酷!竟然可以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大名鼎鼎的战修女索菲亚,请您一定要记得我呀~”

“无礼之徒……”

索菲亚皱了皱眉头,喃道。

但她已经无法阻止雷蒙德和那个少年逃走了,于是在目送两人消失在远方之后,她回过头来。

守在路德身边,克兰妮娅在嘤嘤哭泣着,见状,索菲亚摇了摇头。

“让一下,克兰妮娅。”

“但是,索菲亚小姐,维尔先生……”

“所以更要救他啊,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抱起路德,索菲亚回头说道。

朋友。

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克兰妮娅愣了一下,但很快她反应过来,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维尔先生是我的朋友。”

于石墙被摧毁,黑暗被驱散的囚室中,克兰妮娅如是说道。

终章 创造命运

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少女驻足。

风撩动她瀑布般的长长银发,她素色的衣裳也随之飞扬。

此刻,她身边全是尸体,立着的只有断掉的长枪以及面目全非的旗子。

(怎么会这样,太孤独了吧……)

于是,想尽量伸出自己的手,哪怕让她感觉到片刻的温暖都好。

但是,身体太沉重了,手也根本举不起来。

(怎么办,我该做些什么好……)

就在懊恼自己的弱小之际,少女却突然回过头来——

“什么都不必做哦,我自己的事,我不会再让它困扰别人的……”

(但,但是……)

“所以,朋友哟,你只要在我身边,我就很满足了。”

原来如此,只要在身边就很满足了么?原来是这样啊,大概我搞错了吧……

于地狱之中,少女露与这里极不相称的笑容。

对了,这种地方她也能这样由衷地笑着,而且是那么灿烂,那么可爱。

这样的话,只要在她身边就行了吧,原来这么简单啊。

于是,不必在烦恼了也并不需要再伸出手了,只需要由心里呼唤她的名字——

“克兰妮娅·阿瓦尔……”

这声呼唤有如咒文一般,面前的世界迅速变换,战场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普通的房间,夕阳的光芒,以及——

“哦,醒了啊。”

身旁,熟悉的声音传来。

路德眨了眨刚刚睁开的双眼,然后转头一看,是索菲亚。

“索菲亚小姐……”

“太好了,跟雷蒙德战斗时受了那么重的伤,我还以为会睡个两三天呢。”

索菲亚从床边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旁边的桌子旁,边倒水,边说道。

“我?”

路德想坐起来,但胸口剧烈的疼痛差点让他再次昏厥过去,同时也激活了他关于与雷蒙德战斗的回忆。

“对了,我差点就被雷蒙德杀了……那个,是索菲亚小姐救了我吗?”

“让他混进来也是我的疏忽,所以这只是我分内之事。”

索菲亚将一杯水递给了总算是坐了起来的路德,然后自己也坐回床边。

“这样么……”

捧起这杯水,路德喃道。

也许他自己没意识到,自己是在和全法兰克都敬仰的战修女在对话,以致于他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索菲亚也好像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当然,这也有别的因素——

“对了,阿瓦尔小姐呢?雷蒙德好像是要……”

“阿瓦尔小姐?唔……你们这对朋友啊。”

索菲亚让路德有些不明所以地笑了笑,然后说道。

“她没事哦,雷蒙德也逃走了。”

“真的!?太好了……”

看着路德松了口气的样子,索菲亚不由得有些揪心起来。

“不过有件事我不知道当不当讲。”

“什么?”

路德看着索菲亚,她神情有些严肃。

“你也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是不能随便离开军队的吧,所以我之所以会只身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那位大人的旨意。”

“那位大人……”

路德皱了皱眉头,索菲亚口中的那位大人,可以指挥军阶在整个法兰克都是数一数二的索菲亚的那位大人,毫无疑问就是——

“没错,法兰克的光明,执政者亨利大人,我之受他委派,特地来这里找克兰妮娅的。”

“找克兰妮娅?那难道是……”

“对,把她转移到安全一点的地方。”

路德心一沉,索菲亚的话的意识也就是说克兰妮娅可能将会远离此地,这对他来说毫无疑问是个巨大的打击,明明好不容易才确认了彼此的心意,好不容易才成为朋友的,然而现在却……

“不过,她拒绝了哦。”

“诶?”

索菲亚的尾音让路德又是一惊,克兰妮娅竟然会拒绝!?

(难道……)

“改变了呢,那个孩子。”

“那你们不是一定要得……”

“不,那位大人说,以她的心意为准,毕竟,他曾经很对不起那个孩子。”

“这样么……”

谈不上狂喜,但路德心中确实是有种不可名状的欢乐。

(太好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一定要好好向她表达自己的心意,绝对不能像雷蒙德说的那样,强加自己的意志于她。

“我,很感谢你哦,路德·维尔。”

“诶?为什么?”

“是你让她发生了改变吧,你真了不起呢,你教会了她怎么改变命运,然后她就开始亲身实践了。”

“不,是创造命运!”

路德一脸严肃地说道。

“创造……”

索菲亚愣了一下,但很快明白了路德说的什么意思,她微微一笑,在胸前做了个祈祷。

“嗯,创造呢。”

两人会心而笑,宛若相交多年的挚友一般。对路德来说,也许他并不知道索菲亚的笑容中有着多少心酸的过去,但他相信,今时今刻的笑容,一定是发自内心的,为着同一个人的,那就是——

(克兰妮娅……)

“对了,你去看看克兰妮娅吧,你昏迷的时候,她不知道在你的床前默默守候了多久呢。”

“诶?她没说什么吗?”

“说什么?唔……没有……”

这就怪了,但路德都看到索菲亚稍稍抬起下颌,想了好一会儿了,所以也许是真没说什么吧,那梦中的克兰妮娅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心有灵犀?

(也许吧……)

“那阿瓦尔小姐现在在哪呢?”

“原来的地方啊?”

走下床的路德皱了皱眉头。

“那里不是坏了么?”

“但是克兰妮娅暂时也没地方可去啊。”

“这样么,那我——”

“喔~小哥,还有索菲亚大人!”

就在这时,佩鲁多忽然开门进来了,而且手上还端着一大盘菜!

(不好!)

佩鲁多挤出笑容,说道:

“你看大人来我都没什么好招待的,就请委屈一下吧。”

果然如此,这可不是一般的“委屈”,但索菲亚看起来是常客的样子,会不会也跟克兰妮娅一样呢?

但是——

“不……老爹你太盛情了,不用那么多都可以了……”

看到了,战修女大人难为情的样子!就算是像她那么有修养的人,恐怕也是会在吃完佩鲁多的一餐之后呕吐不止的吧?

这个表情太赞了哦,战修女大人~

带着这样幸灾乐祸的窃笑,路德离开了房间,走向了西塔。

咚咚咚……

空荡荡的大厅中,忽然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进来。”

大厅中,一张长长的圆桌一端,头戴金冠,身着礼服,金发如瀑的青年女性说道。

门打开了,一名银发的带剑者走了进来。

“陛下,关于雷蒙德迎接阿瓦尔一族的末裔之事有了报告。”

带剑者浅浅地鞠了个躬,说道。

“哦?雷蒙德终于肯亲自来见余了?”

青年女性笑了笑,问道。

“不,他是打发芬泽来的。”

“这样么……那让芬泽进来吧,米尔斯。”

“是。”

带剑者米尔斯又是浅浅的一躬,然后退下,片刻之后,以斗篷遮住上半脸的少年芬泽走了进来。

“哟,吾尊贵的君上摩拉法瑞德·怀特奈特,我有礼了~”

“繁文缛节就免了,直接说吧。”

青年女性摩拉法瑞德摆了摆手,说道。

“这样?喔~不愧是吾贤明的君上,那我也就开门见山了,雷蒙德的迎接计划泡汤了,后来又蹦出了战修女索菲亚,所以我的暗杀计划也泡汤了。”

“这样么,继续。”

“其实也没什么好继续的啦,不过之前要是你把暗杀的优先级提高的话,我也许就不会无功而返了。”

“这样么……算了,以后还会有机会的,话说雷蒙德不是很有信心的么?”

“呵呵呵,有归有,但是人家已经跟别人有了强烈的羁绊,完全跟之前不同了啊,雷蒙德不也正是这点死脑筋,看不懂局势么?”

“哼……羁绊么……”

摩拉法瑞德嘴角翘了翘,她又摆了摆手。

“退下吧。”

“遵命,吾美丽的君上。”

行礼之后,芬泽退了出去,只留下摩拉法瑞德一人。

空荡荡的大厅中,仅留下一个华丽的身影,但不管再怎么也好,本身就不高大的她显得过于孤单了。

过于孤单的身影站了起来,抬起头,先是看了眼有些高的天花板,然后视线转移,落在了长桌上,那一本书上。

看到那本书并不如她装束般华丽的封面,以及那上面几乎要脱落的书名,不知怎么的,思念由心而生。

“一定,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呢。”

微微一笑的摩拉法瑞德低语道。

像往常一样,爬上长长的阶梯,然后拐过一个弯,最后——

“阿瓦尔小姐?”

因为石墙坏掉了的缘故,克兰妮娅不能像平时那样靠着墙,坐在石床上了,而是靠着铁栅,席地而坐,使她正好背对着从走廊走过来的路德。

“维尔先生?”

克兰妮娅回过头来,有些惊讶地看着路德。

“哟,晚上好,我……可以进去吗?”

路德有些生硬地打了招呼,然后问道。

“嗯,当然。”

克兰妮娅露出笑容,答道。

其实墙被打坏了也未必是件坏事,因为之前一直被锁在窗外的月光洒了进来,,洒在地板上,洒在两人之间,洒在两人的脸庞上。

“那个……”

静谧了一阵之后,两人都打算开口,不想却撞车了,只好又同时闭嘴,看着对方。

(为什么总是这样啊,已经第二次了哦……)

不过尽管已经是第二次了,有些东西却依旧没有改变——

“呵呵呵……”

克兰妮娅又笑了,还是那样让路德莫名其妙的笑。

“什……什么啊……”

“不,没什么,只是维尔先生太有趣了。”

又是有趣啊……

路德也笑了,原来自己还真是那么幽默的人啊。

记得上次也是这样,而且上次自己还让克兰妮娅先说了,不过这次,有错在先的自己必须先表达心意。

“那个,对不起了,阿瓦尔小姐。”

“诶?为什么?”

“因为我不了解阿瓦尔小姐的心意便随便强加自己的意志,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诶?怎么……呵呵呵……”

“诶?”

克兰妮娅竟然又笑了,这次真的让路德百思不得其解了,如果一次还可以用幽默解释的话,那么两次还可以吗?不能了吧?这样自己看起来岂不就像个白痴了?不行,必须澄清——

“这次又是为什——”

“不,只是有些惊讶呢。”

(这是你表达惊讶的方式!?)

“因为维尔先生想要说的话完全跟我想要说的话一样呢。”

惊!

路德完全被克兰妮娅的话吓到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们之间可不就是默契那么简单了,简直就是双生子啊。

这个双生子的设想让路德联想到了自己梦境中的克兰妮娅,如果真是这么有默契的话,那也是可以解释得通的呢,果然,这个少女太不可思议了。

“那个,我想了很多很多,最终还是决定,我要像维尔先生所说的那样,自己创造自己的人生,哪怕命运的重负不能一下子全部丢掉都好。”

这样么……

路德露出了笑容,这是她自己的决定,能做出这样的决定的话,说明她已经迈出了了不起的一步,而作为朋友,自己只要如那个梦境中所说,在她身边就够了吧。

“维尔先生和雷蒙德战斗的时候,我真的很怕你们之中会有任何一个人受伤,但是之后我明白了,这些全部是因为我的逃避所致,我必须面对它们,保护大家不再被伤害,这才是创造自己人生的方法。”

克兰妮娅如是说道。

路德已经不能再做任何补充了,迈出这一步的克兰妮娅,将不再是软弱无力的了,何况她还有一双那样的眼睛,命运再怎么残酷也好,总有一天,她会看到自己的未来的。

话说,一直顾着听克兰妮娅说话了,有些东西,忘记处理了。

“给。”

路德掏出了那个装着发带和梳子的包裹,一脸惊讶的克兰妮娅接过了它,打开,嘴巴随之张大——

“这是……梳子!还有……”

“‘小夜的双星’,戴在头上的哦。”

路德有些得意地说道,然而克兰妮娅却皱起了眉头。

“好奇怪啊……”

“诶?真的么?”

回想起店员的话,路德有些紧张,但克兰妮娅却再次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唔……怎样?”

“诶?”

她不仅戴了上去,还站了起来,转了一圈之后俯身向路德展示着。

路德睁大眼睛,眼前的这个少女开始拥有了一种跟自己初见她时完全不同的气质,大方,活泼,特别是在这月光之下,很有调皮的小精灵的味道。

“好看哦,很好看……”

其实路德也知道自己买的饰品并不华丽,但他所说的并非饰品,而是克兰妮娅,这不可思议的少女,今天,他发现了这个少女不属于过去的新一面,这或许就是创造人生的效果了吧。

又一次,克兰妮娅露出了笑容,改变了那么多的她,不变的唯有这依然灿烂、可爱的笑容。

于月夜下,精灵起舞,演绎着双星闪烁的童话。

克兰妮娅,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注视着你,因为,我们是朋友。

“嗯,朋友。”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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