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作者:可名可氏 更新时间:2019/8/19 17:02:54 字数:4909

格冽诺山上,那永不结束的冬天与一位王有关。

曾经生活在伊露维塔庇护下的神树,精灵族其中一支大家族的首领卡莱·曼塔。

在某一天的早晨,他漂亮的浅金色头发开始失去色泽,变成干枯的柳条一样死白。这本可以用年纪的老迈来解释,可直到仆人们发现他的碧绿眼睛化成蓝瞳,还像夜的北极星一样会发出,幽暗、深邃的蓝光。这种突来的异象多多少少该会令本人感到惊慌的。而他遭风削刻过的,干瘦又布满丝丝沟壑的脸庞,却对着镜子嘴角咧起着,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种异象最早在他的次子约瑟金·曼塔身上发生,那时候他还刚成年,正值壮年的卡莱·曼塔起初对此并没有在意,只当做是他自小聪明好学的孩子,在研究魔法时可能遭到的反噬。可之后,在部落中就像是流感一样迅速席卷而来,这种变化开始在属于卡莱·曼塔家系内的年轻人身上陆续发生。

等回过神来,他站在台上望去,人群里看似已经有了两支截然不同的种群了。

他们躁动不安,向卡莱请求帮助。站在另一旁的年轻人茫然无措地看着自己。

族人心中的忧虑并不难猜,因为蓝色且隐约有光发出的眼瞳正是迫害过精灵族一脉,昔日的死敌,黑暗君魔宼斯的特征。

正如大家都尝试过的一样,卡莱也找过族里的药师寻求过帮助。那时药师的职业是祖辈传承的,他们的古老血脉使得他们享有等同族长般受人的尊敬。

调药师笛安·杰莱卡拿不出医治这种怪病的解药,因为她根本不明白病的源头发生在哪里,这些并没有感到其他不适,只在外貌产生变化的年轻人除了年纪相仿以外,从他们身上再也问不出什么疑似于会引发这种怪病的行动了。

在卡莱离开药品作坊前,笛安小心翼翼地躲过旁人的目光,用嘴唇贴着对方的耳朵悄悄地对卡莱·曼塔说,“这是诅咒。”

卡莱·曼塔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深藏在记忆底部,时代遥远的某件事,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卡莱·曼塔的家臣建议他先把这群年轻人藏起来,一边寻找解决的方法。

可卡莱·曼塔并不同意将这些并没有犯过什么过错的年轻人,像收禁囚犯一样关押起来,自由是精灵们仅次于生命,另一项不容侵犯的神圣财产。再者,虽然当时精灵人的各大家系都住在神树的巨大枝干上,或许之间有过联姻,但他们并不相往来。

“只要限制这些年轻人的出行,或者叮嘱一下,叫他们戴上斗笠,稍微注意藏好自己的眼睛问题暂时就能够解决。而且,在其他家族眼前暴露了又会怎么样?不过滋生一些流言蜚语罢了。在问题解决之前,这都会是暂时的。”

“外人哪有权利管我们的家事呢?即使是让讨厌我的兄弟普多图·费诺知道,也不过把领地让给他一部分就是了,他还会想要什么呢?”

那时候的他并不清楚问题的严重性。即使能预料得到,也只是又陷进入一番无能为力的境地罢了。

他随后几日就出发,携带装满两马车的礼物与分家前的旧兄弟和解,事情进行得很顺利,回来的时候,他自以为已经没有任何敌人会找他的小麻烦了。

风平浪静了数月,甚至他们中的有些家长,已经渐渐开始习惯这种变化了。

这群好玩的、活泼的年轻人,其中一个还是无视了警告。就如卡莱·曼塔考虑的一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那一日,他的小儿子约翰金带着他的其中一位伙伴,在森林中的各个树干上穿梭,又牵起藤蔓,荡过一段极远的高度。他们奔跑着前进,感受着生命像如风一般地不受阻拦,如此的自由快活。精灵天生的体态迅捷,飞檐走壁般的脚力,使他们擅长,也热衷于这种玩耍。

就在他们还沉浸在抓着藤蔓,比试谁能跨过最远的距离时。约翰金·曼塔在半空中甩了出去,猛然间,迎面与另一个同样抓着藤蔓荡了过来的人相撞了。

两个人毫无防备地尖叫着从半空中摔下来。

这种巧合的发生在可能性上应该是微乎其微的,但酿成过的悲剧,在长者的教导中,也是屡次提起过的。

不过他们这次的运气还算好,掉落的地方刚好铺着层层的大浦叶。

“哎唷!痛痛痛……你没事吧?”约翰金先是捂着屁股叫喊了一声,随即起身走向前,对拥有同样的遭遇的另一人询问道。

他的伤势看起来要严重一些,一时在地上按着自己的大腿起不来。

约翰金见状感到心底一凉,但马上又放心下来了。

他坐在地上咬着牙,一手按着腰,忍着臀处的疼痛不至于令他在外人的面前哭起来。“你是谁家的小子?这么不长眼睛?”他闭着眼睛大骂道,试图用说话让疼痛分散去一些。

“我是……”约翰金犹豫着,他在想要不要用个假名字糊弄过去,还是坚持父亲一直以来对他强调的诚实。

但还没等他做出决定,那人顺着过来的荫蔽抬头睁起眼来看,惊讶地发现这是一张他认得的面孔,更惊讶于他眼瞳中的色彩。

面前的这人恰好是他的伯父:卡莱·曼塔的儿子,自己的堂哥约翰金·曼塔。

他今天来是奉父亲的家令给伯父回礼的。看到曼塔家村边森间藤蔓众多,又长得像小时故事里讲的通天豆茎似的。不禁在来的路上起了玩心。

他惊慌地立马站起来,赶命一般转身就溜,没几下就消失在约翰金的视野里了。

留下一脸摸不着头脑的约翰金,对着追过来的同伴说道:“我们的样子有这么吓人么?”

在此后飘荡无依的年岁里,他每每想起这事,都恨不得那时手上能从筒子里抽出一支弩箭来,杀死眼前的这个家伙。免得父亲跟着自己沦落到这个下场。

但卡莱·曼塔本人的命运实际上就如诸神维拉在石碑上定好的事那样不可避。

曼塔家有蓝眼瞳的精灵,这件事立马传遍了整片生活在神树上下的居民。

卡莱·曼塔在后几日就被传唤到长老会上。

严肃庄重的会议中,在他之上,精灵中三大最为古老的家族也都在。

众人认为这是不详的征兆,继而商量曼塔一族在世界树上能否继续居住下来的权利。

长老们根据尊敬他的与不尊敬他的人分成两派,这两派不是赞成与反对的对立。

而是将卡莱一系全部驱逐出去,还是单单将患蓝眼睛的年轻人驱逐出去这一话题的对立。

卡莱·曼塔,他像一位已经被判决有罪的囚犯站在那,等待他们七嘴八舌,正在讨论的结果。他一边思忖事后该向族人如何传达的话。一边在心里咒骂着长老们的荒唐与愚蠢,因这一件小事竟要将他一族扫地出门。但出于彼此之间必要的尊重,他只得无言地站在那等待着。

卡莱·曼塔曾经的胞弟普图多站在台上,露出贪婪的笑容。

他比起被给予一点,看来更倾向于索取给予者的全部。

还是就是另一点,与其他长老略微相似的一点理由。

他嫉妒他。

他嫉妒他有一颗蓝色宝珠。

精灵宝钻珍贵得就引得大陆上掀起无数场黑暗战争。何况那是仅次于它的存在。

它使现在的卡莱·曼塔之所以是卡莱·曼塔。

尊敬他的长老们忌惮着宝珠的力量,也贪觎它。可他们的本心终究还是高尚的,那时上阶的精灵们还没有出过一位贼。没有偷的概念。可杀死原主人,在之后拿取他的东西在他们眼里却也不算偷。他胞弟当时的行为也只停留在嫉妒上,从神树眼前赶走他。没有越轨,越轨的心思是在那之后很久才有的。

对于这颗宝珠,年轻的卡莱·曼塔骄傲它,年迈的卡莱·曼塔悔恨它。

他并不悔恨这颗宝珠在他壮年时引来的灾祸。

他悔恨在那时夺取它的行为上。

那时,与现在贪玩的约翰金一样的年纪,在外游历的他躲在一块雪白的山壁后。

冰地雪天的山岭。日光朗照,朔风凛冽,他还能忆起当时那地方有多么的冷,正如他晚年时所熟悉的那样。

他身上厚实地重重裹着褐毛山貂皮,仍然没法让自己握着刀的五根指头灵活动起来。身后的石壁替他挡住了一点风雪,却使得他更渴望现在能够处在一间四面围墙,密不透风的屋室内。

他小心地露出一边眼睛,观察着在石壁对面,另一方的那八个人。她们有说有笑的,一手捧着杯皿,享受着美味,慢慢地啜饮着。他听不懂她们的语言,但感觉上像是旅人在分享旅途中那些令人心情愉悦的趣事。在白天仍然点着的篝火,那用几根木柴就搭起来的火焰烧了一整夜,上面烧着锅,里中的热茶汤中途被舀取了许多遍,却始终不见完。

这些女孩风姿绰约,活力横发。但他对此漠不关心。

他看见一丝焰火在其中一人的手掌上玩转着,那女孩穿着单薄,一层宽松的麻布衣在风中贴着身体,映出起伏有致的曲线来。每当在正中央那团的篝火的焰势减退,只见她转了转手腕,手掌中的火焰就自觉地跳入到篝火里去,火势马上就重新旺了起来。

“魔女!她们是一群魔女,邪神的孙辈。”

从石壁旁露出来的绿瞳仁一时张大,目睹了这一异象,他在心里呼喊了起来。

倘若有法杖或魔法阵出现,嘴巴里嘟哝着念着咒语,便可以推断这群人不过是寻常的巫师罢了。可他仔细地观察了一整夜,却都没有见,只有魔物生来便能喷火招雷,不用借助别的了。

他下了推断,底下的五根指头紧紧握住刀把。

那时古老的年度,堕天使与人所生的子辈是邪恶的巨人,也被称为龙,孙辈数目稀少,有妖精,也有被称为魔女的女孩。他们的力量在大地上肆虐着,从不理会受害者的苦怨,因为他们从不会是被压迫的那一方。

村民说是一群女人烧毁了村庄,自己又寻迹追到了这里。

他没有时间考虑太多了。

他没有时间考虑太多。

他听见了动静。

她们其中一个姑娘,边回头向她的同伴摇着手,一边走了过来。

在风雪中,她身被上的蓝天下贴着薄青的发丝,不禁令他联想到了传说中的塞壬女妖。

虽从未亲眼见过,但那位靠海息栖的巫女,想必也生着那样少见的蓝头发吧?

她快过来了。

他改念一想,将手中的刀轻悄悄地插入到雪地中,转而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

在她度过山岩的瞬间,他仿佛在那一瞬间里瞥见到她想说些什么,但没有机会弄清楚了,他的手不容分说地抓了过去,那一双结实有力的大手覆盖住了她鼻子以下的部分,使她发不出声音。她还没反应过来,随即整个人就这样被他揽了过去,后脑贴着他的怀间,他退转了一步,将背仍靠贴在石壁上。拿着匕首的另一只手期间同时往她的脖子上一抹,她的双手出自本能地扯着他的袖子。他仿佛能看见她眼里的惊恐,捂在她嘴上的手,按得更紧了。他接下来安静地等待着怀里的人死去,她只有顷刻的寿命了。他做的干净又利落,像过去做的每一次那样顺利。

他接下来的主意是想法再引一个过来,剩下还有七个人,道路这么狭窄,她们不会一下拥过来,其中一人先被使唤过来查看动静的可能性很大,这样算,他至少能保险地干掉两人。

可他随即感到大脑一阵晕眩,好像脚下的大地是一头陌生的烈马要将他甩下身去。他本想把身后的石壁当做完全的靠山,可双脚不由得向前动弹了几步,还没等他松开怀里的尸体,连带着她,像极了醉酒的人,在跌跌撞撞中,他的左脚绊起来了右脚,最终从山谷里跌落下去。

山底的地面上,那些厚实的雪层被砸了开。

等他从地上醒过来的时候。

他发现原先一齐跌落的那人的尸体不见了,在身边被替代出现的是:一颗蓝色的,大小一只手恰好能握住的珠子。

珠子其中蕴含的深浅不一,渐变的蓝琉璃色,那神秘的色彩里仿佛透着生命的动,在他反复的端详下,里头的东西好似液体一般在倒流着,十分漂亮。

回去的路上不见其他人的踪影。他安然回到村庄后,将那颗珠子镶嵌在一根魔杖上,借它使用出来的魔法,威力强增了百倍,许多术式甚至不需要通过吟唱,这样,魔法并剑用起来便得心应手。这件宝物成了他对外夸口的资本,也成了他杀死邪神之孙,魔女的证明。

他得到了世俗的声望与认可。最终回到家中,拥有了力量的他,在本家展开了与父亲与后母所生的兄弟争夺产业的较量。

在丑陋的斗争当中,他不再屑于受父辈的姓氏,以舍弃继承古老的血脉为条件,改换取父亲名下的大半居住地与后母作交易,那时候费诺家族中没有多少人丁,神树的居住地许多都是空置的。他在之后与本家断绝往来,然后他改姓生母的姓氏,曼塔。在得到了一大半属神树上位的居住地后,仿照俗世里的领主,他扩招起外姓子民,以作物为税品给他们居住的地方。他的家族人丁迅速昌盛,接下来他就带着报复心,打压起自己的本家来。

他与兄弟的仇怨就在那时又深深结下了。

卡莱·曼塔的生身母亲是在邪神引发的无数场劫难的一次当中给波及到了,她的死,在他的眼里是毫无道理,毫无公义可言的,与人世里在街上被碾死的猫儿狗儿那样死得毫无意义。从那一天起,年幼的他就开始咒骂起弱者的命运来,在外孤身历险闯荡的生活,期间他做过好事,也为金钱做过许多坏事。血的腥臭气在他身上浓得怎样也清洗不掉,,这颗刚硬的心肠在历经锤炼之后,变而更为强悍的存在。。

可之后堪称一生奇迹的爱情改变了他。

他开始追求光明、正义,捍卫起幼苗来。因为夫人身上尽一切的温柔美好使他明白,浊臭之物再浊臭也是浊臭,而美好之物虽脆弱到裂开一丝细纹便开始支离破碎,但它的片刻美好也值得令它拥有被追求者苦心守候的价值。

她化作一团光明的网兜缠罩着他沉甸的心肠,引导着他奔赴光明,感受着生活的多般美好。

那颗心被提拉得是那样高,以致在她诞下了次子约翰金留下他就默声离去后,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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