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有意识的抵抗……安娜成功地将意识完成了接驳。
保险起见，她还让哈利法克斯勋爵为她做了一层强化。
然而，进入这非现实的意识世界之后，她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常人应该存在的状态。
具现化的意识之海，是一大片炽热而滚烫的岩浆！
爆裂的洪流中，她听到无数人的耳语……简直让人抓狂。
那耳语大多是极度琐碎的抱怨——
“魔神王在上，这门课太难啦！请保佑我这次期末考试能不挂科吧！”
“魔神王啊，我是不是不适合烹饪！为什么我总是学不会妈妈的厨艺！”
也有许多祝福和誓约——
“在魔神王大人的圣树之下，我们的两位新人永结同好！”
“请向着魔神王发誓……”
“特德·史密斯先生，您是否愿意娶詹妮·莫拉维德女士为妻，与她同住，在魔神王面前与她结为一家，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就像爱你自己一样，无论她是否患病或是残疾，始终忠于她，直至你死亡之时……您愿意吗？”
当然，还有一些颤抖着、哀怨着的祈求——
“魔神王大人啊，你开开眼吧，我儿子可是冤啊……”
“伟大的魔神王，救救我们吧，带我们离开这苦海……”
“我们忍不了了，我们要反了这奴隶主，魔神王啊，您会赐予我们力量吗？”
乱七八糟的声音在整片意识的天空中反复回响。
远处的火山喷出大量的黑色微粒……仔细一看，却是成千上万把刀子被从火山口喷到了天空！
……
在那如同万鬼哭嚎一般的无意识聚合体中，安娜第二次感到了生命中的大恐怖。
细碎的、密密麻麻的、无穷尽的人的海洋。
人比蚂蚁多，比蟑螂多……全部地堆挤在意识的岩浆上方，诉说着那些祈求和愿望。
她被迫潜入了那沸腾的岩浆……那是意识的具象，没有真正岩浆般的灼热，只是在不断地滚动。
橘黄色的意识深海中，那些呼唤在逐渐淡去，变成了一个低沉的背景音，但却始终都不会彻底消失。
岩浆海的底部有个洞窟。这里，一层薄薄的屏障隔绝了外层的熔岩。
“这儿似乎便是这位魔法师自己的思绪了……”安娜心想。
岩壁上刻着乱七八糟的不同语言文字，数来数去，竟然有十六种之多。
一瞬间，汹涌的、不知从哪里来的岩浆从岩洞深处涌出。
在全身浸润于那幻象之时，数以千计的场景画面从安娜的眼前流过。
……
“今日消息，联邦中央银行在一周内第二次上调存款准备金率……”
“今日财经新闻，中证指数已跌破2500点大关……”
“据消息人士透露，总统办公室拟就裁撤21类特殊养老津贴问题举行记者招待会……”
“玉田山地区的大规模罢工仍然在持续……目前没有暴力冲突的迹象……”
“著名喜剧演员蒋存义宣布将参加下一任总统竞选……”
“学富五车已经是个过时的词汇了，现代人每个月接受的信息恐怕都是五车装不下的。毕竟古人的字都是刻在竹简上，占用体积大……”
“财经作家吴清波称，未来的十年是互联网加加快速发展的时代，每个青年都需要学会编程，不会编程的人与民工毫无区别……”
记忆的湍流如同海啸一般卷过。看着这些碎片化、浓缩着数十年高度密集的信息，或者说“世界的真实”……安娜已经几乎抵达了崩溃的边缘。
就好像硬要把一个直径一米粗的棒子塞进直径半米的洞口一样……即使这个洞口是有弹性的，但没有逐步适应过那样粗的棒子的话，是会裂开来的。
她狂乱地在这湍流中寻找出口，可周围却全是茫茫的熔岩。
……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所有一切都消失了。
她站在热闹的街道上，两旁是人来人往的繁盛模样。数以千百记的人，无穷无尽的凡人。没有一丁点魔法波动，也看不到像是训练过战技的痕迹。
突然有一刻，所有人都停住了，大家都看向她。
卖猪肉的屠夫拿起了刀，卖炸鱼的小贩抄起了铁铲。就连街边聊天的大妈都挥舞着拳头朝她冲来。
每一个人都是如此脆弱不堪……她打出一拳又一拳，捡起刀后砍出一刀又一刀。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挡住她的一次攻击，但却有数不尽的人前赴后继地朝她扑来。
她砍杀的动作渐渐迟钝，脑袋里也几乎失去了正常的意识……砍了不知道多少时间之后，她已经全凭本能在战斗了。
终于，没有人再扑上来了。街上堆积着数以千计的尸体。
她以为所有一切都结束了。结果，哗地一下，街边的楼上倒下来一盆温热的狗血，直直地浇在她的头上。
她抬头看去，每一栋楼里都有愤恨的眼睛在看着她，一闪一闪的。
她绝望地扔下刀，抱住头部，蹲在街边，痛哭起来。
一切又都消失了，只剩茫茫无尽的黑暗。上下左右前后，皆是黑暗，意识具现的人体也整个漂浮在空中。
啪地一下，她突然回到了现实。身边是死灵状态的哈利法克斯勋爵……他强行切断了连接。
“怎么样？”
安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一瞬间她似乎已经失语了。
看着远处的树林里缓缓站起的那个女人，安娜苦笑着说：“我……窥视了不该窥视的东西。”
说着说着，她吐出了一口鲜血。
那个女人朝他们缓缓走来。安娜强行提振了声音，问道：“你……究竟是谁？究竟是谁战胜了我？”
“我看到了你的过去，安娜。我理解你，但不会怜悯你……所以我决定在你死之前回答你这个问题。”来者脱掉了血淋淋的头盔，把它扔到了一旁。她从黑暗中抬起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你问的是两个不同的问题……战胜了你的，是千百万凡人的愿力；而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执行者和服务者罢了。”
安娜重新站了起来。她的力量已经比之前弱得多了，而且精神似乎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集中。
“哦？你还能站起来吗？这倒是在我的预料之外。”
“你……你不理解……”她惨笑着，“你这样无敌的存在，怎么会理解爱的力量是什么？”
“我当然理解，安娜。”这个女魔法师朝她缓缓走了过来，“只不过你只爱着你的威廉国王，为了他，就算王国覆灭、世界被火焰吞噬，你也能够接受；而我，爱的不是具体某一个人，而是所有一切愿意相信我、尊奉我的人。我是无敌的存在……这一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没有错。因为，人民就是无敌的，人民当然是无敌的。对广大的人民，你可以引导、你可以规劝、你可以教化……但谁敢与人民作对，最终都要被人民的怒火所吞噬……我最后再劝你们一次，投降吧。”
“你是谁？”这次是哈利法克斯勋爵问的。
“如果你问我的名字的话……泰蕾莎·瑟兰吉拉那。”女魔法师笑了笑，“也许你们听过这个名字。不过我现在用的是另一个假名，叫泰蕾莎·卢森堡。”
哈利法克斯勋爵眼中的金光闪烁。“圣女？”
“我们似乎见过一面。八年前的时候，在玻伊海弥亚精灵王庭的舞会上。”泰蕾莎向这位死灵法师点点头，“所以，真的不考虑投降吗？”
“不，绝不。”说话的是安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