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得快，有冲得快的好处；但冲的慢也有好处。
达伊冲到前面的时候，几波战友都已经被击飞、击退了下来。
之前听政委说，国王就是那个变身成了野兽一般的怪物的家伙……达伊本来还不信的。
看见那个野兽家伙，手里拿着一把看上去就像传家宝剑模样的玩意儿……达伊还是觉得有点飘忽、有点晃神。
以前，就连“巴格尔爸爸”都是他需要仰视的存在。现在国王居然半跪在地上，头上长着犄角，离他只有几公尺。
“嘿！”达伊大吼一声，冲了上去，把剑自上而下挥砍了过去。
和国王的家传宝剑不一样，达伊手里的就只是一把古特兰的制式长剑，甚至还有点旧。
喀地一下，那把剑落在野兽国王的脖子上，从之前已经被砍出来的豁口里砍了进去。
之前他的战友们砍出来的剑痕有深有浅，但不知怎么的，他这一剑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砍进肉里边去了。
血液从国王的脖子上喷溅出来。国王突然捂着喉咙，嘴里发出咔咔的声音……
达伊没弄懂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反正……趁你病要你命！他一把把剑拔了出来，又一剑砍上去……这次整个脑袋被削了下来，咕噜噜地在地上滚……
达伊懵了。被打倒在地、还在试图捉住国王的一只脚的那个光头政委也懵了。
怎么回事？
怎么搞的？
“为什么是我？”达伊胡乱地挥舞着剑，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象……但眼前的那个野兽国王确实死了。
远处，金光大作。林子里传来喊声：“那个僵尸魔法师解体了！解体了！骨头架子都散了！血族魔法师也被我们斩了！”
“靠，你撞大运了啊！”光头爬起来，拍拍达伊的肩膀，“大概是刚才那个死灵魔法师因为魔力消耗过度、自己灰飞烟灭了，导致这个国王身上的几重魔法增益都没了……”
达伊点点头，但还是感觉有点懵。
“这样就完了？”
“完了。”
“真的完了？”
“真的完了。”
达伊一屁股坐在地上，“吟游诗人的故事都是骗人的……”
“什么骗人？”光头心情不错，也掏出水壶喝了一点，在旁边的树下一屁股坐了下来。之前几个小时的连续作战带来的疲惫全都一股脑地涌了上来……他现在几乎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可在这里不能睡，他最多稍微坐一会儿，然后就要归队。
“就是……就是那些故事啊。”达伊说，“英雄只有英雄才能杀死……死前总是要有和他们身份相配的、那种轰轰烈烈的场景……”
“你就是英雄啊。这次一等功没跑了，你大概还要接受安全委员会主席的亲自嘉奖呢。”
“可我不是英雄……”
“说你是你就是。”光头烦躁地摆摆手，“人人都是英雄，人人都是王。王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心脏被捅穿了还不是得死。变成这野兽模样，不过也就多了几个眼睛罢了。”
“所以那些故事都是骗人的吗？”
“你说的是轰轰烈烈的死前遗言和光辉吗？还是说英雄只配被英雄砍死？那些当然都是骗人的。”光头说，“你知道布列塔尼亚前几任国王都是怎么死的吗？上一任，在女人身上中风死的。上上任，拉粪的时候失足掉进了粪池，淹死的。上上上任，明明已经全盘打赢了仗，结果自恃武力甚高，想要羞辱那个已经没了士兵的敌军光杆司令，搞什么单挑，结果被单挑刺死的。你看，大家都是凡人，要死的时候总会死的。”
“为什么都是这么奇怪的死法？我以为被我这样的普通士兵砍死已经足够奇怪了。”
“那是。只有低劣的剧作家才会在创作作品的时候给每件事情都安排严密合理的逻辑，才会需要安排什么情绪的连贯。”光头政委有点不屑地说，“现实这东西，有时候就是很没逻辑、乱七八糟的。况且，你算是我们古特兰的正规军士兵了，砍死敌人算什么奇怪的？那个令整片欧罗巴大陆闻风丧胆的食人魔领袖阿提拉，最后还被一个啥魔法都不会的牧羊女给砍死了呢……”光头说完，哈哈大笑了起来。
……
……
一个小时后，城堡里的战斗也结束了。
直到战至最后一人，魔法师学院也无一人投降。
前来投诚了的，大多是些普通农民兵……以及一些想靠着战争捞点外快的雇佣兵和冒险者。
在还未燃尽的火焰中，一架轮椅被缓缓推到了城堡前的空地上。
穿着各种各样不同颜色制服的士兵们在来回跑动忙碌着。他们把一具又一具尚能够辨认的尸体搬到了空地，然后让那些投诚的士兵们逐一进行身份鉴别。
“威廉·德·诺曼底，也就是现任布列塔尼亚国王，已经确认死亡。”一个卫兵跑过来，向元帅低声汇报，“他的尸体附近还发现有一具巨龙的残骸，以及未知身份的一位少女。该女性戴着象征布列塔尼亚王后地位的戒指，但据我们所知，在这几天里，城堡内没有办过婚礼。”
“那就是他的爱人了吧。”耶律云慧想了想，说：“埋了，都埋了吧。埋到旁边的那个墓园子里……那儿是诺曼底家族的家族墓地吧？”
“是的。但是……”卫兵有点犹豫，“有几位投降的伯爵一直想见您，他们似乎对威廉国王的尸体处置方式有一些自己的见解，想要和您面谈……”
“允许他们选一个代表来。”云慧说。
……
没过几分钟内，一个有点微胖的中年秃顶男人被卫兵带了过来，单膝跪在轮椅元帅的面前。
“哦，伟大而英明……呃，美丽的元帅……”这个男人抬起头、看到耶律云慧的脸的时候，还稍微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想起自己来这里是要干什么的，于是飞快地说出了他的诉求：“我们听闻您要处置这些……哦，战争罪犯的尸体。按照布列塔尼亚的惯例，您可以把他们的头全都切下来，然后用防腐魔法处理一下，挂在杆子上，每到一个城市就把这些头颅悬在城门上示众……唉，您千万不要怜悯，诺曼底家族就是一群从南边渡过海峡而来的强盗……”
强盗？七百年前大概是强盗，但人家统治布列塔尼亚都已经有四百年了啊……
耶律云慧本来还有点唏嘘，觉得战争打到这地步了，不能只有大棒，还要有胡萝卜——国王死了，至少他的尸体不会被放置于露天、被飞鸟啄食，而是可以睡回他的家族墓园里。这种适时的“胡萝卜”能够在一系列其他的军事威慑之后稳定人心。
但听了这个伯爵的话语，她不知怎么的有点想笑。
合着这些投诚归降的贵族，比她这个古特兰人的元帅还要激进地想把自己的国王踏上一万只脚。
明明不久之前，这些人还在“同仇敌忾对抗古特兰魔神军”的。
这就是所谓的“皈依者狂热”吗？
投靠了另一阵营的人，会为了表示忠心，而迫切地、乃至比他们投靠的阵营更加残酷地对待自己原先的阵营。
“人类……真是有趣。”云慧只能这样感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