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最后的录音和最初的悲伤往事(4)

作者:Czeni 更新时间:2019/12/19 9:01:34 字数:1492

我想起曾经有一次,我们几个人一起去看了一本进口电影,叫做《燃烧》。

据说,是从村上春树的某个小说改编来的。

里面的女主角就说,人有两种饥饿,一种是物质的饥饿,是小饥饿;一种是精神的饥饿,是大饥饿。

有的人是物质生活的饥饿,有的人是精神需求的饥饿。

当时我们看完电影、还没出电影院的时候,凰姐就突然说了一句:“可是,这永世的轮回里,我们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摆脱任何的饥饿呢?”

……

在那几年之后,她也曾经很多次向我倾诉这类莫名的思绪……可过去那幼稚的我,只是看到了她痛苦的表象,却很难意识到她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如今的我终于理解了她深邃的思绪,可是她的生命已经消逝在火焰中……

传说凤凰浴火重生、涅槃再临,可我们所有人都知道,那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

……

大三下半学期之后,我逐渐地脱离了学校的人际交往,因为母亲的病。

或者说,那段时间,我已经很少顾及到学校和朋友的事了……算了,这事之后再讲吧。

等我再回到学校的时候,几个朋友该保研的都保研了,凰姐也相当勉强地又一次擦着分数线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

可她不仅不高兴,而且情绪相当复杂……

那是我们的第一次单独谈心,就在北望山下的小公园里。

她说,她已经看到了未来。

……

我不清楚她说的这话,究竟是真的预知了未来的画面,还是说规划好了未来的事情;于是我便反问她。

她就说:“是我被规划好了未来的事情,所以我预知了未来。

我们所有的普通人,终其一生,也不过如此罢了。

我昨天看到了因为连续不知多少年都被卡着论文不让过的师兄从天台上跳下去的样子,我就像看到了很多很多年后的自己。

当然,我大概没有那样的勇气……

佛说,众生皆苦,可是我觉得啊,没有钱的时候,恐怕尤其地苦。

那个师兄,成绩相当优异,本科毕业之后直博,可是博士却始终毕业不了。

如果他放弃了博士,那他就只能拿着生物科学的本科学历去求职……

你也知道,这是现在失业率最高的行当了。

他恐怕一辈子都没法还清读博的时候欠下的那一大堆助学贷款,还有为了结婚买房而欠下的房贷……

所以早就已经受不了这一切的他,选择了最终的解决方案。

我是个女人,我可以一嫁了之……

但想想,我又能嫁到什么样的家庭呢?

多半是和我差不多的男人吧。

我以后仍然要像剧本里写好的角色那样,结婚,生孩子,花上大把的钱和时间把他抚养成人,为他不输在起跑线上而四处走动关系,操劳半生之后让贫穷的他依然接受着我们曾经经历过的一切苦难;

我会为我的孩子带孩子,子子孙孙永世轮回在这苦难之中……

这一切有意义吗?有价值吗?我们又是为了谁而辛劳地活着?为什么我们这千千万万的人努力到头可却仍旧只是受苦呢?难道我们生来这世间,就是为了来受苦吗?”

她说着说着,几乎要哭出来,“受苦不可怕,可是永生永世看不到头的受苦……我不想要这样的结果。晨月,我已经决定了。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也不会有孩子。我想要让这苦难的轮回,断绝在我这一代……”

思想的巨人说出来如此虚无主义的发言,我实在难以招架。

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安抚她,所以当时的我说了一些极其傻冒的话:“等你以后真的结了婚、有了孩子,你不一定会觉得很苦,因为看着孩子慢慢长大本身就是一种幸福。而且,都不试一试的话,怎么知道一定没有摆脱你所说的苦难轮回的机会呢?”

她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过来对我我:“希望,希望,努力,努力,每一本类似于《富人的思维》这样的畅销书里都写着这样雷同的话……

以前大家只需要肥皂剧,现在不过就是升级成了需要《富人的思维》就可以满足了……

看了那些书,大家都充满了干劲,可我却感到莫大的悲哀……

就算我想成为几年前的自己最痛恨厌恶的人,难道就真的能成为那样的人吗?”

那次谈心,就这样不了了之了。我和她本质的不同,在于我是那种“想要在母亲的坟前大声地说出我已经如何如何功成名就”的人,而她,已经了然无牵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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