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罪恶的都市下罪恶的我们

作者:Czeni 更新时间:2019/12/23 17:17:08 字数:2799

老霍是一个……无论什么时候都像是个才学满腹的“知识分子模样”的人。

遇到事情的时候,他通常是我们几人之中最冷静的那一个。

从大一认识以来,成为朋友已经这么多年了,我几乎没看见老霍情绪崩溃地哭过。

我印象里上一次他落泪,还是在女仆店里的时候……那时我还是大二那年暑假,因为缺钱在女仆店打工。老霍是个富二代的跟班,美其名曰“家教”,对外正式声明的职位是什么“教研助理”。

唉,他们确实喜欢整这些让人看不明白的头衔。

那年暑假,凰姐去参加她专业内的实践课了,阎大哥也代表学校的“国防生”参加一个什么国际马拉松比赛了。

我打工的地方是在时代大道和清平路交叉口的世纪大厦里,那边一楼全都是出租的店面。

说是女仆咖啡店,其实并不完全是喝咖啡,而是有点桌游店性质的一个女仆店。当时招人的时候,招聘海报上就写着,要对各种主流桌游相当熟练。其实也就是客人提出陪玩要求的时候,不能啥都不会。

每次一到夏天,这个店就会用来一大批想要在这里打工的女孩儿……有的是艺校的,有的是技校的,也有一些师范学校的。不过,我站在她们中间,还不算是学历最高的——有一个还算是我的学姐,已经硕士毕业了,白天在一个外贸公司做公关,晚上到这里来上工。

本来我是应聘不上这种职位的。当女仆要的是“美丽、温柔、善解人意”……翻译过来就是,“有个好皮囊,会顺着客户的心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真的不算是那种很会说话的人……不过我玩那些乱七八糟的桌游的天赋是应聘者中最高的。店主想来想去,还是把我招进去了,因为他说有些顾客不知为何“特别硬核”,遇到这种情况的话,还是需要一个会玩的人来帮其它几个女仆镇一镇场子。

但是我没想到的是,我去上工的第四天,就碰到了老霍。

当时我刚刚送走上一个客人,就看到老霍和一个我不认识的胖子走进门来。他戴着一顶平时从没见他戴过的鸭舌帽,帽檐相当低;穿了件格子条纹的衬衫,配着一条纯色的米黄色中裤。拎着两个包,貌似是给站在他旁边的那个胖男人当跟班。

那个胖子,浑身散发着一股暴发户家富二代的气息,一进门他就说:“老板,你们这儿的小姐怎么点啊?头牌在不在?”

我感觉女仆店的店主当时就相当尴尬。

之前忘了说……这个店主是个大概四五十岁的女人,据说以前是个做生意的老板包养的小三;后来老板因为行贿被抓了,她就自己出来拿着积蓄开了一家奶茶店。

正好碰上十几年前经济不景气的那一阵儿,奶茶店倒了。

然后她又去大学城开咖啡馆,结果也被同一条街上的竞争对手给挤倒闭了。

半辈子一事无成,最后她蹭上了最近几年二次元的大潮,开了这家女仆店。

起初生意也不怎么样,每个月都亏损。

但是后来她想了个主意,给一些上百万粉的大主播送了钱,让他们来自己的店里直播点女仆,或者是拍尝鲜视频。

为了不让这种广告看起来像广告,她还故意让这些大主播或者视频博主不要拍店面的名字,但又要不经意间露出世纪大厦的牌子,然后自己用网络上的小号在视频里面充当“大侦探”发评论,指出这是哪家女仆店。

不得不说,她真是玩弄网民心理的一把好手。

这之后当然还有一系列的操作,比如开微博、转发抽奖之类的内容;但自从几个大主播看到同行来玩了之后“不请自来”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店就真的火了……

当然,这些也都是这几天工作的间隙里,几个姐妹跟我讲的。

……

暴发户来讲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店主确实很尴尬。

因为自从她的店火了之后,她仿佛感觉自己已经和二次元、和那些儒雅随和的年轻人接轨了,就不会有人一上来就像在什么风月场所里点公主一样点她的女仆……

说实话,那种点女仆的形式,虽然店里叫“黄伯虎点秋香”,但实际上和点公主没什么差异……

这是老霍后来和我说的,因为那个富二代以前去过几次风月场所,有经验。

“我又不查你们的证件,慌什么。”富二代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这种口吻,相当轻飘飘地甩了这么一句。店主赶紧好言好语哄了几句,给富二代介绍起这“二次元”的文化来。

从她说的那些东西来看,我就感觉店主并不很懂什么真正的二次元……

当然,我也不是很懂,只是来应聘之前突击学习了两个星期。

有一部分同事确实是对这方面相当精通;但也有几个,根本就是以前做小姐、做公主的,现在穿上了和动漫里面差不多的女仆服装、来这里当个和所谓的二次元女仆文化根本不相关的陪聊罢了。

更有甚者会给土豪留下联系方式,不上班的时候也许就上门去做些什么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我关心的。

我只是来这里赚两个月打工钱,也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我还没那种心理准备。

但我没想到的是,富二代和老霍在我们几个女仆里面点兵点将,最终并没有点中我那些明显更有经验的同事,反而点中了我这个刚来上班不到一个礼拜的新人。

因为他从老板那里听说,我是中京大学的在校大学生,暑假里来这里打工。

“哦?这是你的校友?”富二代当时就笑了,转身对老霍说,“给你一个小时,说服她,把她今天晚上整到我家里来。”

他给老霍点了我,计费一个小时;然后他自己又点了另外的一个女孩儿,长得相当“二次元”的那种。

……

那天,女仆店里没有大型活动,大家基本上都是在这蜂巢般的房间里进行着空虚的娱乐。

我拿出了之前培训的时候前辈们教我的“三板斧”,恭敬地念了一遍固定台词:“主人,欢迎您回来,请问您有什么需要的吗?”

在女仆店的概念里,客人来消费是“回家”,出店是去“上班”。点咖啡也不能谈钱,因为女仆给主人倒咖啡怎么能谈消费呢?都是等一切结束了之后才结算这些酒水饮料之类的额外消费的问题……但其实很多来这里的人都是有那么点钱、又不是那些“传统家族”的暴发户二代,更不是二次元文化的拥趸,对这些东西也就不怎么讲究了,多数就只是花钱买个陪聊或者陪玩。

“我有什么需要……我有什么需要……”老霍神经质一样地笑起来。“我不可能真把你送到他卧室里,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就已经不给他干活了。你们店里那些桌游什么的传统艺能还是算了,你突击学习的那几个桌游还都是我教的。还有什么好玩的,不用另外加钱的,都给我来一份儿吧。这一个小时,我想当个真正的死肥宅。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担忧、不用为生计考虑的死肥宅。”

这真的是他的原话。我没想到他会把事情摊牌得那么直白。那一瞬间我感觉他很可怜,就像一只累坏了的猫咪一样需要用心去呵护……

(录音里的笑声有气无力地,好像已经快被抽干了力气)但他其实很少显露出那么脆弱的姿态。他一直都是一副……怎么说呢?谋定而后动,胸有成竹,滴水不漏的样子。就有点像《三国演义》里面的诸葛亮或者郭嘉……不过仔细看看生平,恐怕更像郭嘉吧。

后来在房间里,老霍不知怎么的就哭了。

他神经质一样地一直在向我道歉,一边道歉一边哭,一边哭一边继续道歉。

我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可能这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那天,他说了很多事情……他说,他给他那个主子当“经理人”,介绍各种“外围”到主子家里去“工作”,工作时间晚上八点到第二天中午。都是念了大学之后缺钱的女孩儿。

他就是那只用来做脏事的手套,出了事也是他在前面顶着。双方都各取所需的一次自带“特色”服装的“交易”,通常能有三千至一万的“营业额”,他从中抽成两三百。

我不知道他从哪儿搞来的这种人脉网……看人确实不能只看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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