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能使人迷醉，使人忘却痛苦。酒是一剂良药，酒是永恒的解决方案……无论你是开心还是悲伤，都不妨来一杯……”
这样长的一段话，写在从酒馆进门后的那面墙上，
晚上的时候，泰蕾莎和友人们来到了宪章广场旁边的这家小酒馆里。说着“我肯定再也不喝酒了”的泰蕾莎，最终还是被带了过来，品尝这里最新引进的魔法调味饮料。
“瞧一瞧看一看嘞！新大陆风味的魔法调酒，长岛冰茶！正宗口味，来自第三新君士坦丁诺波利斯……”
看着那五颜六色的鸡尾酒，泰蕾莎有点退缩了。于是她还是象征性地点了一杯低度的果酒，然后买了些烤鱼。
阿妮亚倒是点了一杯“冰茶”，没有急着喝，而是看着里面的光彩不断地旋转、跳跃，在灯光下幻化出别样的风姿。
时间渐渐推移，酒吧里的气氛也开始热闹起来。几个驻唱歌手拿着魔法扩音器，开始等待酒友们的点歌。
“他们有固定工资拿吗？在这里做酒吧驻唱歌手真的能养活他们吗？”泰蕾莎在一片嘈杂之中问道。
“当然能啊……有行业联合会的无条件基础工资呢。”阿妮亚诧异地看着她，不理解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
在那变幻的灯光下，恍惚之间，泰蕾莎仿佛感觉自己回到了死前的世界，回到了那片风雨飘摇的联邦，回到了那个她还名叫“朱紫鸢”的时代……
……
……
2026年3月，草长莺飞的春天。
从中京最繁华的武安区CBD走出来，沿着三平路一直走到金门大桥附近——在那里，有一间基夫罗斯酒吧。
说是酒吧，其实是一个餐厅……但无论怎么看，对于这间酒吧的氛围来说，说是“酒吧”都更加合适。
这家酒吧（或者叫餐厅）其实是开设在一个半地下室里，完全装修成了古典乌卡兰风格的模样；提供的西餐也完全是由乌卡兰大厨制作的、以肉食为主的餐点，中京人一贯将其称为“俄式西餐”。在各个餐桌之间游走的服务员姑娘，也全都是清一色的、金发碧眼的乌卡兰女孩儿。
大厅四面的电视机上，不播放各种球赛，也没有好看的动作电影，只是循环播放着乌拉尔联盟解体前的那些动人的歌曲，以及那些卫国战争时期拍摄的黑白画面。
如果你在这里盯着电视机看几个小时，你会发现每天都会有三波高唱着“喀秋莎”的中学青年征召兵从电视上的红场走过——循环播放嘛。
顾客之中若是有军事迷便会知道，这段影像拍摄于战争最艰难的时期。拍完这一个镜头后的几个小时，这些平均年龄十八岁的青年兵就会拿上武器、奔向前线的战场，悍然赴死。有许多人是直接在高中毕业典礼上被征召入军队的……
来这里吃饭的人，大多不是为了吃饭，而是饭后数个小时的、party一般的表演。这时候，人们可以一边享受最正宗的伏特加，一边观看那些“驻唱者”的演出……
说是驻唱者，其实也有些不妥。他们和一般的酒吧驻唱有着显著的区别。在这里，最年轻的表演者也有四十五岁了……有一大批是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大都来自乌卡兰，也有少数来自露西亚。
在网上的餐厅介绍页面里，有这里每一个表演者的详细履历——他们中有好几位都曾经是乌拉尔联盟的功勋艺术家、一级表演艺术家，还有人曾经获得过“人民歌唱家”的特殊荣誉称号。所有人的党证都被拍了照片放在那个介绍页面上。
乌拉尔联盟解体后，乌卡兰成为了独立的国家。在疯狂的休克式经济疗法之后，现在全世界已经到处都是乌卡兰人……在他们家园的土地上，人已经快要活不下去了。
看着这些来自一个已经不存在的国家的老人、穿着他们已经洗得发白了的军服开始演唱，听着《草原啊草原》那柔美之中带着坚毅的上世纪旋律，朱紫鸢感觉不知怎么的有些心酸。
他们过去那辉煌的履历——什么亚历山德罗夫斯克歌舞团成员，什么白海舰队歌舞团成员，什么顿涅茨克音乐学院荣誉教授……此时此刻，都已经成为消费的标签。
他们演唱一曲完毕后，坐在桌旁的客人们仍然会热烈地鼓掌……有时客人们会起哄，要他们唱《牢不可破的联盟》，他们也会答应下来，稍作准备之后就开始演唱。
朱紫鸢不是乌拉尔联盟的粉丝，不是什么“精乌”，也不是什么极左派……上一次联邦总统大选的时候，她甚至都没去投票。可听到那歌曲的时候，她不知怎么的就感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
老艺术家们的歌声里，她渐渐地品出了一种味道——所有一切的理想、光辉、荣誉与热爱，都已经离他们而去。如今的世界留给他们的，只有冰冷而残酷的生存法则。
她心想，如果自己是一个亡了国的歌唱家，被迫到在异国他乡靠卖唱维持生计，一遍又一遍地被客人们点唱自己曾经的国歌，那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如果那是自己的话——朱紫鸢觉得，那自己肯定要疯掉了。
可这些老人们没有疯，他们还在唱。虽然嗓子已经远不如几十年前的模样，但技巧仍然完美无缺。
朱紫鸢隐隐约约地听到邻座的男人们“高谈阔论的内容”——“你看你看，那个就是彼得老爷子，他孙女我还见过，在中京读书，长得可漂亮了。我跟你说啊，你知道为啥他们还要在这里卖唱吗？就因为要给他们孙子孙女一辈挣学费。别的地方开不出这里的工资水平。哎呀，都是生活所迫嘛……”
看着隔壁桌的客人们一边听着上世纪的老歌曲、一边说说笑笑的样子，朱紫鸢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裂了开来。
